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坚持的少年,洛雪穹宛如万年冰川的神色,竟是有些渐渐融化。
盯着这晶符,她沉吟片刻,忽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吃惊的动作:只见她伸出晶莹雪洁的纤纤玉手,接过苏渐递上的晶符,紧接着随手迎风一甩,灵力流转之际,已是将那晶符炼化了。
这一串动作,让人眼花缭乱,更是出乎意料。不过更出人意料的还在后面!
这迎风炼化的晶符,没有像所有人预想的一样,冒出什么攻击法技,或是防御光色,而是突然传出一阵歌声!
没错,真是歌声!
这歌声,咿咿呀呀,唱的是一首小诗;众人很快就听出,这是最近京师最流行的小调儿,因为歌词应景,在寻仙问道的灵鹫学院中也颇为流行。
这歌儿唱的是:万水千山青复青,寻仙先遇小湖亭。
我如云鹤卿如雪,从此游仙梦不醒。
虽是流行的小调儿,但为了应景,苏渐已经改动了好几处地方,比如原来的“小石亭”改成了小湖亭。
特别是第三句,苏渐将空泛的“僧如海鹤情如菊”,改成了“我如云鹤卿如雪”,配上苏渐一身玄衣青衫,洛雪穹一袭雪裳白裙,十分应景。
听出这样的修改,众人立时明白,这苏渐显然就是在勾搭洛雪穹啊!放在以往,苏渐恐怕很快就要非死即伤吧?
不过这一刻,无论是众人还是洛雪穹,都没有把重点放在如此春情盎然的句子上。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歌声上。
这并不是说,这歌唱得好听。事实上这歌一听就是苏渐自己唱的,并不太专业。
但所有人的重点,却完全不在这裏。他们此刻满脑子想的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有谁能想到晶符术还能录放歌曲?
也难怪,晶符术一开始发明,就是为了战斗;更何况后来发生人龙大战,人界濒临灭绝,所有技能都衝着军事用途,这晶符术更不例外。
所以千百年来,也只有苏渐这个怪胎不按常理出牌,能有心思把晶符术用在追求女孩子上。
“洛姑娘觉得如何?”歌声余音袅袅之际,苏渐一脸笑意地看着洛雪穹。
这时候洛雪穹一贯清冷的面容上,竟是微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见得如此,苏渐忙趁热打铁,笑嘻嘻道:“看洛同学一脸的惊艳神情,想必是在下的歌声极为优美动人,都让你陶醉了。”
就算惊世骇俗的歌唱晶符,也没让洛雪穹真正动容,但就是听了苏渐这句“恬不知耻”的话,却让她忍俊不禁,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冰雪仙子的这一笑,宛若万古冰川融化,大地鲜花盛开,春风扫过了雪原,旭日朗照干坤!
在场所有看到这笑颜的人,全都痴心迷醉;心裏有什么忧愁烦事的,见此笑颜也全都冰消雪融,不复存在。
所有人惊艳沉醉,只有一人在短暂的痴迷后,却觉得满腔气愤!
这人就是高敞。作为灵鹫学院的风云人物,高敞早就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小师妹垂涎三尺。
如果那时候有“校花”的概念,洛雪穹就是毫无疑问的灵鹫学院校花了。在高敞的心目中,放眼天下,哪怕算上龙族,肯定也只有洛雪穹一人是他此生良配了。
当然,纨绔就是纨绔,虽然高敞要比先前那个曹良高级得太多,但本质还是一样。
所以旁人不知道,高敞自己却很清楚,虽然他对洛雪穹满是爱慕,但骨子里却还是某种狎亵玩弄的感觉。在内心中,他已把洛雪穹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
所以可以想象,当洛雪穹对苏渐嫣然一笑时,高敞先是惊艳,继而心中怒发如狂。
“呸!”外表高贵温雅的高公子,此刻双目通红,盯着前面那两人,在心中咒骂,“苏渐,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跟我家雪穹搭话。还弄什么唱歌晶符,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街边玩杂耍吗?简直侮辱古圣人发明的晶符术!还优美动听,我呸,听听你那破公鸭嗓!”
平心而论,十六七岁的苏渐,变声期已过,嗓音很是清亮。高敞这么说他,就是完全出于嫉恨而歪曲了。
观望众人中,高敞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很快其他人也大多用嫉妒的目光看着苏渐。
要知道,虽然他们不像高敞那么自恋和极端,但毕竟个个都有来头,想法和高敞也差不太多。
他们这种人,常有种“老子才是主角”的想法,总觉得打自己来到世上,所有遇到的人和事,都要围着自己转。
有些极自负的世家子甚至认为,所有他认识的人,都是为了要衬托他的一生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所以,老天生下这冰雪仙姿的洛雪穹,肯定也是专门为他配备的媳妇儿啦。
于是此刻围观众人大都嫉恨,就连唐求也十分不爽地看着苏渐,觉得这一回自己不仅输了彩头,还输了十赌九赢的名头。
再说苏渐二人。笑过之后,一贯清冷的洛雪穹,也忽然发现自己这样好不习惯,便立即恢复了冰冷的面容。
但苏渐却好似毫不知趣,走近一步笑道:“洛同学,你笑了啊,一定是也觉得我这歌唱晶符术实在了不起。怎么,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看他这顺杆子往上爬的劲,洛雪穹也觉得受不了。
见他往前一步,竟是凑了上来,洛雪穹再想想刚才那歌曲的词儿,顿时神色一冷。
“哼!”她重重冷哼一声,立时转身拂袖而去。
“怎么就生气了?”苏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脸不解。
他还不愿放弃,使劲摇着手叫道:“洛姑娘,洛姑娘!别走啊,咱们再好好研究研究!”
见得如此,高敞却有些解气。
“哈哈,也不瞧瞧自己是谁!”高敞畅快想道,“一个通门路来灵鹫挂名的黑衣衞小小杂役,这不,一脚踢到铁板上了吧?明显雪穹她生气了,还‘哼’了一声呢——哎呀!”
刚觉得快意的高公子,这时却突然怒发如狂!他想到,以前自己跟洛雪穹私下搭话,对方往往转身就走,连哼都不哼一声的。
“好哇!”高敞高公子顿时在心中狂骂,“苏渐好你个混蛋,竟敢让洛仙子对你‘哼’!”
洛雪穹翩然远去,后面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这时候唐求已经为赌局付出了代价,不过却一脸眉飞色舞。见高敞也走远后,他就跟身边几个人得意地说道:“苏渐是我兄弟,苏渐是我兄弟啊!”
“哈,”苏渐这时也返身走近,听见唐求的话,不由笑道,“这就认我是兄弟了?”
“那当然!”唐求摇了摇大脑袋,挤眉弄眼道,“我唐求有什么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一看,老兄同道中人啊!”
“而且你还更厉害,竟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招惹那冰美人。人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你这是色字头上一口月神白虹剑啊。别说称兄道弟了,简直就是我前辈,以后我得叫你一声‘大哥’,多多学习啊!”
“去你的!”苏渐笑骂道,“谁要做你这方面的大哥?其实我是有苦衷的。”
“得了吧。”唐求不以为然道,“难不成还有谁逼着你去接近她?你别告诉我,你这是公差。”
“当然是了!”苏渐又惊又喜,忙抓住唐求手道,“没想到唐兄能猜到真实原因。”
“又来了!”唐求嚷道,“还想骗我?对了,快把你手拿开!”他一把甩开苏渐的手,正色道,“我这胖手,只会让师姐师妹摸的。”
话音未落,附近走过的几个女学生,顿时扭头射来几道鄙夷的目光。
一见如此,苏渐忽忘了刚达成的兄弟之谊,忙一下子跳开,转脸看向远方,口中悠然说道:“咦,那边桃花开得不错,我去赏赏。”说着话赶紧跑远了。
不提这兄弟二人笑闹,再说高敞。因为生气,高敞是头一个离开雨宿湖的。
一边往回走,他一边心中气恼:“可恶,这苏渐,也不看自己什么身份,竟然敢去接近我家雪穹,还弄什么歌唱晶符。我呸!净把圣人之学用在旁门左道上,等回头我一定要跟淳于先生好好告一状。”
正闷头想着,前面却忽然传来一个惊奇的声音:“咦,这不是高公子吗?怎么一脸不高兴,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你了吗?”
高敞抬头一看,顿时没好气道:“曹良,原来是你啊。怎么,今天又跑我们学院逗惹女学生啦?”
“只是访友,只是访友。贵院我这不是常来嘛。”曹良一脸谄媚地道,“高公子,不知何事烦恼?也许说给小弟听听,小弟能帮着出谋划策也说不定。”
“就你?”高敞鄙夷地看着他,心说不过就是一暴发户富家子,还敢跟自己套近乎。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正好心中憋闷,也许跟这小子说说也不是坏事。
“好吧,也不是旁人,”高敞对腆着脸献殷勤的曹良道,“不就是入学不久的那个小小黑衣衞苏渐嘛。”
“苏渐?”曹良顿时吃了一惊,身体还本能地一抖。
“怎么?”高敞奇怪地看着他,“难道你认识他?”
“倒也不算认识,”曹良艰难地道,“不过小弟家中不是在京华做点小生意嘛,难免和这些黑衣衞的低级小吏打些交道,故此略有耳闻。”
“哼,就是这苏渐,”高敞恶狠狠道,“方才竟敢去逗惹洛雪穹!”
“啊?”曹良大吃一惊,“这厮是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还敢招惹她?那这小子现在还活着吗?”曹良满怀期望地看着高敞。
“按道理说,他现在已是死人。不过,”高敞有些郁闷地道,“那洛雪穹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对他笑了笑,又哼了哼。”
“笑了笑,哼了哼?”曹良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表面他却不敢表露,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就奇了。以洛仙子的名声脾性,再加上他二人天壤之别的身份差距,怎么说这苏渐都不该幸存啊。”
“谁说不是呢!”这会儿,高敞终于对曹良有了点知音之感。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曹良郑重问道。
“其实只是雕虫小技。”接下来,高敞就把刚才那歌唱晶符的事儿说了说。
“原来如此!”听得刚才雨宿湖畔发生的一幕,曹良倒是吃了一惊。
他心道,这苏渐还真不是一般人,这歌唱晶符虽只是小术,他曹良纵然学业平庸,稍微用点心想想也能做出来,但最难得的是,自晶符术出现千百年来,苏渐是头一个能想到这方面去的。
这其中蕴含的意义,就连曹良这个作恶多端的纨绔子弟,也能看出来。
所以非常奇妙的,作为仇人的曹良,心中居然对苏渐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佩服之情。
说起来,能做坏事的,都是机灵人,曹良听话听音,发现高敞在描述这事时,对苏渐不停地人身攻击,显然是对苏渐十分不满了。
“原来他是极爱慕洛雪穹。”曹良心想道,“也亏想得出来,那女子是寻常人敢碰的吗?就算你高敞也不行。也只有苏渐那样身份低微、用心不良的恶人,才会去以卵击石。”
心中虽然这么想,曹良却觉得,这正好是他一个绝佳的报复机会。
“你苏渐不是多管闲事、手段毒辣吗?那我就叫你去碰连你也完全不能得罪之人!”
心中定下这毒计,曹良顿时跟高敞煽风点火,将口才发挥到极致,一番唾沫星子横飞之下,直把苏渐说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
话里话外的,他居然把苏渐的行为,提升到抢高敞女人的全新高度。
被他这么一煽风点火,本来就气恼的高敞,更是火冒三丈。可怜的苏渐,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就得罪了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世家子弟。
当然,高敞毕竟是世间大族的青年才俊,刚才曹良这一番表演,背后那点心思如何会看不出来?
高敞也不知道宽容和委婉为何物,毫不顾忌地跟曹良说道:“曹良,你那点破事,我都知道。秋映萱是吧?你最近招惹那小妮子,闹出的动静不小,听说还和苏渐在街上打了一架是吧?据说还没打赢,真丢人。”
“是、是……是小弟学艺不精……”曹良被戳到痛处,脸色通红,口中说话吭吭哧哧。
“我不是想跟你说这个!”高敞脸色一沉,呵斥道,“曹良,我警告你,没事别来调戏我院女生;要调戏也可以,只要记得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曹良疑惑问道。
“你始终要记牢,灵鹫学院所有长得好看的,都是我妹妹。”高敞大言不惭地说道。
“是,是。”高敞如此嚣张,弄得曹良也很尴尬。
其实依着曹良的纨绔脾气,高敞这么对他,就得一走了之。
不过转念一想,他还要利用高敞来对付苏渐这个更可恶的家伙,于是便暂时把邪火儿给压下了。不仅如此,他还努力调整脸部的僵硬肌肉,生生给高敞赔出个笑脸来。
这天晚上,苏渐回到住处,睡觉前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眼望天花板,想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发现也挺有趣。
至少,那个洛雪穹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冷酷。她那把据说是雪山神兵的“月神白虹剑”,好像也不会轻易拔出伤人。
不过,苏渐又想到,会不会也和上回那寂灭森林凶人一样,洛雪穹只是觉得苏渐不值得她出剑呢?
这么一想,少年很是气馁,心中竟是生出些不平。不过过了会儿,他自己也笑了起来,心中自嘲道:“我这不是犯贱嘛,难道非要别人拿剑弄伤自己,出点血,才算是看得起自己吗?”
“对了,还别说,”长夜之中,苏渐胡思乱想道,“那洛雪穹的笑颜,还真的很好看呢!就算‘哼’的那一下,也别有风味呀……”
十六岁的少年,想着想着,便滑入了梦乡……那雨宿湖中的清波,鹿鸣森林畔的桃花,还有那嫣然如花的笑颜,也都随之一起滑入了少年的梦里……
半梦半醒之际,洛雪穹那一朵宛如雪山寒梅绽放的笑颜,渐渐竟是发生了嬗变,在少年的幽沉梦境里,幻化成一个奇异的场景:漫山遍野,鲜花烂漫,那个有着明月般皎洁笑容的绝美少女,正赤着雪白的玉足,在漫山遍野的鲜花丛中和少年追逐嬉闹。
那发自内心的悦耳笑声,如一串串迎风含笑的铃兰,又似啁啾婉转的春森莺啼,一串串,一声声,在整个绿野青山中回荡……
“是她?”沉浸梦乡的苏渐,却在某一刻突然惊坐而起。
他看了看四周,屋中一片黑暗,只有外边高天的月华和仙穹的星辉,斜照进小窗,在床前融成皎洁的白光,悠悠然似水流淌。
夜色深沉,月华如水。
在黑暗角落呆坐的少年,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睡梦中完全清醒。
这一刻,他忽然确定,今晚自己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全新梦境——不,这不是梦境!
苏渐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一段和梦中女神相亲相爱的美好时光,并不是什么青葱少年的春梦幻想,而是真真切切、确确实实曾发生在他身上!
确认了这一点,因为涉及和侵略者龙族一起玩耍,苏渐本能地有些恐惧。
不过,作为一个骨子里胆大包天的倔强男孩,这一点发现却激发了他更大的好奇:作为龙血者深入龙境,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和一个龙族美少女如此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