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仰首看着他们,半晌,忽然点点头,笑了。“嗯,我会记得,大家都是向着我的。”
赵夕雍对这种场面有丝手足无措,幸而身旁的韩轻舞,行止自然地为他解了围。她笑着跨前一步,竟然伸手,揉乱了小皇帝的头发,态度十足宠溺。
“对啊,即使古来明君,所求的,也不过如此吧。而你,现在已经得到了,好厉害。”
小皇帝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两颗大大的泪珠骤然浮上了眼中。他“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扑进韩轻舞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说:“轻舞姊姊,我很勇敢,是不是?我不怕明天的那些鞑子兵,可是如果我死了,大家都会怀念我,都会把我当成一个很好的皇帝那样来哀悼我,是不是,是不是?”
韩轻舞的眼眶中,猝然充满了泪。可是她仍然保持语调的平静,安抚地摸着那颗小小的头,轻轻地说:“你是好孩子,也是好皇帝。即使是以前的有道明君,也不见得会有你这样的勇气……记得吗?前朝的玄宗,够厉害吧?可是安史之乱,他却没有勇气保护他的江山社稷,他逃走了……所以你比那些史上留名的,还要厉害;所有的人都这么想的——”
赵夕雍在一旁默默伫立,眼中,也似有泪光凝聚。
呵!这是怎样不公的天命呵!祖辈、父辈造下的孽,要着落在这样一个小孩子的身上偿还?他还只是这么年幼,他不明白他的父辈做过什么事,致使今日他丢了命、失了国呵!他自己做错了什么?可却为时势所逼,不得不去进行那早已注定了结局的一战!他也知道他会输么?输掉他的生命、他的江山,教他即使死了,也无面目见祖辈于地下?
他蓦然跨前一大步,俯身到榻边,张开双臂,将他的堂弟……甚至连着那为他的堂弟而哭的女子,一道揽进他的怀里,紧紧地,紧紧地。
在那宽厚温暖的怀中,她讶然地停止了无声的落泪。这久违的怀抱呵!太亲近也太熟悉;那记忆里的气息,一直飘进她心底。
她怔怔地仰首看他,看到他那线条分明的下巴紧绷着,那样执拗地要勉强压抑自己的怒意与不忿呵!那两片漂亮的薄唇抿紧了,唇角带起的细细纹路,彰显着他的执着他的怨忿他的不服输,仿佛一个最冷峻却不容改变的誓言,要为了他的国家而拼死一战——
帐外飘来的风里,遥遥地,带来远处的歌声,低回,而凄婉。那不知是谁,正在唱着怀念故都的歌;而那曾经繁花似锦的故都,却已成满目荒凉的废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归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荳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