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整没整出个法儿来啊?三个月都快到了!”沈磕仪扯着老人的胡子,把他牵到窗口,“看看!看看!这雪都下了两场了,你到底看到没啊!”烦到后来,索性凑着他的耳朵大吼。
“哎哎哎!”桃居老人非常无奈地朝她瞪了眼,才护回自己的胡子与耳朵。“有啦!”
“啊,有了?”
“嗯。不过需要安排。”
“怎么安排?”沈磕仪抓过一旁的纸墨笔砚,便坐下准备记起来。
“首先,需要时间……”
老人还未说完,便被沈磕仪瞪住了话尾,“我说老头儿!你需要时间,可人家这身子等不起啊!”
“你听我说完成不成!”老人也火了,大吼一声,满意地看她住了嘴,便捻着须继续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这病要完全好,起码得治上五年。而且头两年颇为麻烦。”
“怎么麻烦?”
“嗯……我思来想去,觉着也必得如此才行。一个一个脏腑驱毒,你不懂这些,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有一点,治时会阶段性的出现失聪、失明、失声之状,虽则时日不甚长,但她如此身份,怕是有碍吧?”
沈磕仪皱眉沉吟,“这一点得好好合计合计。”
“其二,需要一个清静之地。这个么,我的桃花居还算不错的,山清水秀的……呃,就是说,最好隔离凡事,能让其心定神安,情绪尽量不会激动。我的意思是,在头两年裡,最好将其意中人也暂且隔了。”
“嗯。继续说。”
“其三,就是草药。”
“这点没问题。只要这世上有的,季幽商行就一定能搞来。”
“嗯,就是这三条了。哦,对了,我这儿有一粒丸药,可以暂封其内息,使得毒不猝发。”老人瞄了她一眼,补上一句,“也就是说,可以让人在五个时辰内气息俱无,与死人无异。”
“老头儿,你是说……”沈磕仪倒抽了口冷气,但转瞬镇定下来。“你与我一同入一趟禁宫吧。”
“咦?真的?”桃居老人两眼笑得弯弯的,他这辈子还没去过皇宫哩!
十一月初一,知云远远将宫人打发了,只余下妫语、孙预、王随、桃居老人与沈磕仪五人在梅轩里,自己守在轩外。
桃居老人大致将妫语的病情及诊治之法说了一遍之后,便管自己喝茶赏梅了,其后续由他们各人自定。
妫语一听自己还能救治,心中到底欣悦,但想到要作如此安排,心头又没个底。她的身后可有着一国之任!
孙预凝眉想了半天,终于咬牙决断道,“就照着桃居老人的法子治!”
“可是朝政……”妫语又有所迟疑。
“放心,有我呢!”孙预拍拍她的手。
“我倒有个主意!”沈磕仪瞅了眼众人,“不过可能是个馊主意……听说孙家有祖训,说是孙氏族人,不得与妫室皇姓有所姻联?如果这样,那一个是摄政王,一个是当朝女皇岂不更难为?”
此话一出,孙预与妫语二人眼神同时一涩。
“百年下来的约定俗成啊!一但违反,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呵!”王随有些觉察到沈磕仪的意思,也在一边搭了句。
“所以,如果你不是女皇了,啊,对了,你原本也不姓妫,那问题是不是解决一半了?”沈磕仪笑咪|咪地瞅着二人的眼神慢慢转为惊异,继续道,“当然,如果你要以摄政王如此显赫的声名与她在一起,也的确太招摇了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们两个都退隐!”
“你是说……”妫语心中有些动,但瞧了眼孙预,又有些迟疑。
“这主意好!”孙预看出她的退缩,立时捉住她的手,“我明日便辞官,反正阿颀也差不多上手了,朝中又有岳穹、柳歇、简居道、项平之类贤臣,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这样不妥。”妫语有些讶异孙预如此轻率的决定,“昱儿还小,而且,闻氏之乱才平,政局未稳……”
“这本不是你的责任!你能做到现在,就已经对得全天下了!”
“好了!好了!”王随拍拍手,“你们两个先别争,听我说说好么?”他瞅了瞅妫语,“你还年轻,正值芳龄,这么走了,天下人都会反对。那么便这样,桃居老人有种药,可以让人重度昏迷,如人死了一般无异。这样的话,我们可不可以假以女皇驾崩为由,彻底绝了世人的念头?”他转头又看向孙预,“你,也正值年少有为,而身为摄政王,你也有你的责任。女皇驾崩,新皇即位,还是个才八岁的娃娃,而你的族弟也不过才十几岁,都是年幼的孩子,这么放手,想你们也不放心。不如她先治病,再两年,等一切安稳下来,你也卸下身上的担子,与爱人共效于飞。你们觉得我的提议如何?”他朝在座的几人都看了一遍。
妫语与孙预沉默了半晌,“好!就这么办了!”似是努力要加强自己的决心似的,二人情不自禁说得有些大声。
“好。那我们来商量一下。”王随勾了勾手,五人便议论开来。
夜很深了,妫语却仍坐在窗前,案上的奏折积了许多,而她一时间却无心思看了。以往总觉得禁宫是暗得阴森森的,但前日才下过雪,这堆积得厚厚的庭院里绽出屡屡芬芳,清新中夹着一丝冰寒,别有一番情致。
天际是一网繁星,如织如缀,星辉熠熠,让人转不开眼。她从来没觉得,禁宫的夜晚,其实也可以这般美好。
“皇上,天冷,早些歇着吧。”知云的话里有着别于往日的沉抑。
妫语回头朝他忽地一笑,“去烫几壶酒来!再叫上喜雨、长光,我们四个好好乐乐。”
“皇上?”知云微怔,随即脸上滑过一抹轻笑,“是。皇上。”
不一刻,梅轩的一处小阁里便上了一壶正烫着的清酒,与几碟小菜。长光与喜雨俱躬身立在一旁。
“坐啊!今日大家不分上下,一起坐了,喝上一回!”妫语朝他们招招手,梅轩布置得有些高,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而他们四人中间早架了一个精致的火盆,用是都是上好的炭,其上搁着一张细铁网,正烤着几块鹿脯。妫语见他们都老老实实地坐了,便用一块巾子包了酒壶的执柄,替几人都勘上一盅。喜雨等人俱是有些惶恐,想让,却又不敢。倒是妫语怡然自若,“知云,你弄的是什么酒,怪香的,味道也不错,很清爽,像梅花的味道。”
“回皇上,这个,这个就是用梅花蕊酿的酒。”知云有些结巴地回道。
“今晚啊,就把那些个尊称什么的,都给去了!也别拘谨,想喝就喝!”妫语将手中的一盅一饮而净,面上迅速浮起淡淡一层晕红。“来!都干了!”
众人瞅着她,想到离别在即,心中都有些黯然,便也放开胆子,将手中的酒跟着干了。
“对嘛!这才像话!”妫语又给他们勘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想去拨那鹿脯,知云怕她烫着,抢在前头拿了铁拨子。妫语也无所谓,只是瞅着他道,“我知道你顶喜欢砚墨之类的,如若我以后能搜寻到好的,一定托人带来给你!”
知云手一颤,一小块鹿肉便翻落到炭盆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一股肉香味直窜了上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