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凤来仪(1 / 2)

上穷碧落 姒姜 3294 字 1个月前

午膳过后,妫语漫看着皇苑里云影水声,鸟语花香的春景,忽然心中一动,“小秋,听说王熙的女儿已满百日了吧?”

“回皇上,算日子就在这几天了。”小秋略算了算,才答道。

“那,便去看看吧。”妫语回头一笑,春上眉梢,“你去准备几份厚礼,叫上知云、长光,咱们顺带着也瞧瞧这香市的热闹。”

“是。”小秋久闷宫中,听得此番能出宫赏玩,自是欣喜万分,连忙去告诉知云。

知云听了个大概,微一思索,便嘱咐道:“补品之外,也去御药房带上祛解风邪的药。”

小秋略有讶异,但也深知宫中规矩地闷在心裏,应了声便乖巧地下去了。

不一刻,妫语已一身轻便地走在宫外的路上,水青色的春衫,简明而精雅,不饰坠物,却平添几许明朗。任是她身量纤秀,这一身男装仍是透出满身利落英姿,只略略显得柔弱了些。

因妫语想看看朱雀之盛况,所以一行人便由午门而出。知云、长光、小秋三人随侍在身后,但三人长相亦是不俗,又俱是锦衣华服,这般走在街市上,便时时有人侧目。朱雀荣集天都之繁华,勾栏瓦肆自不会少,当铺赌坊,穿流如梭。一行过章台巷,更是婉转娥眉,莺啼燕绕,一些高阁伶人亦是拨弦弄丝,声传几里。

妫语有些好奇,只是碍着毕竟身为女皇的面子,心思虽动,却也不能就放下身段跨进那一步,甚至连停一停都无可能。只是,因着心中那份想见识见识的好奇,脚下却是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子,于是,一阵嘻笑便传入耳中。

“呀!你看那儿!好俊的公子呀!”

“嗯,简直就是神仙般的品貌!”

“可不是可不是!光是这副相貌,长在女人身上就能把‘清露阁’的绮月给比下去了!”

“呸呸!人家好端端一个清隽公子,怎么能拿来和一个歌伶比!那绮月只会端个架子,又几曾见她露个笑脸?”

“是啊!人家身段高嘛!”

“哎!就不知那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了?”

“能带着两个侍从一个丫鬟的,想也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呀!你看!那两个侍从长得也很俊呢!就连身边的那个小丫鬟都模样儿清秀。啧啧!保不定是哪家王府里的小王爷呢!”

“咦?真的呢!”

知云与长光向来平和淡定的面容不禁有些抽动,身后的小秋早闷笑得连脸都快胀红了。妫语不以为意,只回过头来朝二人上下望了眼,唇角微勾,虽未笑,但那双凤眸里已满是点点笑意,直瞧得二人把脸给憋得通红,瞬时一口气上来,知云与长光都不由朝那馆阁处横了眼。

“呀呀!他们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一阵惊喜的欢呼传到耳里,妫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疾步走到拐角,小秋已捧着肚子笑弯在墙根上。

妫语满眼是笑,竟似每一根眉毛,每一屡目光都浸润了笑意,很轻快,还带着些儿淘气。“啊,我瞧瞧!嗯,以前还没仔细看呢!原来长得真是不俗哩!”

知云与长光顿时黑了脸,抿着唇几透出几分咬牙的意思来,知云再度朝那处只露出一角飞檐的馆阁瞪了眼,上前对着主子道:“主子,侍郎大人的府上还得再转个弯才到。”言下之意,便是催促其快走。

妫语笑着点点头,倒也不再笑话他们,“嗯,还有正事。”她举步欲往前走,谁知方才还一脸别扭的长光,此时却倏地抢到她的左侧,一身平稳的气息顿变,透出些警戒与森寒来。

“怎么?”妫语蛾黛轻轻一拢,饶是细致婉约,但衬着这一身的男儿装扮竟也透出几分决断来。

长光清亮的眸子定定地朝一个方向看着,薄唇微抿,淡淡道:“主子,咱们快些走吧!”

妫语微讶地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儿正是一座高阁,青瓦朱檐,只是略微精致与花俏些。但那阁中却坐了一名女子,雪白的轻绸,因隔着有些远而觉得似是笼着烟笼着雾,看不清长相,连轮廓也瞧不分明。只略微能看到那女子似是抱着一把琵琶,隐隐地传来几许幽幽的浅唱。妫语有些怪异地瞧了长光一眼,无甚危险哪!怎么长光竟是那般警觉?

她想起今日的正事,便不再追究,只淡淡一颔首,“嗯,走吧。”妫语走了几步,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盘旋着她,似是被人如影随形地注视着,隐在背后的,极难忽视。心头一恼,她顿下脚步,作势欲回头察看。但长光却在身后微躬了躬身道:“主子,走吧!不碍事。”

妫语皱着眉朝他看了眼,只好继续往前走。这时微风吹来,竟似有股幽怨的琵琶声隐隐传来:“……寂寂青楼大道边,纷纷杨花绮窗前。池上鸳鸯不独自,帐中春帏还空然。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眠。天都春风早吹度,奈何桃李片时妍。我心欲付瑶琴诉,一曲宫词痴心叹。裁就尺笺复饲鲤,传情鸿来路几千?想君胡如咏《蓼萧》,红烛寒光只梦残……”

女声婉妙,意蕴其曲,竟有种袅袅不断的妩媚相思流转于歌声中。妫语当下停住了脚步,朝身侧熙攘的摊贩一看,正见着贩售竹笛竹箫一摊,她嘴角隐隐噙了一味笑,只走过去挑了管削磨得还得光洁的笛子,随手便放于嘴边,气息轻轻一吐,笛音便颤出那层薄薄的竹衣,与那琵琶声相和,竟似春燕追逐嬉戏,轻快怡然。

妫语好心情地立于一边,避开人群,只把眼望着方才有位女子坐弹琵琶的那个高阁的方向,心弦一松,直把数日来的烦闷一扫而空,笛音轻亮,直追云霄。渐渐地,与那琵琶的轻柔幽怨相脱,只似是一只鸿鹄,直引碧霄,顿时宇内一阔,极为清朗澄澈。不知何时,那琵琶声已停了下来,只余这愈震愈高的笛声盘旋绕梁,点水穿花,携柳拂絮。街市上的人不由都驻足而听,只觉那位隐在一角幡布后头的公子气度淡定从容,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不俗的优雅来。

半晌,笛声如那振翅于飞的征雁,终于缓缓歇下脚来,音渐趋缓,亦渐趋低,终至不闻。妫语呼出一口气,面上犹带笑容,那一瞬间的清艳照人,直把近旁的三人看得呆了过去。

停了会,方才那不知何时停了的琵琶声忽然又起,只略略弹了几句,“柳丝儿长难系征马蹄蹄,只落得泪儿空留,心儿空系……”

“呵呵”妫语不由一笑,只觉今日这番比奏煞是有趣,看了眼天色,觉得时辰实不宜再拖,便拍拍小秋的肩,“走了!”

“臣不知圣驾幸临,未及远迎,还请皇上恕罪。”一迎入府门,王熙立刻引了家人跪见。

妫语摆摆手,“今日本是微服,若你来迎了,岂不白白走了这段路?”帝王出行自有规矩,骖乘、侍衞、鸾舆,哪一样少得了?“都起来吧。今儿我来瞧瞧姐姐和外甥女,不用摆那些朝堂上的死理压制人!”语气含笑,竟有十分的亲切和煦,听来让人如沐春风。

“谢皇上恩恤。”

“臣妾谢皇上关切。”

“哎,起来,起来。”妫语将二人亲扶起来,“孩子可满百日了?”

“回皇上,昨儿刚满百日。”

“哦?可抓了什么?”百日便有抓周之仪,碧落风俗,既便是贫户人家也须放些物件儿让孩子抓选。

这是家常话,所以众人也都放松下来,闻诉面带温霭,满是初为人母的慈颜,使得她本就出色的面庞,更添几分动人的美丽。

“抓了,抓了支嵌着珍珠玛瑙的翡翠簪子。”

妫语盈满了笑意,看了圈众人,“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刀布为下币。可见日后也是个上等富贵的小姐。”

虽是黄金圣旨口,但在这时节说亦是随口道来的应景话。只是因着妫语的目光在身上略略一顿,王熙便觉出些味儿来,“谢皇上金口。”

“取了名儿么?”

“回皇上,前儿刚定了名,叫琚儿。”

妫语缓缓点头,“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既叫琚儿,便须有琼琚相匹,方才是有名有实。知云。”

“是。”知云立时将一只锦盒奉上,呈至王熙夫妇面前。裏面正躺着由温甸上贡的绝品芙蓉玉佩一枚,上雕有“花好月圆”图景,名玉精雕,端的是好价值!

“臣谢皇上赏赐。”王熙小心双手接过,交予妻子。心中只是琢磨着方才的那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话,颇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