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指玄共有七位弟子,周子奎第一,郑子娄第二,其余依序为王子胃、方子昴、翁子毕、丘子觜与缪子参。眼前郑子娄所领来的五人,便是余下这五个师弟。
江衡一一见过。指玄便继续刚刚的话题,道:“贫道这次坐关,原本预计要九年另九个月,可是昨夜的一场梦,却逼得我今天一大早就出关……”
江衡见他明明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但开口贫道,闭口贫道的,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感觉非常突兀。若非亲眼见到观中其他所有道士,一贯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实在很难相信他非但道法高深,而且还是一观之主。
指玄环视堂上七位弟子,又道:“我这七位弟子在此修业,少则十余年,多则三十余年,不敢说道术有多强,但演卦算数、祈神作法,各有专精,道行也还过得去。此后跟着四皇子,替天行道,立德立功,也不枉我数十年的教导了。”
此言一出,他的七位弟子当中,便有人哭出声音来了。江衡听了更是大惊,说道:“真人此话何解?”
指玄道:“贫道昨夜见太上老君骑牛入梦,预言今日当有天子来访,此人姓江名衡,字普恒。形容年龄身材,外貌长相,与眼前阁下无不肖似,就是身边从人,也都一一吻合。指玄不敢违逆天意,所以门下弟子,即日起下山投入皇子麾下,任凭差遣。”
江衡听了,惊讶之余,对于所谓的天命所归,却也更深具信心了。
叱列伏熙道:“真人,实不相瞒,我们四爷原本在道尊处落脚,却没想到道尊阵前倒戈,欲对四爷不利。如今天下纷乱,灭度主也已起兵,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先在此立足,培养实力。不知……”
“不行。”指玄摇头道:“这恐怕行不通……”
叱列伏熙惊道:“真人,我们……”
指玄看着他,忽然轻松笑道:“没别的意思,实在是今天之后,长虚观百年来的基业,将尽毁于此,皇子得另谋他处立足。”
众人大惊。周子奎更道:“师父,那是为何?”
指玄淡淡地道:“时刻一到,你们就知道了。”
周子奎与他师徒三十余年,早已培养出无比的默契,其实只要一个眼神,周子奎就能知道他的意思。只是“尽毁于此”四字太过骇人,周子奎才会多问一句。
“既然如此,那师父不如一起下山吧!”周子奎知道指玄预言的准确度,神情紧张道:“我们师徒八人同心协力,一定能无敌于天下。协助皇子登上大宝,安定天下,岂不易如反掌?”
他这个提议,正中叱列伏熙的心思。失去道尊的支持,对叱列伏熙来说,一直是他最大的遗憾,所以他才要运日去寻葛慈。但如果能够就近得到指玄的奥援,那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就可以提早放下了。
没想到却听得指玄冒出一句:“那你们七个是听我的?还是听皇子的?”
周子奎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叱列伏熙心中亦是一凛。指玄又道:“再说,要紧的事情也不只辅佐皇子这一样,为师的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们七个就乖乖听话,跟随皇子下山去吧!”
七人听了,跪下磕头,拜谢师恩。有人伤感流泪,有人跃跃欲试,反应各不相同。指玄端坐受礼,一会儿,摆手道:“够了,够了,你们去吧!”
众人大惊,说道:“现在?”
指玄道:“你们现在就是不走,也不行了……”话才说完,厅外冲进两个小道士,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好了,不好了,山下……”“山下来了一大队人马,不说分由,冲杀上来……”
周子奎大怒,问道:“对方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大胆,敢到白狼山撒野!”
两个小道士回答道:“不知道,他们人人黑衣黑帽……”“问话也不回答,逢人便砍……”
指玄却是不动声色,一派自然地道:“嗯,普惠的父亲虽然有些骄矜自大,但还算能容人。白狼山能存在至今,可以说他不屑对付我;或者说他留着我,以为他博个名声。而如今普惠继任,威令不行,总得要先找个人开刀。我沉潜多年,是最佳的开刀对手,更别说四皇子在这儿,正是一石二鸟。所以我想,是普惠派人找上门来了。”
江衡等人一听,才知道指玄先前所说,此山无法做为江衡立足地的原因。叱列伏熙更加没料到,原来还是自己这边拖累了长虚观。
那郑子娄道:“我们是老虎不发威,却给人当成病猫。请师父下令,让徒儿去会一会来人。”
指玄道:“你们不如趁此机会,把你们所学展现给皇子看看,将来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心裏也才有个谱儿。”
江衡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起身说道:“各位,我们迎下山去,务必把敌人拦在山下,绝不能让长虚观百年基业毁在我们手上!”
此言一出,就是指玄的七位弟子也都同声叫好。江衡有心竖立权威,于是带头下山。叱列伏熙紧跟在后,将先前所规定的行伍关系,一时全抛在脑后。很显然的,他也相当认同江衡此刻的所言所为。
只是江衡的想法虽然不错,敌人的速度更快。众人出观不久,前方便有十几道黑影当面奔来。
江衡首当其冲。他连忙抽出长剑,准备应敌。可是便在他提剑的同时,他才忽然惊觉,自己的力量已经消失了好一阵子了,自己连剑柄都握不牢,如何应敌?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来不及让江衡犹豫,耳边却已听得叱列伏熙振臂高呼道:“四爷有令,阻止来人上山!”一言未了,数十道人影,又陆续从山下窜了上来。
鬼蜮抢得先机,抢在江衡身前,张口喷出一团黑烟来。来者不知是不知道厉害,还是反应不及。只见有人迎面冲进这团黑烟里头,哼都不哼一声,仰头便倒。
见此情况,鬼蜮身后有人语带惊讶说道:“含沙射影!”
鬼蜮回头一看,原来是指玄的最小弟子缪子参。得意道:“这算什么?我还有一招。”说着再度张口喷沙,手中木杖同时一挥。那团沙影便有如一条灰龙一般,转弯兜圈,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鬼蜮的意思席卷来人。
原来那鬼蜮心中早有打算。他想:“我效忠四爷的时间虽然不是最晚的,但是虢射文山的年纪比我大那么多,又是叱列伏熙太学院的同学,算来算去,大家都把我当成最小的,连伺候四爷的步莲都没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无缘无故又多了七个人,周子奎、郑子娄、王子胃这几个长胡子的我也许还是比不上,但你们这几个小鬼,总不该也想爬到我头上来吧?”
所以他有心卖弄,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但两旁众人也没闲着:叱列伏熙双戟舞开,当者立折,威风凛凛,锐不可挡;虢射文山虽是赤手空拳,却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如入无人之境,也因此显得更加骠悍。至于木拓、步莲则是一左一右护着江衡,防衞得密不透风。鬼蜮见了,更加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专心应付。
忽然山风一吹,来犯的敌人竟有如随风而逝一般,顷刻间全都消失不见。众人顿失对手,都愣在原地。
木拓感觉情况不对,叫道:“大哥,他们……”
叱列伏熙皱眉道:“他们只是躲起来了,小心注意……”
话才说完,地面隐隐便传来震动。紧接着前方林中惊起黑压压地一大群飞鸟,铺天盖地向着众人而来。鬼蜮见了大惊,退到江衡身边,与步莲说道:“要是运日在就好了。”
“为什么?”步莲道:“多日不见,你也会想念他吗?”
鬼蜮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要是他在的话,就可以飞上去问一问,看看这一大群鸟,到底想干什么?”
步莲啐了他一口,道:“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说笑?”
不一会儿,群鸟蔽空,霎时天昏地暗,耳边尽是鸟羽振翅声音,有如蝗虫过境。叱列伏熙嘴上不说,但他转身要木拓千万顾着江衡,却透露了他心中的不安。
周子奎见状,号令道:“六位师弟听令,结七宿星阵!”郑子娄等人听了,应和一声,以周子奎为中心,各据星位,各展姿势,十指结印,口中念咒,发动起阵法来。
江衡头一回看人发动阵法,不由得瞧得目不转睛。但瞧来瞧去,这七人所组成的阵法,可与一般以武功为底的剑阵、拳阵等不同。七人原地不动,只是不停地变化手势姿势而已。
江衡看不懂,叱列伏熙与虢射文山却知道厉害。两人对看一眼,异口同声道:“护阵!”一左一右,背向七宿星阵,护着两翼。
“就凭你们这什么七宿星阵,也想跟我斗吗?哈哈哈……”一阵响亮的笑声从半空中传来,四周山谷都是回声:“指玄!你要是再不出来,可别怪我没警告你,要你这些个徒子徒孙做你的替死鬼,我可是一点也不会手软的。我现在开始数数,每数到三,我就杀你一个徒子徒孙……”
四周山谷远远传来“杀你一个徒子徒孙……”“杀你一个徒子徒孙……”的回音,在飞鸟蔽天的诡异情景当中,益发显得骇人。
由于长虚观的弟子,并不只周子奎等七人,此刻人在观外的,至少还有十五、六个人左右。这些多半是观中地位较低微的,还有几个是一路抗敌,从山下退回观中报信的。目前结阵的七人也许没那么容易被伤害,但其他人可就很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