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侍者的地位显然还在吉安之上,他面嘱吉安几句,便自行去了。吉安得令,领着江衡,循着原路往山下而去。
路上江衡向他问起同行的步莲,没想到那吉安却是一问三不知。江衡不快,心知只有找到元真,才能问清楚了。
山路一直向下盘旋,与从铁索桥过来之后的路,不是同一条。吉安指着路旁的界碑道:“我神鹿教佛魔圣山共分三天九部。由此界碑而上,是为上天界,只有教主与伺候他的人可以住在上天界。平时教众没有吩咐,是不能闯进上天界的。”
江衡道:“那元真住在哪里?”
吉安道:“此界碑而下,到下天界之间,是为中天界。四大天王、九部长老与他们的亲众们,都住在这裏。”
江衡道:“原来如此。”
一路上吉安都在介绍山上的生活环境,就好像江衡是新来的教众一样。不久走到一处岔路上,迎面上来一队骡车,骡车后面跟着一列行众。这列行众有男有女,有的挑着扁担,有的背着竹篓,大包小包,左提右背,排成一列,浩浩荡荡。
江衡分别往骡车里、还有众人的扁担竹篓里瞧去,原来无非是一些鸡鸭鱼肉、水果时蔬等食物,乃至于五金杂货、布匹药材等用品。如果每人都将货物一字排开,就等于到了集市一样。
“今天十六,刚好是进货的日子,真热闹……”吉安指着众人的队伍,说道:“再往那边去,就是下天界,又叫内城,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除了每月初六、十六、二十六三天进货的日子,其余时间他们是不能上来的。”
“那我们可以下山去逛逛吗?”
“规矩是这样,上面的人可以下去,但是下面的人不能上来。爷在山上如果觉得闷了,想下山到城里走走,小的倒是可以介绍几个地方。”
“那还真的要请教。”
“不,不,请教可不敢当。其实内城就这么大,几个风景好的,问问路人也知道。不过有几家酒楼酒馆小的倒是很熟,爷要是有兴趣,小的先给他们打声招呼,包准上来的都是新鲜的姑娘,酒裏面半滴水也不会掺。”
“没想到山里头也是要酒有酒,要姑娘有姑娘,跟外头的城镇也差不多。”
“嘿嘿,要不然山上这许多男人可要怎么办?他们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娶得起老婆,总不能成天赌博打架……”
言谈间,两人顺着队伍的前进方向,走到队伍的前端,那前面有六、七个黑衣汉子,有的背上背着刀,有的手上提着皮鞭,凶神恶煞似地拦在路中。其中有两个人瞧见吉安,热络地向他打招呼。
“吉兄,几天不见啦?今天怎么有空下来……啊……怎么?受伤啦?”
“没事,没事,碰了一下……”
一听到吉安受伤,其余原本没靠过来的,纷纷投以关怀的眼光,七嘴八舌地道:
“吉兄,没事吧?看过大夫没有?”
“这伺候教主太过用心,因公受伤,我看不但是没事,说不定马上就要升官发财啦!”
“哈哈,有可能,这就叫因祸得福……”
众人一言,我一语,都净把话往好里说。江衡瞧这些人原先的举止动作,应该是群检查站的哨兵。这些山下的居民上山前要先排队,就是要等着通过这些人的查验。这会儿他们都跑去奉承吉安,不耐久候的人便开始有些骚动。
“喂喂喂,大爷们正在说话,吵什么吵啊……”两个耳尖的听到队伍里有人叨絮,立刻指着队伍大声嚷嚷起来:“都给我安静一点!不想排队的可以立刻下山去,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众人一听,个个噤若寒蝉。忽然间“哗啦”一声,一个竹篓子摔在地上,十几颗大白菜滚了开来。
“可恶!这个臭娘儿们……”一个手里拿着皮鞭的黑衣人眼明手快,从队伍中拉出一个老太婆来:“岂有此理!这是向本大爷抗议来着?”
那老太婆全身一把老骨头给这黑衣人使劲一拖,全身骨头差点没散了,哇哇叫了起来。她脚边跟着一个背上也背着竹篓的年轻少妇,因为两手拉着老妇人的腰带不放,这会儿也一起被拖了出来。
“大爷!大爷!您行行好,我们不是故意的……”少妇哀求道。
“不是故意的?哪有那么巧,我才刚说完,竹篓就掉了?”
少妇解释道:“因为我婆婆年纪大了,竹篓背久了不舒服,我想替她换换,一不小心失手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都因为我让你们等太久了罗?”黑衣人霸道惯了,少妇动辄得咎,怎么说都不对。
少妇不断解释,黑衣人充耳不闻,一手兀自抓着老妇,一边用脚踩着地上的大白菜道:“你看这些菜都脏了,还能卖吗?还是下山去吧!”起脚一踢,大白菜一路滚下一旁的土坡。
少妇大惊,松开抓住老妇的手,要去捡回她的菜。没想到那黑衣汉子踢出乐趣,手上拖着老妇,脚下找到白菜就踢,口中吆喝道:“滚回去!滚回去!今天不买你们的菜了……”
那老妇见辛勤的心血被这般糟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扯住黑衣人的手臂,张口便咬。她年纪虽然不小,一口牙齿倒还完好,情急之下这一咬落,黑衣人臂上肌肉,几乎要给她咬下一口。
他大叫一声,右手鲜血迸流,左手连忙一鞭抽去,老妇脸上拉出一条血痕,也是鲜血淋漓。
“疯婆子!他妈的!放开我!放开我!”
老妇脸上吃了两鞭,力尽松口,抱头蜷身。但那黑衣汉子在盛怒之下,力气却正长,不住一鞭接着一鞭接着抽去。少妇大惊,急忙上前抱住老妇,“啪”地一声,她背上竹篓挨鞭破裂,篓中的大白菜跟着滚了出来。黑衣汉子见笞破了竹篓,也不停手,抡起鞭子,老的小的,背上肩上,胡打一通。
“劈哩啪啦”清脆声响,伴随着两女凄厉的哀嚎声,响彻整个半山腰,现场闻者见者莫不鼻酸,但碍于黑衣人淫|威,都不敢作声。只有那一批黑衣人同伴司空见惯,就是同伴被咬,也是无动于衷,继续谈笑风生。
“她妈的可恶!滚!滚!两个都给我滚!”
黑衣人手臂上的疼痛,仿佛叫唤着他不断向两女泄愤,他口中虽然叫着两人滚,可是鞭子下去的地方,却又不断阻止她们逃走。正打得兴起,忽然手上一紧,接下来的这一鞭抬得起,却抽不下去。
“打够了吗?别太过分了!”
黑衣汉子往后一看,却是有人抓住他的鞭头。这人不是旁人,便是江衡。
“做什么?”黑衣汉子识得他是与吉安走在一起的那个人,但在不知道他是谁之前,不敢太过无礼,只使劲用力回夺。没想到这鞭头就像是嵌进了石头当中,一动也不动。
黑衣汉子神色大变,转过身去,怒目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放手?”
江衡淡淡地道:“她只咬了你一口,你却不知抽了多少鞭,还不住手吗?”
其他黑衣汉子与吉安见两人起冲突,赶紧围了过来。
吉安身份地位虽然不高,但他是伺候教主的,而且还是少数可以山上山下到处跑的人,人人待他,自然都客气三分。但这也仅止于客气,花花轿子人抬人,若江衡也客客气气的,那他们顺理成章的也都会卖面子,但要是像现在这般多管闲事,那就很难说了。
黑衣人围住了江衡,也等于围住了吉安。就看吉安怎么给个说法。
“普爷……”吉安脸色尴尬:“您快松手吧!这是这儿的规矩……”
“要我松手可以,除非赔竹篓子的钱,还有……把满地的大白菜买回去!”江衡此番前来,说得难听一点,是想寄在神鹿教篱下,尤其初来乍到,实在不想多生枝节。可是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以往路上撞见,从来是二话不说,一掌劈去,如今他忍到老弱妇孺被打成这样才出手干预,已经是大大地违背了自己长久来信奉的为人宗旨,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了。
那被咬的黑衣汉子“呸”地一声,怒道:“神鹿教的规矩,是教主钦定的。我幽天部的弟子,被指派来执行货物检查,就是执行教主的命令。你这么大胆子敢在佛魔圣山撒野,我现在就有权力捉拿你治罪!”
江衡冷笑道:“我还不知道欺侮弱女子,原来是教主的手段哩!可笑,可笑!”
其余黑衣汉子一听,大呼道:“大胆!”
吉安苦着脸,忙道:“几位大哥,等一等……”
那些黑衣汉子就怕他出面说情,抓住江衡涉嫌“嘲笑”教主的语病,假装没听见他的叫唤,互使眼色,左右两边各有一人挤上;同时那个手臂被咬的,使劲地拉住鞭子,要是江衡松手,他夺回鞭子可以加入战团,要是江衡不松手,那就等于牵制住他的右手了。
吉安心中暗道:“糟糕!”却见寒光一闪,同时“啪啪啪”三声轻响,动手的三个黑衣汉子同时捂脸疾退,哇哇大叫。原来在那一瞬间,江衡左手抽出背上长剑,先顺势以剑面拍击眼前的黑衣汉子右脸颊,接着剑身弹起,更顺势先左后右,使用相同的手法,打中左右两边黑衣汉子的脸颊,接着还剑入鞘。虽然江衡用的不是剑锋,但他手上力道不小,这三人被拍中,顿时眼冒金星,痛得鼻涕眼泪齐流,刚才的蛮横全部抛诸脑后,什么斗志也没了。
还有四个黑衣汉子站得远些,他们连江衡是怎么出手的都没瞧清楚,就看到同伴痛苦难熬的表情,不觉得又惊又怒。其中两人指着江衡,道:“好小子,要造反啦!有种站着别动……别动啊……”另外两个转身就跑,像是去搬救兵。
江衡也不管,旁若无人地去扶躺在地上的那对婆媳,然后从身上钱袋摸出两锭金子要给她们。两人脸上惊疑不定,都不敢接,慌慌张张地逃走,连菜也不要了。江衡心中才想:“一定是这裏的百姓被欺侮惯了,没想到这裏的世界,跟外头比起来也差不多……”却见原本在一旁排队的人,十去其九,不知何时早已四散离去,剩下些胆子大的,也是远远避开。江衡这时才有点担心,自己帮了倒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声呼啸,远远传来。江衡循声望去,却见刚刚离去的那两个黑衣汉子,领着一个黑脸将军而来。那人一身铠甲,脸色黝黑,瞧不出什么模样。倒是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远远地仿佛就能瞧见他锐利的目光。
待他走近,与江衡两人对眼一瞧,两人心中都是一凛。
“吉安,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脸将军虽是与吉安说话,两只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江衡。江衡这时才瞧清楚,此人顶上无毛,却披着一片片黑色鳞甲,眼上也没有眉毛,但眼眶深入,看上去好似有眉毛一般。
瞧这长相,江衡忽然想起鬼蜮来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