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照波心影影碎(2 / 2)

上穷碧落 姒姜 2899 字 1个月前

妫语看着他一脸的沉醉,忽然觉着自己与他之着有着些距离,“我原没你那么风雅。”

孙预闻言警觉地回过身,手轻轻一勾,揽她到自己身前,“傻子!那是风雅给你看的!平常游乐时或会如此,要时时如此,我哪儿来那么多时间与那么多酸腐?”

“嗯,你今天倒是有时间又有酸腐性了?”妫语戏谑,将方才的顾忌丢于脑后。

“那是,你都放假,我这个做臣子的还不乘机好好乐乐?”他笑,拉了她转过几条走廊,已直入梅林。园子里梅香萦鼻,于冷冽中反添清醇。孙预笑看有些气喘的妫语,大声道:“你平日不知享受,这时节若在这儿煮酒品梅,那才叫逍遥!我还从未听说过像你这般不知享乐的君主呢!”

妫语闻言一笑,也回以大声道:“是,你知道享乐,那这改日可是要请上你了!”

“不请我还能请谁!”孙预握着她的手一紧,“我带你看看真正的风雅。”他拉着她又跑回前院,一指正门匾额,“你瞧瞧碧落的文章!”

妫语稍稍缓了口气,顺着楹柱吟道:“吟气冰雪犹有暗香,赏骨风霜终无软叶……好个气骨凌冰霜,当真是花中直士了。这一定是朝中官员题的吧?”

“哦?这也猜得到?”孙预故意逗她。

她只低低一笑,“以梅喻气骨之作并不少见,然再引至论士之气骨就颇要费些思量了。能作如此想者,必当心怀社稷,时忧国政,还是位有辅国之志的大人物呢!”

“呵!眼力不错。”孙预点点头,“这是家祖孙永航题的。”

孙永航?妫语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对了,他该是你的哪一辈?”

“呃……爷爷的爷爷了。”

“禁宫中还有他题的园子么?”

“当然有。你跟我来。”他拉着她一路出了梅轩。

而此时梅轩一角却转出两个人来。知云看着远去的人影不语,喜雨却是叹了口气。

“从未见她有这份真心的笑意与毫不设防的眼神。”

“做人不是件简单的事,更何况她这样的人上人。”

“可是这事早晚都得说与她知道。”

“唉!是我一时没顾着,让人乘了隙……”

“长光有信么?”

“没呢!但应该不会有事。”

“暂时先拖会儿吧。至少今晚以前,可以让她开开心。”喜雨转过身,“你要不先回去安排着,这么大的事估计会有许多大臣到场,你这个皇上御点的司仪官可不能缺。”

“哎。”知云点点头,随即退去。

“这是柳轩。”孙预在一处靠水小居边停下,“此处引华河支流天水,通护城河,蔓延整个禁宫,由西及南,再及东。”

“柳风藉水,原是这样才好看。”妫语笑望孙预一眼,随即一抬头。

长条拂水点点情,高蝉鸣远声声志。

“每吟必有气度在,真是个人物。”

“呵呵,这是以君主在称赞呢?还是……在拍马屁呢?”孙预笑刮她鼻子一记,惹来一记白眼。

“你别走得太急,这裏每处都有每处的好,只是现下时令不对,往后哇,有你玩的!这柳轩南边还有‘花中王庭’的毓荣阁,牡丹时令时,那天姿国色,当真属于富贵气象。”孙预边走边说,“我今儿只带你走马观花,日后得了空儿,一起来游园子,可就一一现出这好来。”

“哪!此处便是桃塘,遍植桃树,有如桃花源,三月春风过,这儿便姹紫嫣红了。”

“丽华夭灼疑似渔郎到处,落英缤纷本是神仙府第……化外武陵……当真是文人墨客,笔上文章,胸中博学。”

孙预拉着她又往前去,“这儿是禁宫,皇家府第,自然得有些真章。喏,前面便是双春台之一的摇青台了。此处遍植藤萝,蔓绕四处。圣祖乾定帝曾御笔亲题‘窥芳’二字;还有另一侧的涵绿台。”他拉着她紧赶几步,登上涵绿台。“此处由柳轩那儿引水汇池,即涵绿池。别看现在这儿残枝孤管的冷冷清清,等到了春夏之交,此处可是荷叶田田,香风阵阵,绿浪满池。”

妫语微侧了侧头,“怪道要叫涵绿了,原来是荷叶。”

“是呀,此处题的便是‘雅士恬恬’。”孙预一指台上的双联。

“水风吹露滚滚,闲手摇扇凉凉……可不就是一个逍遥雅士么?”妫语失笑。

“呵呵呵呵”孙预笑着,拉过她,低声道:“不过这儿的荷花可不太好看。过小,色也不怎么样。要看荷花得去露莲台。那儿的荷花拔杆高,花也大,色又红,极是好看。”

“哦?那儿题着什么?”她靠在孙预胸前,瞧着霞光西斜。

“两个字,菱女。”

“菱女?这怎么解?”

“临镜本自娇颜色,出水却带三分羞。”

妫语摇头喟叹,“说是露莲,却通篇不着一字于花,不过倒是把这份纯雅点化出来了。”

“宫里这些题都由能人所题,要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看着应景就是。像梧子园的就是明宗天德帝时‘辛酉三才’的状元郎乔远帆所题。‘童子拾得红豆意,焦尾抚出相思调’。这般神来之笔。桐子即谐童子,形似红豆,红豆又暗合相思。至焦尾又是一典,翻出这梧子园的深院锁清秋,相思难凭寄之意,正应了秋叶梧桐的景,却又偏偏隐了这‘锁’字,只书‘深院清秋’,愈见含蓄蕴藏之致。明宗本嫌其凄伤,但又觉其意嘉,便仍用了。”

“辛酉三才本自不凡哪!”妫语想起了左明舒,那个远在麟州却又虎视耽耽的天下第一谋士。

“是啊。这乔远帆本有辅国之策……可惜了。”孙预转而握住她的双手,贴在胸前,“妫语,不,言倾,相信我,我会助你。这是我孙预用心在说话,用心在承诺。我说的每个字都将刻在这裏。有我的地方,你可以安身,可以立命。”

妫语咬紧了唇,感受着手心热烫的震动,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再点头。

“但是,也请你答应我。”孙预认真地看着她缓缓道,“国事为先,私仇为后。”

妫语闻言反包住孙预的手,“好,你也听好了。我虽如此身世,但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碧落的事,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好,好!”孙预一把抱住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感觉到两人的心是如此贴近,共同进退,共同承担。可以悲欢同,可以生死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