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晓月过残垒(1 / 2)

上穷碧落 姒姜 2252 字 1个月前

八月初五,兵临城下!

妫语带着些微的咳嗽,纵马亲临城下,其间亦有大臣进言,此举太过涉险,君主位尊,不可如此,但都只被“负隅之兵,有何惧焉”轻语带过。

那一日,她看到了白霓裳纵身跳下城墙,血溅在墙根上,亦溅在她心底。那人,那个也曾参与了制造其苦难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个曾经要她替她报仇的白霓裳,当真以命守住了当初的承诺。只因她不肯说一句“天命所归”,助萧霓赢得名正言顺的民心,她就跳了下来,如此干脆,如此轻易!

那瞬时溅开的血,直呛入她的眼,令浑身的血液都激荡起来。妫语只觉眼前发黑,喉口一甜,心道不对,只是强抿着唇憋着,身子便有些不稳。幸得身侧的知云瞧见,立时藉着一扶,导过些真气,方勉强回得营帐。

知云立时招过巫弋相瞧,孙预也紧守在一侧。然而此时的妫语只觉眼前一片红黑,耳边似有人语,但只觉俱是远远传来,听不真切,也分不明白,倒是身上难受得紧,似是有什么灼烫的物件直贴着她的手,她努力想甩开,却是怎么也不能够。

孙预心中止不住一阵阵发凉,她在乱动,他只能以手紧紧扣住她的手,但触肤只觉一片冰凉,竟已无半分温热。他转而瞪向巫弋,却也只能是在一边直瞅着发呆,在看到巫弋浓重而化之不开的忧急之后,他只觉得心头一点热意也无,人呆呆地着,口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唯一能做的,似是只有握住她的手,紧紧的握住,永不放手。

“快点让开!”沈磕仪在帐外嚷着,“这是给皇上瞧病的!你再不让开……”

“沈姑娘,里边请。”喜雨听到声音,立时出来将她以及她身旁被拖得气喘不已的老者迎了进去。

沈磕仪一入帐,瞧见里头人人傻愣愣地,知道不对,一把扯了身后的老者出来,“快看!快看!”

那老者直顺过几口气,方才有余力瞪了沈磕仪一眼,他上前朝巫弋淡淡行了个礼,“让老夫瞧瞧如何?”言语里,似有七分自负。这话让帐内所有人心底都腾起一股希望。孙预一听此话,心中陡然一喜,似是整个神志突然醒过来似的,连忙挪着身子让开,只是手中不放。

“老先生请。”巫弋见他颇有几分道家风骨,知道必有真凭实学,便侧身一让。

那老者瞧了瞧孙预,“先把手放开吧。”

知云抢在头里道:“老先生,皇上她手一直乱挥……只怕……”

“她肤凉如冰,你等温热之手触她,令她感于灼烫,自然要挣扎,放开片刻,待老夫施几针,自然平静。”

孙预见他未诊已知三分,心中不由欣悦,连忙将手放开。

老者上前,先从一侧的药箱里取出一针囊,挑了几枚特别长的毫针,在妫语头部以快手连刺十三枚,其间有几处针以粗,有几处针以细。巫弋在旁瞧得心中大惊,知晓此人医术高绝,不由心神一松。

那老者连施几针之后,待了半刻,便将针取下,此时瞧妫语,已略略回复些血色,人亦平静下来,不再呓语不断。孙预与知云等人互看一眼,心下微宽。

那老者见其平静下来,这才着手切脉,这一诊便诊了足足一个时辰方才罢下。众人心中忧急,然而那老者却只是锁着眉目不说话,似在思索什么,良久,方才“啊”了声。

“怎么样?”众人不由异口同声。

老者朝他们回望了一眼,搔了搔脸,“呃,这个病有些麻烦,病灶极深,又拖延了那么久,元神虚损,精血亏败……”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到底能不能救?”沈磕仪急了。

“呃,这个让老夫再回去查查书,查查书。”说罢他也不理众人的怒瞪,只是低眉瞅着闭目躺着的妫语。

巫弋忽然从身上掏出一张纸,“老先生,此是‘绝尘纱’的配伍……”

老者一手夺去,细瞧了瞧,便又递了回来,“要在十年之前,解毒没什么难的。可如今其毒累积,伤气伤腑,关键还在能不能养。”老者说罢,忽地立起,“还是先查些书。啊!对了!这病三个月内还可一缓,我这裏开张方子,你们先给她吃着,保准三个月内平安无事。”

孙预一把拉住他,“那三个月后呢?你真的能在三个月内找到解救之法么?”

老者望着他沉吟了会,才道:“老夫尽力,但是……生死有命!”他吐出这句话,便起身走了。余下一帐诸人,心事重重。

沈磕仪恨得将牙咬得“咯咯”响,骂道:“这老混蛋!就这么跑了!”她回头朝众人一摆手,道,“你们放心!三个月之内,抬我也会把他抬来给人治病的!”

众人不语,只是瞧着孙预缓缓将人抱在怀中,一语不发。沈磕仪瞧着瞧着,眼便红了,偷偷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心中定下主意,便是把所有人到的地方土都给翻了,也要找出能治的人来。当下,她也不多说,只是出了帐,将消息发出去。

妫语恍然如做了个梦,幽幽醒来,却见孙预直睁着眼一愣不愣地瞧着她。她只是一张眼,便对上孙预专注得近似痴了的眼神,密密的流转出一抹近于悲哀的深沉,情锺意坚,是那样深,也是那样沉。

妫语心头有些发酸,只想好好抱住他,好好抚平他眼中的伤痛。她绽开最为动人的一笑,虽有些苍白,却也似能一瞬间敛尽八月秋光,明澈澈得摄人心魂,“孙预,等我病好了,我就嫁给你!”她说得好不欢欣,有些绵软的身子轻轻靠入孙预怀中。

“好!好!好……”孙预紧紧抱住她,眼中酸胀,泪意是怎么也忍不住,喉中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连那一声“好”也似石磨碾过一般暗哑。几生几世,他都娶定她了!

对于闻氏,妫语先是劝降,招之不得,便即下令围城。一切按部就班,似是稳稳行来,沈磕仪讶异了半晌,才问,“你怎么那么平心静气?”自那日桃居老人诊治之后,妫语倒的确未见虚弱之态,依旧行事决断,未见当日之症。众人心中都微有些心疼,但摆到妫语面前却都是笑脸相迎。

妫语手中正端着药,便一气喝下,漱了口才答她,“如若真没个安排,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呢?猴子耍把戏,总也要有个制着才不至于无法无天。”她顿了顿,想起一人,“甪里烟桥怎样了?”

“哦,差不多快好了。只是浑身的伤都痛着,没日没夜的叫唤,有些烦人罢了。”

“那……何秉的遗体安置妥当了么?”妫语说到何秉,语气就有些沉,她还清楚记得,那日召见,何秉所说的话。

……皇上,臣一介文生,智不足以谋局,武不足以杀敌,不能保皇上御驾亲征,唯有持这一身方正,不让天都给小人压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