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伤歌行 飞樱 1510 字 1个月前

他身子一僵,容颜里浮上一丝怒意。但他没有发作、也没有转身便走,更不曾恼羞成怒,只是静静地站在檐下审视着她,湿漉漉的发梢上沾满雨水,那雨水沿着他俊美漠然的容颜一路滑下,落到他衣襟之上。

她也回视着他,半晌突然一笑,自窗边闪身到房门口开了门,顺手拿起椅背上的布巾,走到他面前递过去。

“你湿了。”她简单地说,语气很轻很轻。“这雨打湿了你,你会受寒的。”

他一怔,脸上瞬间闪过一抹狼狈的情绪,仿佛为她这突如其来的关怀而惊跳了。他简单一摇头谢绝了她递来的布巾,反而紧盯着她站得稳稳的纤细身躯,似是想引开话题般讽刺一笑。

“你……倒是站得很稳啊,在这大风雨中。”

她微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不怎么在意地哂笑道:“我只欣赏蒙古人一点,他们从不勉强女子要把自己的双足缠成三寸金莲。”

她自幼生活颠沛流离,战乱逃难之中,谁会想到要替女儿缠足?待得投奔了在元军中任职一名小小军官的堂兄之后,蒙古人又从无女子缠足的风俗习惯;于是她这双脚就这么留着,走不出三寸金莲的摇曳生姿,看不到精致莲足的玲珑柔美。在元军中她也许因着自己的容貌和“预知力”,成为人人仰慕的美貌才女;但一踏上宋朝国土,她所听到的,就只是惋惜遗憾的叹息。

她笑起来,觉得这情形真是很荒谬。一双莲足,在这乱世里,怎比得上天足的方便爽利?她的大眼一闪,在他脸上没看见那些叹惋的怜悯,心裏知他其实不在意她长了双怎样的脚,只不过想找借口打击她而已。毕竟,她是来自敌营之人,那势如破竹般一路长躯直入、将宋廷逼到海上偏安的元军,在他看来是绝不可饶恕的呵!

风雨更盛。她突然凄清一笑,执拗地又重复一遍。“你湿了。你会受寒的,这么大的风雨——”

他突然紧紧一蹙眉、闭眼,仿佛无法忍耐地劈手自她手中夺下那块宽大布巾,另一手抓住她腕,将她用力推入屋内,自己则站于门口,始终没越过门槛。

“你别像只八哥鸟儿似的一直重复相同的话!”见鬼,这女子从第一眼看见她时,他就隐约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预感,仿佛似曾相识,虽然他很确定他们素未谋面,但那熟悉感是那么强烈,那油然而生的矛盾又猛地拉扯他的心脏。蓦地,他们初见时的一幕,又在这风声雨幕里,浮现在了眼前。

那奇异的相遇。

这是祥兴二年的正月,临安早在三年之前陷落于元军之手。现在的南宋朝廷,已经仅仅存在于这一千余艘船舰之上了;少帝赵昺在临安陷落之前成功逃离,并在兄长、端宗赵昰病逝后继位,勉强延续着他摇摇欲坠的国祚,一再眼睁睁地看着大好江山落入蒙古军队之手。

在南宋枢密副使张世杰的船上,一位高大挺拔、剑眉星目却极为年轻的男人腰悬一柄长剑,无视舱口向他施礼的军士,匆匆掀开门帘,进入船舱。

进了船舱,他陡然见到两名身着蒙古装束的人立在船舱中央,不禁神情一凛。但他随即看到桌案后端坐着的枢密副使张世杰,遂疾步上前一揖。

“不必多礼了。夕雍,这两位……”张世杰沉稳开口,声音里却带了一丝混杂着的怒意与尴尬。“是我的外甥韩夙,与甥女韩轻舞。”

他暗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这一看却大大使他震撼了。那韩夙作元军军官的打扮,并没什么特别,只是神色间透出尴尬、忐忑不安和紧张的情绪。但那名叫“韩轻舞”的少女,面似芙蓉、眉目如画,美丽绝伦的容颜间却不见一丝惊慌,只有从容不迫的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