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只见这老者不但衣饰全白，就是头发、胡子，甚至眉毛，也都是白色的。由于他的脸色也同样苍白，从外表看不出已有多大年纪，不过一定是相当老就是了。

而江衡也注意到，白唐与绿耳显然相当忌惮这位老者。因为他们两个打从一听到这老者喝止的声音，不但立刻放下手边的事情，倏地转过身来面对来者，脸上神色还颇不自然，就好像有一只虫子正在他们背上乱咬，却怎么都抓不到一样。

见此光景，江衡便对这位老者有好感，心中亦悄悄放下一块石头。此时却见那老者走向自己，二话不说，右手一扬，一道金光便朝自己打来。

事发突然，江衡连动闪躲的念头都没有，这道金光便已及身。江衡但觉全身一下子如陷烈火般炽热，接着胸口一窒，仿佛千斤压顶。这下猝不及防，仰头便倒。

“什么？”江衡大叫一声，挣扎两下，奋力爬起，指着那白衣老者道：“你是何人？这是干什么？”

老者死白的脸色，闪过一阵青绿，两眼怒视，不发一言。一旁绿耳上前，躬身道：“法王，说要紧急禀报的，就是眼前这件事情。”

那白唐也上前说道：“属下们没忘记法王的吩咐，要我们格杀勿论。可是这小子实在邪门，怎么弄，都弄不死他……”

老者道：“没用我给的法宝吗？”

绿耳惭愧道：“属下试了好几次了，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江衡听了，这才知道原来这白衣老者跟白唐、绿耳是一路的，而且地位高出两个许多，还是个法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江衡火冒三丈，力气恢复不少，插嘴道：“就是问你，老头子！你让人来杀我，我普恒技不如人，这就算认栽了。但是好歹也让我死个明白，知道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为了什么缘故，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非要我的命不可？”

白唐、绿耳纷纷叱喝江衡的无礼。那老头示意他们退下，上前道：“普天之下，能够耐得住我大日明王咒而不倒下的，你还是第一个……”

江衡心想：“什么大日明王咒？就刚刚那一道光吗？”只听得那白衣老者续道：“由此想来，你确实有些门道！好吧，就凭这点，就值得我为你费一番口舌了。”

江衡见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心中着实有气，只是自己周身乏力，忽然能站起身来，已经是大出意料之外了，根本没有余力再去跟他多做口舌之争。此时此刻的他，只希望还能多挺些时候，可千万别在这白衣老头子把话说完之前，又突然倒下来就好了。

那白衣老者接着说道：“老夫姓姬名宝光，乃是当今地皇普惠陛下的左护国法王。有道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山不容二虎；所以我也不管你这个普恒到底是真是假，总之我身为法王，护国有责，宁可错杀一千，也决不放过一个。”说罢嘴角微扬，轻蔑一笑。

江衡暗道：“糟糕，此命休矣！”强自镇定道：“说到这件事情，我可冤枉了！这一切明明都是道尊搞出来的，你们要找，该去找他才对。再说，他名望高，势力大，早有不臣之心，现在已开始暗中练兵了。所谓一山二虎的另外一只老虎，也该是他才对。你瞧我这一身，怎么会是我呢？”

姬宝光哈哈大笑，说道：“你这是在求饶？”

江衡道：“我只是觉得冤罢了！”其实也是求饶的一种。

姬宝光冷笑道：“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种软弱无耻的人了。所以我才会交代这两个没用的东西，只要一看到你，就当场杀了，省得罗唆。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得要我亲自动手。”说着瞪了两人一眼。

绿耳给这眼光瞧得全身闪过一阵寒意，连忙从一旁车厢中，捧出取自江衡的配剑，上前道：“非是属下真的办事不力，乃是后来发现此人的配剑着实不凡，本想另找时间面呈。现在便请法王过目。”双手奉上。

姬宝光一见，眼睛立刻为之一亮，露出惊异之声道：“啊，这是……”忽然住口，脸上恢复平和的神气，接过剑后，两眼盯着绿耳这才续道：“你知道此剑的不凡之处？”

绿耳道：“正要请法王过目。”

姬宝光温言道：“很好，没想到你有这样的眼光。不错，不错……我差点错怪你了。”

绿耳躬身道：“多谢法王夸奖。”

白唐听了，上前拉住绿耳，低声道：“好啊！你瞒了我什么事……”瞥眼一见姬宝光冷峻的眼光，立刻住口，退了开去。

姬宝光瞪过白唐，随即拿起江衡的配剑仔细端详，心道：“没错，依照此剑所发出的灵气，该是传说中的‘龙取剑’无疑。此剑与人交手，取人法力，最后引为己用，实在是无上至宝……”

想到这裏忍不住偷瞄江衡一眼，又想：“刚刚我连念十七种开光神咒，此剑却半点反应也无，可见这一点也如传说一般，天生的灵性让它认得主人，人在剑在，人亡剑亡。所以我要是杀了普恒，此剑灵光恐怕亦将随之而去，那时它可就只是一把普通的破铜烂铁了。这……”

姬宝光想到这裏，再度对绿耳的表现感到激赏，转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他有此眼光，该是早对此剑有所了解，不如……”心中才动了想问绿耳意见的念头，却马上有个声音打住他：“姬宝光，你可是堂堂护国法王，居然还有不懂的事情要问妖精才行，要是传将出去……”

绿耳一见姬宝光神色，不待吩咐，垂首趋前道：“要不要属下立刻押他回七星坛，利用七星坛的威力，要他把此剑的神力慢慢放出来？”

姬宝光一听，忽地恍然大悟，心中直叫：“这招不错，值得一试。”表面不动声色，说道：“便依你的。”

那白唐见姬宝光对绿耳的态度，忽然亲昵起来，心中颇不是滋味。念头一转，七手八脚地把步莲从车子底下拖了出来，请示道：“法王，这名女子如何处置？”他知道姬宝光对于女色也有相当的喜好，便想用步莲分得一点关爱的眼神。

此时步莲虽然一身狼狈，污秽不堪，但姬宝光看女人毕竟有他独到的眼光，就算步莲把全身包得密不透风，只消露出一对眼睛，姬宝光也能察觉她那遮蔽之下的美姿。再说他此刻心情正好，也想找一个庆祝的方式，既有现成的美人，要是再有好酒，那就十全十美了。

“看来眼前就只欠美酒了。”

白唐一听便知道姬宝光的心意，用不着再吩咐，立刻飞身去办。绿耳则留下来重新安置江衡、步莲，同时担负看守的责任。姬宝光便趁着空档，提着龙取剑到一旁比划试剑，虽然比划不出什么结果来，但一剑在手，心情是既踏实，又兴奋。

而江衡与步莲被重新关回车厢里，心裏都是惴惴难安。沉默一阵，步莲忽道：“四爷，刚才你为何忽然能行动？”

江衡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看到你有危险，力气就上来了。现在事情过了，我又提不起劲儿了。”

步莲道：“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假装我有危险，试试看？”

“我无时无刻不在尝试各种可能……”江衡摇头道：“可是不行，我从没遇过这种事情。全身经络血气运行毫无阻碍，却是没有半点力量。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抓这种感觉。”

步莲忽地流下泪来，说道：“四爷刚刚也听到了，等一下那个老头子……那个老头子……他们要是吃饱喝足，到时步莲遇到危险受辱，在四爷面前，也只有一死以求清白了……”悲从中来，哭泣不已。

江衡道：“不会的，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他们碰你，绝不……”话是这么说，但要怎么去做，江衡心中还没有一个腹案。

“四爷……”

看来目前的希望，就只有放在江衡那似乎永远都有出人意表的无限潜力上了。

※※※

江衡自被白唐、绿耳两人掳走之后，原本遮蔽半边天空的鸟群，一下子四散得无影无踪，四周山林也恢复了原有的平静，阳光普照，微风和煦，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景物依旧，但人事不同了：木拓倒在一边，昏迷不醒，原由他保护的江衡与步莲也都不见了。

叱列伏熙大骇，要虢射文山与鬼蜮分头去追。长虚七子也没闲着，立刻加入搜寻的行列。

不知何故一直未出面的指玄，此刻也从观中出现，叱列伏熙看着他，言词上虽然不敢有任何不敬，但眼光中难免对他的袖手旁观，流露出怨怼之意。

“我并没有要试探四爷的意思……”指玄忽然也跟着称江衡为四爷：“贫道的神通之术从未失误，早晨卜得一象，确知长虚观今日难逃大劫，所以贫道一直坐镇观中，以待来者。没想到刚刚屈指一算，劫难已过，却是四爷替长虚观挡了这一灾……”

叱列伏熙听了，更加紧张，连忙问道：“还请道长帮忙卜断四爷吉凶！”

“叱列伏居士别急，贫道早已做了。”指玄道：“四爷此刻危机虽然尚在，但性命却是无虞。”

叱列伏熙更问：“该往何处去营救？”

指玄皱眉道：“南方，或东南方，这一点倒不是很清楚。”

叱列伏熙道：“那可怎么办？天下这么大……”脑筋一转，道：“道长是说，这件事情不是普惠干的，就是灭度主吗？”

指玄犹豫未答，叱列伏熙却大叫道：“那可糟了，这两人都欲先除掉四爷而后快，四爷人在他们手上，只怕凶多吉少！”

指玄道：“可是卦象上……”想说卦象上说江衡并无性命之忧，可是他的神通才刚刚失灵过，这一下也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

叱列伏熙见他神色，更是惊慌失措，正自举棋不定，忽然从身上摸出一道黄符，却是当时道尊命他去寻江衡时，所给三道符咒的最后一道，吩咐只有在紧急的时候可以用。叱列伏熙知道关系重大，贴身藏了，回忘机谷时一时忘记，没有缴回。道尊可能也为了自立的事情，没有注意。

叱列伏熙像是在茫茫大海当中溺水的人，忽然找到一块浮木，就是死也要抱着不放。他赶紧拿给指玄看，请教他这道符对于保护江衡有没有帮助。

指玄一看，先问他这符的来源。叱列伏熙据实以告。指玄一边听，一边端详，最后说道：“道尊法力可以直通天界，制器设符。此符是他所创，所耗心血不少；表面上看来，似乎可以唤出天仙地神，借引法力保护某人。不妨烧化，就算无功，亦无妨碍。”

叱列伏熙大喜，喃喃说道：“既是道尊心血所系，怎么可以无功而返？”两指一挟，咒语念动，手上符咒忽然发火，烧得一干二净。

什么事也没发生。

指玄道：“有几种可能，一是符咒已经发生效果，但是我们看不到；二是这道符有期限；三嘛，就是道尊知道这道符还在你身上，所以另外设坛作法，将这力量收回去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叱列伏熙都是大失所望。他急忙召回虢射文山与鬼蜮两人，商讨对策。指玄亦召回七大弟子，指示他们就此跟着叱列伏熙下山，一起寻找江衡。

“那木拓怎么办？”鬼蜮道。

“没关系，木居士就留在长虚观，一待他伤好，我再让他去跟你们会合。”

指玄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