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夕雍在楼船的甲板上大步流星地走着,满心的懊恼忿然。
为什么他一定要监视着那个蒙古女人?啊不,她说她不是蒙古人,而是汉人,况且会在蒙古军中也是被逼无奈;可是他根本不想相信她的说词。方才在张将军的帅船上,他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她的口才便给、她微笑之后深不可测的心计了吗?
能轻易将元军之帅张弘范的决定操纵于自己股掌之间,利用种种可能的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女人的心机,绝对不像她的外表或年龄显现出的那么年轻单纯呵!被逼无奈?哈!谁会相信她?倘若不是她心甘情愿,他倒是很怀疑,有谁可以强行逼迫她做任何事。
方才经过张将军的私下解说,他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很有名的——据说,她不但如一般人那样能知过去,更有着奇妙的能力可知未来。她不轻易说出任何预言,但一旦说了出来就必定准确无误。
迄今为止她总共只断言过三次——第一次是她在元军即将兵临临安城下时,预言宋朝丞相之一的留梦炎将投降元军;第二次是丞相文天祥自元军的严密戒备下逃脱时,她劝阻元军统帅不必大肆追赶搜捕,因为宋国的淮东制置使李庭芝将会怀疑文丞相身份的真伪,而“下令宋将加以格杀”;第三次则是断言宋国的左相陈宜中将会逃离流亡的小朝廷。
只这三回,就让元军上下对她的能力另眼相看。起初她不过是普通的一介民女,但靠着自己的预知力逐渐扩大自己的影响,最后得以成为元军特使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渡海来到这个海上的宋国小朝廷。
赵夕雍悻悻然地在船舷旁停下,等着身后的韩轻舞一路与人打着招呼、悠闲地走过来。他不明白她的用意,假如她真的有那种能力的话,难道她看不出来大宋的气数已尽吗?
他留在这裏,在山穷水尽的境地里仍然为国尽忠,是因为这是他的义务、他血液里流动着的责任。他是宋朝的宗室子弟,虽然他这一支早已在数代之前就没落了,境况不比普通平民更好;但这天下仍旧是他赵家的天下,自他出生起,这命运就已注定。他需要拼尽全力去捍衞这已经落入蒙古鞑子手中的大好江山,不仅仅是为了效忠那位他血缘上的远房堂弟、现在的小皇帝赵昺,更是为了他的姓氏、他的整个家族——那曾经君临天下,统治着整个中原的赵家呵!
一只纤纤小手自他身侧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臂。他吃了一惊,转头望去,看见韩轻舞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注视着他的眼神很温暖。
“别难过。这一切都不怪你没有尽力,这只是上天注定而已。”
赵夕雍莫名地恼火起来,一甩手臂,将她的手甩开。“你在胡说什么?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就在这裏任意揣测别人的想法,然后自以为是地加以安慰?”
韩轻舞怔了一怔,然后微微一笑道:“这赵姓、这皇室的血统,没有给过你一点幸福,不是吗?从前你过得像个平民家的儿子,在清苦中度过每天的生活,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是宗室子弟,要利用这点血缘为自己谋得什么;可是突然蒙古鞑子打过来了,大军压境之下,赵家子弟星散,死的死了、逃的逃了、甚至降的降了,到如今为止竟然就只有小皇帝和你,在这茫茫大海上,勉强维持着大宋的最后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