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涛斋内,岳穹、项平将密报看后,都细细思索起来。柳歇与长光,保住永治,除掉麟王,此次立的是大功,也是奇功。岳穹、项平二人不可谓不欣喜,但同时心中多少都生出些忌惮来。
“原来如此,皇上慧眼识人,柳歇、长光不辱圣命,瀛州之危得解,真是可喜可贺啊!”项平长声一揖。
妫语淡淡地点了点头,“闻诚的事要多留心了。”
二人一听此语,心中都是“咯噔”了下,长光之所以矫诏率水师出击清月海,就是因为闻诚喝酒误事,这在长光的密报中已说得清清楚楚。也因为矫诏一事,为保闻诚,长光只有功过相抵,台面上不罚却也不能赏了。
岳穹想得最快,“皇上,相信长公公深识大体,必能想通透这一层,以国家为重。”
“嗯。”妫语叹了口气,长光处她已有安排,自是不用担心,但项焦炎那事,还要他们两个从旁出点力。“项焦炎那事,你们两个有什么更好的意思?”
说到这个,岳穹与项平都有些疑问,本来以为女皇也并不打算力保项焦炎,所以只是卖了个空头人情给秦商。但如今看来,女皇是真心想保他。只是这么做,麻烦颇多,因为项焦炎知道得太多了。
项平第一个反对,“皇上,臣以为项焦炎的利害牵扯甚大,又是先皇的托孤重臣,他一除,能让朝中有一个警省。”
“唔,你说的在理。但我的打算是不要激怒孙氏。所以此案还是轻判的好,其子项亭、项亘都不要过分才是。项焦炎久在户部,想必握有许多人的把柄,若能留他一命,那日后亲政,项亭、项亘便是大大的有用了。你们怎么看?”
这番话说得有商有量,语气中丝毫不带君主之气。岳穹、项平心下也颇有感动,又见女皇说的都在情理之中,便在不知不觉间,将心思都转了过来。
岳穹前后细想了一遍,“不过,要保他只怕不易。皇上还是不要亲自出面为好,毕竟此事还牵涉到德王。”
妫语轻松一笑,“这倒不必担心。我已准了柱国公的请,给了他一道恩旨。”
岳穹与项平都是极聪明的人,一听此话,自然都明白了。依孙业环那日在朝上的进言,皇上当然要赏,而这为项焦炎求情的话由孙业环来开口,女皇便可做个顺水人情了。
“皇上明鉴。”
“说到德王……”妫语皱了皱眉,“二位有什么主意没有?”
项平斟酌了下,“皇上,臣以为不妨借此机会,敲山震虎。”
“你是说……”妫语脑中飞快地理出一些人。敲山震虎,那必定是要趁此除去几个走得与德王颇近的人。
“皇上,在户部尚书这个位子,要想一生清白是极难为的。而各部官员想要与其毫无瓜葛,也是极难为的,再加上项焦炎曾与德王有私下会晤,要扯出几个与德王交厚的官,就不难了。”
“嗯。就趁着这次吧。德王太过不知自敛,应该给他个教训。”妫语的眼神很沉,“你们两个去安排吧。不妨做得过一点。”
“是。”
岳穹捻须,又想起了另一人,“皇上,台谏院左丞何秉处,恐有麻烦。”
何秉生性刚直,别无门派,算是个直臣,但也是个迂臣。此次的确是借他的口来弹劾项焦炎给孙氏一记杀威棒,但项焦炎若是轻判,恐怕最不肯轻易放手的也是他。
“……照旧吧,往日他一直参闻氏折子,都留中。这次也照这样子吧……”
“可是,这一次已将他抬了出来,恐怕不会就这么放手吧?”
妫语一手抚额,“……也别无他法,只要声势不过大,这段时间一过去,何秉自然也会知难而退。”
话虽如此,只是短时间内,女皇的耳根子怕是极难清静了。岳穹与项平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领命退出。
摄政王府中,孙氏成员齐聚一堂,都等着孙业环作个解释。孙业清第一个开口,“大哥,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们对不对?你说出来嘛!大家好歹也有个商量。”
孙业环长叹一声,却是默不作声。
“大哥……”孙业清急了。
一旁的业成按住他,“先听大哥怎么说吧。”
这一说,众人都静下来,齐刷刷地看着孙业环,谁知孙业环只是神有所思地盯着烛灯,愣是一言不发,让所有人什么都猜不到。
孙冒庐眼一沉,将手中拐杖重重一跺,“你们两个先回去。业清,颀儿的功课好好盯着点儿!”
两兄弟互看一眼,只得道了声,“是。”便双双退出。
二人走后,孙冒庐才盯着孙业环,“这下你总可以说了吧?”
老太公一开口,孙业环知是再也回避不下去了,但是这事……
“爹,孩儿问过,是不是事涉孙氏一族,爹,今日您可以明言了吧?到底她握住了孙氏什么把柄?”
“预儿不得无礼!”孙业环沉声一喝,“不管怎样,皇上都是皇上,更何况她还有恩于我孙家。”
“有恩?”孙冒庐老眼骤然闪过精光。
“唉……爹,预儿,皇上亲政事在必行,孙氏本就应该扶持才是。再说……孙氏也只有支持皇上才,才能得以保全啊。”孙业环的声音里透出万般的无奈与苦恼。
孙冒庐、孙预听了都为之一怔,这话已说得很明白。女皇手上确实握有孙氏的把柄,而且是动辄就有可能灭族的把柄。孙冒庐是惯经官场,人情通达的人,又身历四朝,这么些年看下来,孙氏唯一有过并能犯下灭族大罪的,只有一桩。
“预儿你先出去!”
孙预双眉一挑,憋了会,终于还是走出房门。
孙冒庐抓着拐杖的老手上青筋根根泛起,“是……那件事?”
孙业环抿着唇,严肃地点了点头。
孙冒庐见他点头,脸色又为之一白。纵是早已有所预料,但乍听之下还是免不了心惊。沉默半晌,他吐出的话音已带上切齿的味道,“她又怎么知道的?”
“……父亲可知宫中有个太监叫长光的?就是此次任监军的那位。”
“他与当年的事有关?”
“……当年之所以还会留下萧霓,就是因为他的爹。”
孙冒庐双眼暴睁,“你是说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是。当年二叔公的想法爹您是最清楚不过了,可就是其中一个杀手动了恻隐之心,放走了那个小姑和皇女……”
“是啊。”孙冒庐一叹,“二哥当然也是大怒,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只是吩咐人把所有杀手都灭了口了事,并私下探访那个小姑与皇女的行踪,但一直未果。天德女皇隐隐有些觉得,多少有些疏远了二哥,终致抑郁而终……没想到,当年居然有个漏网的!”
“长光是那杀手的三儿子,大概是因家道没落,才在九岁时卖入宫中。”说至此,孙业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只是六年前预儿接到‘三司馆’的密函时,上面怎么就没提这一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