“尤其是我……”戴天仇道:“他们要是发现我不在了,叱列伏熙又被救走了,一定疑心我们的关联,循着旧地道出来寻找。”
木拓大惊,说道:“戴前辈怎么不早说呢?”
“现在说也还不迟。”戴天仇道:“我在地道里设了一些障眼法,应该可以拖延他们一阵子。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我建议从五雪峰走,那里虽然天寒地冻,但一翻过山脊,就可以顺着毒|龙江而下,然后接天波河,从忧顺渡河而过了。”
除了叱列伏熙、木拓以及虢射文山之外,其余众人对此间地形皆一无所悉,自然无法表达意见。木拓一向以叱列伏熙马首是瞻,当即看着他的反应。而虢射文山此时在他面前也矮了一截,所以亦不做任何表示。
叱列伏熙见着众人等着他决定,心道:“我听说忘机谷四周天险,易守难攻,从来没有人能够翻过这些群山山脉。可是从外头进不来,并不代表从裏面出不去啊……”看了戴天仇一眼,又想道:“六师叔一定知道这一点,但故意不说,刻意要我在众人面前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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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叱列伏熙童年时即拜在太冥山万寿宫演化真人门下,当时演化真人是太一道的护教真人,每年上山拜师学艺的有数百人之众。在芸芸学子当中,绝大多数的人只能按部就班,等待七年后的第一阶段测试。然后三年三年的比试上去,很少人可以获得真人的青眼,得窥上乘法术的堂奥。
叱列伏熙也与一般常人一样,没有那种旷世机缘,可是他与演化真人的六师弟,也就是戴天仇,却是非常有缘。
那戴天仇虽然是演化真人的师弟,但他在法术上的造诣却远远比不上他的五个师兄。所以他在万寿宫的地位虽不低,但负责的却是一些诸如伙房、采办、迎宾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却也因为如此,他有机会认识叱列伏熙。
当时他就觉得叱列伏熙与众不同,将来必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于是他向师兄们推荐,希望有人能注意到他。只是他的师兄们并无同感,但在拗不过他的情况下,还是各抽空指点了叱列伏熙几次。
在他们来说只是敷衍,不过叱列伏熙却很珍惜,在此薄弱的基础下,竟然开始突出人群,结果他成为第一个修业未满七年,却以最年轻的十七岁,通过甄试进入太学院的人。
叱列伏熙进入太学院之后,法力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追根究底,演化真人虽然没有尽到师父的责任,但戴天仇慧眼识英雄,有知遇之恩,算得上半个师父。只是接下来两人分开两地,联系甚少,后来演化真人过世,戴天仇离开万寿宫,感情才因疏远而日渐淡薄。
直到有一天,戴天仇忽然以祭坛主簿的身份出现在玄极观,师叔侄俩才在异地重逢。而那时,叱列伏熙已经是神机营的武都尉了。
都尉是地方武官名。地皇给了道尊敕封自己子弟兵官阶的权利,享朝廷俸禄,都尉是正四品的官,再上去就是将军级的了。例如神护将军为正二品,是道尊手下可以敕封的最大武官。所以叱列伏熙的官阶已经算是很高了。祭坛主簿不过从七品,说来还在他之下。
不过两人一文一武,并无直接属从关系,情谊渐渐恢复一如以往。可是没多久便听说戴天仇因为女人的关系,亏空公库,盗用官银,然后人就跑了。又过了几个月,才听说他回来投案,羁押下狱。
叱列伏熙当时几次要去看他,但他自觉无颜见人,避不见面,服刑期满之后,不知所踪。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场合,两人再度相逢。
往事种种,在叱列伏熙的脑海里一闪即过。不管戴天仇做过什么糊涂事,但他把自己当成他的小孩那般疼爱照顾,却是不争的事实。当年如此,眼前亦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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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如果没意见的话,我也建议从五雪峰走,现在立刻出发。大家忍着点,到山下才用餐休息。”叱列伏熙对于初见戴天仇时,对他冷言冷语,已经感到后悔。
江衡当然表示赞同,叱列伏熙更安排队伍,分前主后三批前进。前部由运日、虢射文山两人组成;主部除了江衡、步莲之外,还有自己的六师叔戴天仇。而元真不肯与江衡分开,叱列伏熙便也留在此部一面监视;押后的便由剩下的木拓与鬼蜮负责了。
最初与江衡同行的,只有叱列伏熙与木拓两个人,至此一行浩浩荡荡,居然已有九人之众了。九人忙了大半夜,都是十分疲累。可是一想到追兵就在后头,又不免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还好天气寒冷,偶尔冷风一吹,便足以让人提神醒脑。
五雪峰在忘机谷西南隅,距离太宁城约有三、四十里,众人赶到五雪峰下,已经日近中午了。
山脚下有处小村庄,庄内没有市集,乡下所有生产的地薯青菜,山中野味,都往邻近的城镇送,所以也没有像样的饭馆。一与当地人打听,众人便往山路前一家小酒肆而去。那酒肆虽小,但里头什么东西都卖,平日主要供给往山中打猎的猎户所需的干粮饮酒。
众人找位置坐下,一对老夫妻轮流上来伺候。一下子来了九个人,那可是一大单买卖,两人忙里忙外,不亦乐乎。
草草饭饱,步莲便去张罗路上的粮食。鬼蜮自告奋勇,跟去要帮忙提酒。叱列伏熙走到老板娘面前,问明要上五雪峰的路。
“众位爷这几天上山就对了,雪停了,松雪鸡、雪兔、山貂挺多的,不过要小心会有大熊出没。”老板娘以为他们要上山打猎,相当热心:“可是你们现在才上去太晚了,天没亮就去了几批人了哩!”
叱列伏熙微笑谢过,集合众人循着所指点的路进发。众人身上除了分配要带东西之外,有钱的还另外买了一些自己需要的带在身上。叱列伏熙不知道此行将会碰上什么情况,所以只要各人拿得动,也不反对多准备东西。
雪虽然停了,但是冬天的山路还是非常难走,还好大家都不是普通人,咬着牙,尽可能都捱了过去。到了半山腰时,戴天仇忽然一马当先,超过运日的前部队伍去。不久,他便在前面大声叫唤众人。
“这裏有个山洞,今天晚上就在这裏休息!”
人群中有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爬这么高的山,天虽然还没黑,但早就累得想趴下了,一听到他这么说,都是一声欢呼,迎了过去。
“你放心吧,这裏的路我熟。”戴天仇找到私下无人的空档,靠近叱列伏熙轻声说道:“我一定会平安带你们翻过五雪峰的。”
“六师叔,你等会儿……”叱列伏熙叫住说完话就要走的戴天仇:“你失踪的那几年,难道就是住在这附近?”
“嘿嘿……”戴天仇苦笑两声,说道:“虽然一个人挺寂寞的,但这些苦都不算什么。要不是道尊忽然关着你,我至今还没勇气见你呢……”
看着戴天仇离开的背影,叱列伏熙知道他需要独处,也就不在追问。他知道让六师叔开心的最好方法,就是不断地表现自己,让大家看到他的师侄正如他所期望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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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戴天仇熟悉五雪峰的地理环境,叱列伏熙指挥调度起来,自是信心充满,而得心应手起来。别说原本对他就死心蹋地的木拓,就是运日、鬼蜮甚至元真、虢射文山等人,也是衷心佩服。
如此走了三、四天山路,地上积雪渐厚,许多地方也冰封难通,造成不少前进上的困难。好在戴天仇总是能在天黑之前找到过夜的地方,要不然,这路上铁定有人捱不住。
到了第五天上午,虽然距离山棱线已经不到半天的路程了,但是地上都是积雪,一步一陷,稍不留意,就会摔跤。众人跌跌撞撞,当真苦不堪言。那运日终于忍不住变身成鸟,想要一举飞越过去,无奈山顶风势甚大,气候又实在太冷,他翅膀拍不到几下就无力为继,“啪”地一声,摔入雪堆,滚了几滚,反而落在步莲与元真之后。
鬼蜮见状,想要讥笑几句,但他也只惯于水中,甚至冰水,也能忍受。可是像这般陷在雪堆里,然后一边吹着山风,实在是难受上几百倍。嘴巴才张开,一道冷风灌入,冻得他赶紧闭嘴。
叱列伏熙转身去扶他,没想到却意外地发现,顺着自己走过的脚步,山底下正有人也跟着爬上来。他起先以为是猎户,可是人数越来越多,稍微一算,竟有三、四十个。这些人头戴一式毡帽,一色雪袄,叱列伏熙眉头一皱,心道:“是神机营的穿山军,他们终于追来了……”
果然那戴天仇同时在上头喊道:“大家动作快点,追兵追来了!”
叱列伏熙赶紧把运日扶起来,说道:“步莲、鬼蜮,你们护着四爷先走,木拓,你扶着运日跟在后面。虢射文山,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断后?”
虢射文山知道他是故意要自己留下,便道:“你也不必激我,你说,临走之前,我会放过这最后出气的机会吗?”
“如此最好,我还担心,坐牢使你变懦弱了。”
“你错了,坐牢只会使我更坚强。”
“你们两个都错了!”戴天仇道:“你们快走,断后的事情,由我来就行了!”
叱列伏熙大惊,说道:“不,我不能留下你一个。”
戴天仇道:“熙儿,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师叔不同,师叔的人生到此为止,这辈子已经算是完了,别剥夺我最后决定做自己想做事的权利。”
“可是……”
“别可是了,过了山脊之后,砍几株松树,当成雪橇一路滑下去,一刻也别停留,知道了吗?”
“差不了这一点时间的,我有把握阻挡他们,一起走吧……”
“你怎么还不懂我的意思啊?我为什么要走啊?我要你记住!四皇子没有你成不了事,记住了没有?”戴天仇将脸一扳,疾言厉色道:“还不快走!”
叱列伏熙见他意志甚坚,只得垂泪道:“师叔保重!”
戴天仇宽言安慰道:“傻孩子,师叔这会儿不知有多开心,你很好,非常好……”说着退出几步,又道:“去吧!”转身下山,向来人迎去。
叱列伏熙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才重逢没有几天,现在又要分别,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好一会儿才收泪。但他不愿让虢射文山看到他这个样子,伸掌在脸上抹了两下,一转身,便追了上去。
虢射文山也知道他这个心情,乖觉地默默跟上。
‘作者注:
鬼蜮:蜮,状如鳖,三足,传说居在水中,听到人声,以气为矢,含沙射人,中者皮肤发疮,立病。一说射人影,为“含沙射影”一词的由来。
鹤林:佛家语,佛于娑罗双树间入灭时,树一时开花,林色变白,如鹤之群栖,谓之鹤林。
鸱张:鸱鸟张翼,喻猖狂,嚣张。
虢射: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