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夕朝他瞧了眼,拆开密函来看,“……咦?是闻家?”
“正是。”
别夕十分诧异,“可是闻家是女皇的……为什么?没道理啊!”
“有道理。”左明舒淡淡回了一句,“女皇并非闻君祥亲生骨肉,也就是说,并无妫氏血统。”
没有妫氏血统也就意味着并无继承皇位的资格。别夕忽然意识到这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厉害,手不由暗暗握紧。“即便这样,闻家要吃大干系的,他们怎么敢?而且如果没有当今皇上,就没有他们现在的闻家!”
左明舒冷笑了声,“闻家是算计中的算计,心狠手辣!只要他们能做到最后,自然可以找出代罪羔羊,尽数把调包之事推在别人身上就成。王爷现在不应关心这些。而是闻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夕一怔,继而深思起来,“为什么?”
“如果没有比现在更大的利益可得,他们又何必那么做?”左明舒顿了顿,“臣在闻家那儿打听到一个消息。”他忽地压低了声音,“太傅夫人萧氏的来历不简单。”
“怎么?”
“王爷可知晓天德女皇曾有过一个早夭的公主?”
“好像听说过,嗯……应该是贞霓公主吧?”
“不错。天德女皇正是因为此案而成功扳倒了殇华君笛而登上皇位。”左明舒忽然笑了下,“其实到了闻家现在这个地步也的确管不了这许多了……萧氏可能就是当年的贞霓公主。”
“公,公主……”别夕有些惊异地说不出话来。这来头可真是不小啊!现在一想,天德女皇对于闻家的优荣,先皇甚至还过继了闻家之女荣登大宝,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能串上线了。
“此事捂了那么多年,可见皇家、闻家对于此事的讳莫如深,如何现在会突然泄出来呢?”左明舒深邃的眼直直盯住别夕,“可以想见,这分明就是闻家有意放出来的话。”
别夕屏着气想了会儿,终于道:“那就是说,闻家在准备了?”
“只怕已快准备就绪了。”
“那依先生之见,本王应当站在哪边?”别夕脸色有些沉,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左明舒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只是顺着他的意道:“闻家主动求助,王爷自可漫天要价,麟州一地的兵马掌在王爷手中,这就是王爷的筹码。”
别夕现出一抹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先生也。”
“王爷过奖。臣以为,闻家要求牵制的条件不防答应了,但闻家一旦坐大,只怕也会过河拆桥,还是得留一手,逼得他们不得不妥协。”
“先生有何良策?”
“平执原。”左明舒说此话时语气有些狠戾,“瀛州之于中原,如同一扇门户。麟州要入中原也得过这一关。如果没了平执原,瀛州就在王爷掌中,瀛州一在王爷掌中,闻诚就是人质了。”
“妙!即便那闻君祥心硬如铁,可牺牲了自己的儿子,他也牺牲不起一个瀛州!先生此议甚妙!”
左明舒欠了欠身,“王爷既然已拿定主意,那臣就下去操办了。”
“好。有劳先生。”
“王爷客气了。”左明舒告退而出,走出府门时,他回首朝整个麟王府打量了一眼。雨过天青,碧朗朗的苍穹映着已建百年的麟王府,愈显出王府的沉重。
“哎,听说了吗?皇上有意思去雍华宫避暑……”
“切!我还当什么稀罕事呢!前些天不就已经在禁围西苑河道了么?雍华宫哪!皇上是去定啦!”酒肆里,一到饭时便特别热闹,天都里一草一木的动静只要能到各大酒家里去混上一天,便无不知晓。
这不,刚一胖一瘦两小贩模样的人在那里闲聊着,边上便搭过一腔:“可不是?我还听说皇上将所有的事儿都交给了太傅大人处理呢!哎,到底骨肉至亲,总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呵呵”
“哎哎哎,老兄,这话可再不得这么说了!皇上可是入了皇姓的,什么骨肉不骨肉的,早就是两家人啦!”
“哎哎。”搭腔的搔搔头,朝四周下意识地张望了眼,有些讪讪地笑着。
“不过话说回来,总也是心头一块肉,怎么也是割舍不下嘛!哈哈哈哈”胖子大口喝下一碗白酒,才抹了抹嘴道,“对啦!你知道不,北边又在打仗啦!”
“匈奴又来了?不是才和了没几年嘛!”瘦子皱了皱鼻子,眼光恨恨。
“那有什么用!那帮蛮子连人都吃!哪会讲什么信用?”搭腔的见缝插了句,又问胖子,“哎,大哥,你咋知道的?”
“哦,我有个兄弟在人称‘小孔明’的岳大人府上当差,自然就知道那么一些!”胖子提起这,马上就显得有些自得起来。
“哟!大哥居然有兄弟在岳大人府上啊!”搭腔的跟着奉承了一句。
“哎!没什么!本来我兄弟也想把我也招进去的,但我想,我是个粗人,卖卖猪肉也就这么着了,哪入得了那种门庭啊!”胖子呵呵呵地笑起来。
瘦子朝他瞧了眼,微微撇了下嘴,“我也听说了,不过好像前线打了个胜仗呢!武泉大捷!那将军就是前年武举头名的陈州曲氏兄弟哩!”这话说得忒响,引得周遭的人都朝他们这一桌看了过来。
“哦?”另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手里端着酒壶也走了过来,“可就是新一登科就发往边关的曲氏兄弟?”
“就是他哥俩!”瘦子一见众人都朝他看,不由来了劲。“听说把匈奴兵打了个落花流水哩!杀了很多匈奴兵!好像还攻下了一座小城!”
“好啊!”书生一听不由满面欣色,将酒壶一扬就兜头灌了几口,“好啊!终于不再受那些蛮子欺负了!”
“嗯!打得好!胜得好!”
“就该这样的!曲氏兄弟好样的!”
“到底是咱碧落的武状元哪!哈哈哈哈……”
洒肆里人声一时沸腾了起来,掌柜的也在一边听着这消息,一边不停点头微笑,然后悄悄招过小二,吩咐他再每桌上一盘花生米。
“打算收网了?”雍华宫临河的一座风楼上,孙预与妫语二人临窗而坐,河风阵阵,但即便是水气亦是热呼呼的。孙预执起搁在一盆冰上的紫镏瓷壶,在自己的茶碗里倒上一碗冰镇酸梅汤,随即放回冰上。
妫语朝着他的茶碗看了会儿,不由也伸手想拿瓷壶,却被孙预握住,“不行。你还喝你的‘滋荣汤’。大夫交待过,你沾不得生冷的东西。”
妫语咬了咬唇,有些烦躁地抽回手,口中有极细微的咕哝,“不喝就不喝,才不稀罕!”
孙预听清了,只是一笑。
闷了半天,妫语终于决定回答他,“容不得我不收了!他近来的举动太嚣张,可见手下的那帮子人也等不及了。”
“唔,”孙预点点头,朝她看了眼,“我觉得那个水扬波很是需要提防……还有那个曾霜。”
“是啊,这近半年来,官员委任可是让他们占了不少先手。”妫语忽然叹了口气,南边的海战是打得差不多了,可是一患未平,内忧又起。不管如何动作,要除闻家都是一次大汰洗呀!还有……“北边边关又有骚动了。”
一提到这个,孙预心中总觉得梗着一块心病,匈奴出兵的时机似乎有那么一些不寻常,但他又想不出这不寻常来自何处,当下也只得这样宽慰,“那陈州曲氏兄弟倒的确是将才啊!”当初让两个未经历练的武状元只凭这一身状元头衔便去领兵打仗,的确是行险行奇,本只求他们在边关多多磨砺,不曾想居然能有如此佳绩。
“可是这还不够的!”妫语蹙了秀眉,“我真的担心……”她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忽然又说不出个什么来,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横在心头。
“没什么好担心的!还有我呢!”孙预修长的手握住她的,很稳也很坚定。妫语看着自己被包握住的手,又看看孙预,勉强笑了下。
“好了!光是担心可没用!既然他们已展开行动,我们也开始部署吧!”孙预一笑扯开话题,“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但是该有的防备得做起来了。”
妫语忽然间懒懒地朝他看了眼,“我记得章钺是你们老孙家的人吧?”几年前上折子要求调派禁军的也是他帮着搭腔的,记得那时,她真的被他们给逼得走投无路,若不是威胁了孙业环……想起孙业环,妫语忽然神色一沉,他是孙预的父亲,可与她之间却是如此……
“你还记着仇哪!”孙预笑嗤一声,随即正声道,“章钺是一个,还有九门提督高鹄,到时如果真的走上那一条道,他可是身系存亡哪!”
“嗯。”她看了看天色,日光已略略西偏,“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回头我再把项平、岳穹找来合计合计。”
“那就这样吧。”孙预也朝窗外的天色看了眼,心知不能逗留太久,以防闻家疑忌。于是他站起身,绕过小几停在妫语身侧。“我,走了。”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太过彰显自己的不舍。
倒是孙预仍是看了出来,他狡黠地一笑,俯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记,才微笑着起身离开。只留得妫语在身后有些懊恼地瞪着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