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得极为自信豪健,擎国公孙永航是一旷代奇才,文可胜伊尹德辅两世之才,武可敌兴周八百年之太公,有经天纬地之能,世不二出。纵是百年之后,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俱仰慕其才德,至今仍有多处祭祠建在各地。或者对于孙家的景仰也有几分出于这位旷古奇才。所以这话由孙预说来不但气势宏伟,而且无人能驳。
顾以权面上一红,纳住了口顿时泄下一口气。朝上众臣由唏嘘之叹中又添几分讶然,摄政王这可是表明了立场了呢!在一侧冷淡而立的水扬波紧了紧持着笏板的手指,眼眸轻抬,正好瞧见君位上的妫语眉目暗蕴情致地与孙预相视一笑。那笑容虽然极淡,却让她明艳的面庞顿生一股惑人的灵气。水扬波暗拢眉峰,微哼一声,但在看向孙业清、孙业成时,心口又一松。他们都姓孙,不是么?
这厢波涛暗涌,但朝臣却无所觉,章钺紧随孙预之后道,“皇上,臣以为文大人所言极是。户部度支部掌天下租赋,并岁计所出,以近及远,与中书门下议定乃奏。臣尝于中查出些坏帐,然其所列名目繁多,无从查证。臣愚昧,不知所由,今文大人一席话,使臣顿开茅塞,赋敛之弊实不容轻忽。”
妫语点点头,正要发话,沈召延却出列大声道:“皇上,臣以为赋敛之事兹事体大,须从长计议。今之当务之急,还是先审三王谋逆之事。三王妄想策动逼宫,此何等大事,古来未见。如不疾审,恐天下民心不安哪!”
“臣以为沈大人所言极是。”
“臣也以为当先审三藩王。”
“皇上,臣也认为谋逆一案方为当务之急。三藩为投诚之兵,若不能给以公正之责,恐兵心不定哪!”
一时,朝臣纷纷同意这个实为缓兵之计的提议,避重就轻。
岳穹在旁冷冷地插了句,“诸位大人莫非以为三藩王重于天下黎民么?”
“岳大人此语分明是屈解了我的意思,臣以为事有轻重缓急,何能舍急而就缓?且三王当日力主皇上亲政,参议国之大事,皇上……”
“好了。”妫语眉目一冷,站了起来。她盯着阶下的门下省侍郎沈召延,目光阴郁无比,“沈召延,你是否以为是朕冤枉了三王?”
沈召延一骇,面色一下变得苍白一片,他“扑”地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臣万万不敢有如此想法。请皇上明察……”
妫语冷眼一扫全臣,“众卿家是否以为三藩可以妄干朝政?或者朝中大事非得以三王之见方能有所断论?那这个天下到底是朕亲政,还是三王亲政?你们都是谁的臣子!”
话愈说愈重,妫语音量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是冷冷地敲入朝臣的心裏,激得浑身都抖了抖。她一拍桌案,“退朝!”转身便拂袖而去,任沈召延与一干大臣跪在那儿。
“退朝——”知云长声一喝,也尾随鸾驾转入后殿,临去前微扫了眼下阶的沈召延,只见他轻佻地看了眼远去的鸾驾,施施然地站起身,顺手掸了掸袍子,折一折袖口,便与其他朝臣相从离去。知云在心中微哼一声,这沈召延还只道皇上不会动他,殊不知自己早已成了须拿来开刀以儆余人的鸡了。
项平啧了啧嘴,自此以后,他是要与沈召延划清界线了,而他上月送来的那棵珊瑚树得尽快送回去才是。他看了眼殿外阴沉欲雪的天际,心中早已整出一个置身事外的法子。走在项平斜侧的岳穹也心有所思,他瞧着沈召延,却是把他与几名朝中大臣的名字连到了一起。一长串的名字,虽是杀伐之气过重,但新政伊始,必当雷厉风行。与其怯怯懦懦,不如矫枉过正。
一齐看着沈召延远去背影的还有孙预,但孙预的目光却恍如看一个死人。他还道妫语只是一个单靠闻氏掌权而无手段的小女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