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我坐在靠墙边的地上,这个房间很狭小,我丈量过,20步就可以把它走完。南面的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阳光从那儿照在我的身上,可以让我感受到片刻的温暖。这个房间禁锢了我的自由,连呼喊也不会有人听见。

被关进这间房子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在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不会向顾跃提出挪用那一万五。我的答案还是会。可如果有人问我,我还会不会拿起那块砖头,拍向周思捷的后脑勺。我不知道,也许会,那一刻的恐惧、心裏的愤怒和对顾跃的担心都超出了大脑对我肢体的掌控。

但现在想,或许我会换一种方法,一种不会让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方法,把周思捷推开;在巷子里大声呼救;或者在周思捷挥下第一棍的时候就跑到外面去找一个大人。哪一个都能让我避免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可我选了最笨的那一个,于是我得到了最惨烈的结局。

脚步声在外面响起,钥匙的响声格外清脆,这也许预示着我可以暂时地从这裏出去。是有什么人来探望我了吗?

果不其然,钥匙插|进了那个困住我的大铁门的门锁里,旋转,然后门被拉开,门口的那个人直直地看着我。

我漠然地抬起头,然后不屑一顾地转过头。

“你那是什么眼神!”那个人问,一脸怒容,仿佛要追究我对他的无理,“出来吧!”

哼,我心裏发出一声冷哼,慢慢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往外走,踏出铁门的那一刻,阳光普照,恍如隔世。

我迎着刺眼的光,终于流下了泪水。很多次我都没有说,可我心裏知道,我后悔,我后悔自己一时失手葬送一生……

一根戳在我脑袋上的手指头把我唤回了这个世界,我歪着头看着“牢头”。“牢头”一脸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戳了戳我的头,说:“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表情,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我眺望着远处的城市,极其严肃地说:“设想我坐牢的情景。”

“牢头”看了看那间狭窄的杂物室,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虎着脸说:“张媛媛,你给我靠谱点!别一脑子都是你伤了人之类的暴力场景,就你这小鸡仔般的力气,你伤得了谁?”

我昨天闹了一场很大的乌龙,那句“是我砸的,是我砸的”,把所有人都吓得变了脸。我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邓一告诉我的周思捷已经重伤不治。可当我说完这些,那个警察却说:“我说的重伤不治,是随时可能重伤不治,说的是郭庆军的兄弟,闹崩了的兄弟。”

我把目光转向郭主任,郭主任在我的希冀里点了点头。偌大的惊喜迅速袭击了我,狂喜在我的脑子里爆炸。看到顾长行时我就知道这件事与顾跃没有关系了,刘素兰的医药费也不用着急了,反而只剩下我,一砖头把人脑袋砸开花的我。周思捷重伤不治,我什么也赔不起,唯有一条命。可我听见了什么?这一切居然是一场乌龙!

虚惊一场,我背上满是冷汗。我忽然想,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虚惊一场更美的词语了,经历了一场动荡,面对一个以为必死的结局,却起死回生般安然无恙。

即使是面对着今天的阳光我依旧心有余悸,若青春里的所有动荡都只是虚惊一场,那该多好?但还是别再有动荡了,只这一场我已经惊心动魄。

顾跃还虎着脸看我,他对昨天我隐瞒了他那则短信息和冲进办公室妄图一人承担的举动十分生气。

我无视他的脸色,踹了他一脚:“你还生什么气,要不是你出去接你爸的电话没有抵住铁门,我也就不会被反锁在杂物室里了。”

“我说的是这个吗?”顾跃不怒反笑,一副要跟我追究到底的样子,然而片刻后他又颇为尴尬地说,“你昨天那是什么意思?”

我一心只关注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说:“你爸打电话跟你说了什么?”刚刚顾跃接到电话,点头嗯嗯地应答了一阵,忽然脸色变得极为不好意思,他慌慌张张松开撑着铁门的手,跑到远处接电话去了。

顾跃变得更别扭了,却装出什么也没有的样子,把我推开:“没说什么,我爸说他把外公欠的钱都还了,还给我妈交了医药费……”

“就这样?”我好奇地看着顾跃,昨天我把我们为什么会去偷拿那笔钱的理由说了出来,没说得特别仔细,只是把医院里的情形、那个女人的态度说了个大概。顾长行几乎是听着听着就蹲了下去,他比顾跃更不了解刘素兰这些年的事。这个比顾跃还高的男人,听着我描述的已经简化了的,顾跃走投无路的场景,他蹲在地上,憋红了脸,缓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跃跃,好儿子”。

“还给我道了歉。”顾跃坦然地说出了这句话,“说要找个时间好好吃顿饭,好好聊聊。”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那天他在列车上一闪而过的那个怀念的表情。我想他爸确实如他说的“可好了”。这个曾经用针锋相对、惹是生非来博取爸爸关注的少年,在家庭破碎之后,终于找到了与父母相处的方式,明白了自己从未被任何人离弃,他们还都爱着他。

一只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猝不及防地后退,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又是这样的眼神。”似乎是一声叹息。

什么?我懵懂着,不明白顾跃在说什么。我想掰开顾跃捂住我眼睛的手,但下一秒他就松开了。我和顾跃面对面,距离隔得很近,他低着头,我仰着脸,好像再近一点,他就能触碰到我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