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美丽,又如此天真烂漫,究竟是谁?
那片长满鲜花的唯美山野,究竟在哪里?
既然是新梦,还有没有更多的梦境场景?
这和那段失落的空白记忆有何关系?
种种疑问浮现在少年的心头,以至于他这一夜,就在月光星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静静地端坐。
他一夜睡不着,想了很多很多问题……
别看苏渐表面善于随机应变,连唐求那样有缺点的家伙,也能打成一片,他的骨子里却是极有原则、极倔强的。无论有多少谜团,苏渐都没有气馁;心中密布疑云,反倒激发起他更强的斗志。
斗志昂扬之际,苏渐更专注于提升自己的功力。虽然暂时似乎没表现出多少武学天赋,但他却一有空就到学院演武场中,练习课堂上学到的武技。
按理说,学院环境毕竟单纯,除了有洛雪穹那样情绪不稳定的“杀手”在,其他也没什么危险。不过让苏渐没想到的是,他不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他了。
这一日午后无课,苏渐便在灵鹫演武场中,练习课堂上学到的火灵法技。
专注火灵法技,是因为身为龙血者的那段生涯。虽然失落了大部分记忆和技能,但苏渐还是记得,当初自己修习的是火灵法技。
也不知那段深入龙境的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苏渐发现自己只能从最基本的“飞火术”开始练起。
灵鹫演武场,自然不同于市井坊间的一般武馆道场;就算苏渐此刻练习的是最基本的火灵法技,灵鹫演武场也提供了一种民间难得一见的标靶:疾风鼯鼠。
疾风鼯鼠并非华夏国本地物产,而是产自西南方万花国和西方大漠国交界处的灌木沙土地带。
疾风鼯鼠是一种风系灵兽,额头有青色风纹,背生肉翅,借助风之灵力,能够极为迅疾地短途飞动。所以疾风鼯鼠常常被一些高等的演武场,捕来作为练习攻击法术的标靶。
这会儿,苏渐就跟一只疾风鼯鼠较起了劲。
因为此时筋脉中蓄积的灵力很浅,苏渐打出的飞火术火焰,比烛火也大不了多少。
不过当年身为秘训龙血者所获得的素养还在,就算这一点点火焰,苏渐也十分耐心地用手指弹射,力图追逐上疾风鼯鼠灵动的身影。
只不过无论他如何努力,却怎么也打不中前面这只鼯鼠。
不仅如此,这只鼯鼠还十分狡猾,见苏渐学艺不精,还故意不逃远,就在苏渐身前一丈不到处蹦跶,简直要把人气死。
这时候唐求也在演武场练习他的土系“落石术”,见状便哈哈大笑道:“苏渐,要不然,还是我帮你砸死这只可恶的鼯鼠算了。”
“不用。”本来练得心头火起的苏渐,听到唐求的话,反而平静下来。
他重新静心宁神,凝聚火灵之力,目不转睛地盯着上蹿下跳的疾风鼯鼠,想接下来这一记,一击必中。
不过正在他静心凝神时,演武场外却突然传来一长声刺耳狂笑声!
紧接着这笑声难听的主人,阴阳怪气地叫道:“我还说这个笨蛋是谁呢,这不是那个、那个谁来着,哦,是让洛学妹笑的黑衣衞走狗嘛!”
苏渐一听,霍然抬头,只见场边有个青年人,长得歪眉斜眼,正朝他放肆大笑。
见得如此,想起刚才的话,苏渐剑眉一扬,就要反击。
唐求忙跑过来,压低声音对他说道:“苏渐,别冲动,这人我认识,是高年级的刁正。他家里有点小背景,不过可能有求于京华高家,因此甘当高敞的跟班爪牙。”
苏渐一听就明白了。其实对于晶符课助教高敞的怨恨,他也不是毫不知情。当苏渐第一次听说学院的风云学生竟对自己产生怨恨,他简直哭笑不得。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想跑过去跟高敞说,自己对洛雪穹毫无兴趣,这么做只是奉上司命令,完成任务罢了。
不过这样的冲动他很快按下,他又不是傻瓜,自己跑去这么说,高敞铁定不信,还会以为自己在耍他。
苏渐也听唐求说了曹良在那边进谗言,还以为曹良会出头继续跟自己较劲,结果没想到,今天却是高敞的另外一个爪牙前来挑衅。
虽然是少年郎,苏渐还是很理性的。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抱着什么目的和任务来灵鹫学院。
因此,纵然心中恼恨之极,他却把这股火压了下来,脸色云淡风轻,继续手弹火焰,专心攻击那只疾风鼯鼠。
也算巧合,先前打了那么多次没中的疾风鼯鼠,这一回却被他随手一弹击中,“吱呀”惨叫一声,转眼落地。
那个刁正,出言挑衅后,见苏渐竟然置之不理,本来就火冒三丈;现在见这法术平庸的小子,居然在自己叫骂后准准打中疾风鼯鼠,顿时让他有种错觉,那鼯鼠的惨叫倒像是他自己的哀鸣。
正所谓“曹良不良,刁正不正”,这刁正品行本来就不怎么样,这一下心头火起,顿时飞身跃入场中,怒吼道:“好小子,竟敢不理你家刁大爷!”
这时候的灵鹫演武场中还有不少学生,见刁正如此,几乎所有人都暗自摇头,心说这刁正也太蛮横了。
只是纵然有人想鸣不平,慑于刁正本人有一手高强的火灵法技,背后更有高敞撑腰,便都偃旗息鼓了。
见众人鸦雀无声,刁正更加张狂。他一手叉腰,一手朝苏渐勾勾手指头,极其无礼地叫道:“喂,那条黑狗,给我滚过来!”
听得此言,苏渐拳头暗中攥紧,额头青筋毕露,好似下一刻就要爆发了。
见他如此,刁正反而更是得意。
他猛然变色,怒吼道:“好小子,看你这样,还不服?那刁大爷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这刁正,也实在是太嚣张无礼了!人家只是有一些愤怒的表现,还是被你挑衅的,你却就当别人反抗了,这就要出手教训,也实在太过无理横蛮了。
“迅火斩!”只听得刁正暴喝一声,便有一道鲜红的弯刀形火焰,朝苏渐迅猛扑来。
苏渐见状又惊又怒,也幸亏他身手敏捷,那灼烈的气息才近身前,他已往旁边一错步,堪堪将火焰刀锋闪避而过。
“噗!”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得身后一声闷响,苏渐本能地回头一看,却见自己躲过的这道迅火斩,正斩在演武场边的橡木护板上。
看着那道一寸多深的焦黑断痕,苏渐不由得又惊又怒,也是暴喝一声:“刁正,你个混球,这是要闹人命吗?”
“人命?”没想到刁正撇撇嘴,轻描淡写说道,“像你这样的走狗人命,能值多少钱?”
“你!”苏渐这一下动了真火,立即唰的一声,将血歌剑抽在掌中,紧接着身形疾动,往刁正站立方向飞扑。
“呵呵,真敢反抗了?”刁正一声冷笑,高声怪叫道,“胆儿挺肥啊,不过来得正好!”
早有预谋的刁正,不闪不避,双掌急挥,顿时在身前腾起一阵炽烈无比的紫色火焰。
这炽烈紫焰,随他双掌拨动,转眼间膨胀,如车轮之形,火带风声,呼呼急转不止,声势极为惊人。
见得如此,旁观众人尽皆震惊:“紫焰轮?”
刁正这个高级火灵法术一出手,很多人第一反应是,竟然低估了这高敞跟屁虫的实力!刁正竟然连紫焰轮都能随手挥发,那一身火系法力真叫深不可测。
如此转念之后,大部分人都在心中庆幸,庆幸自个儿刚才没有轻易出言调解,否则这时候要面对紫焰轮狂暴攻击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刁正一向就是仗势张狂之人,加之手底确实有两把刷子,骨子里的狂傲跟高敞也相差无几。急速催动紫焰轮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众人的反应,顿时更加得意。
他心想:“呸!一群没用的家伙,平日个个以为自己也是灵鹫学院的学生,装模作样伪装正义,对我跟随高敞还不齿,这时候还不是一个个当了缩头乌龟?”
心中这般想着,刁正气焰更加嚣张,立即急运灵力,双手猛推,就要将这杀伤力极强的紫焰轮挥向苏渐。
只是就在这时,刁正却忽然听到有重物破空之声,转眼就朝自己当头击下!
正在得意的刁正猛然一惊,本能地往旁边一跳,“轰”的一声之后,他扭头一看,却见有几只拳头大的石块砸在自己刚才站立之处。
突现这情况,不用说刁正自己,就连苏渐在内的其他人,也都惊呆了。
正当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却听得唐求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刁学长,做人留一线,你也是帮人出手,要不要这样一上来就要人命啊?”
听得这声音,刁正自是恼怒,那苏渐却是真的被惊到了!
“唐求?唐胖子?好色的唐求胖子?”苏渐看到跨步和自己并肩站立的唐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有些怀疑,却真真切切地听到唐求还在叫道:“刁学长,或者你也是来这儿演武练习?不过你想清楚,现在我和我兄弟联手,你未必斗得过我俩,依我看不如就此算了。”
听到他这话,苏渐心中,忽然既是感动,又是愧疚。
在此之前,苏渐内心还有些鄙夷唐求的猥琐好色;但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不管唐求有什么缺点,他是真正把自己当兄弟的。
想通这一点,苏渐内心没有了任何惊慌。他踏前一步,双目灼灼,看着刁正沉声说道:“刁正,就算我是你口中的低级走狗,也是有官身在身的。你想清楚,真要跟我生死相搏?”
“哼。”刁正闷哼一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其实在他心中,已经接受了唐求和苏渐的这番说辞。
这时候的刁正,已经有些清醒过来,便忽然有些责怪自己:“刁正啊刁正,你又开始犯浑了。你这是在干吗?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还真想要人性命?也不过是受高敞嘱托,来教训教训苏渐,做得差不多就行了。”
清醒过来后,刁正的脑子立即开动,想说些什么场面话也就顺台阶下了。
只是刚这么想,刁正却听得场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这咳嗽的声音并不大,但刁正听到耳里,却如遭雷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微微转了转头,朝着咳嗽声方向看了看,便正对上高敞不满的目光。
“咳咳!”见得如此,刁正只得苦笑一声,顿时又朝苏渐二人大喝道,“好好好!你俩在给我演兄弟情深吗?我老刁偏不吃这一套。不错,我今天就是来跟你们较量较量!”
话音未落,他双掌急挥,顿时那烈焰吞吐的紫焰轮,很快再次成形。
苏渐也是聪明人,已看出刁正已萌生退意,只不过被场边那个高敞高衙内所逼。
可就算知道这一点也没办法,刁正虽然口中说话留了余地,但手底下那高等火灵法术“紫焰轮”,可不是假货色。
于是,苏渐和唐求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各自全神戒备,准备拼死接下刁正这一招。
见得如此,在场边遥控的那位高家衙内,却是一脸冷笑,毫不避忌地自言自语道:“两个蠢货!这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地讨饶,刁正那厮反倒不好下手。还想反抗?嘿嘿,这下你们就等死吧!”
有高敞在后面鼓劲,这时刁正那股子浑劲儿又涌上来,目露凶光,拼尽全部灵力灌注在双掌催发的紫焰轮上。
顿时紫焰轮光华大盛,就连后面隔得很远之人,都感受到那股灼热火气逼人而来!
见得如此,苏渐和唐求不敢怠慢,立即朝旁边闪避,但刁正此时蓄而不发,锋芒随二人方位移动,十分可怕。
终于紫焰之轮已扩张得如同磨盘般大,刁正觑好时机,猛然暴喝一声,双手猛推,就将紫焰轮朝苏渐二人推去!
眼见苏渐兄弟二人在劫难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却猛然听到有个浑厚的声音大喝一声:“住手!”
这声音对于刁正来说,十分熟悉。出奇的是,听到这声音,连刁正这个浑人也忽然感到有些害怕。于是片刻间他就做了决定,想收回那片杀伤力极强的紫焰轮。
可惜“覆水难收”,紫焰轮此刻已经打出去,正带着呼呼的风声,朝苏渐的方位席卷而去,完全脱离了刁正的控制。
而一时间,纵然苏渐有着超乎常人的奔跑速度,也极难跑出紫焰轮焰芒笼罩的范围。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明耀绝伦的紫焰轮光辉,映亮了演武场中的一切;那些善良的人,已经在为苏渐扼腕叹息。
只是蓦然间,在这笼罩一切的紫光中,却忽然有一道鲜红的光焰冲天而起,转眼间竟有一只巨大的火焰雄鹰,腾空翱翔于半空!
眼神好的,这时候就会看到那巨型火焰雄鹰的光影核心,正有一个人双臂挥舞,如苍鹰翱翔天际!
“星流术!”顿时有知情人大叫道,“是秦教习的‘烈火天鹰’星流术!”
就在他们的惊呼之中,振翅而起的烈火天鹰,如同鹰击长空一般瞬间划空而过,扑向那团肆虐的紫焰轮。
原本嚣张无比的酷烈紫焰,面对这烈火天鹰,却顿时如同与日月争辉的萤虫之光。那红光四射的光焰之鹰,只是探出火焰之爪轻轻一抓,就将半空中飞射的紫焰轮,给抓灭了。
解除了这一危机,那烈火天鹰星流术的巨大火翼,在空中一盘旋,划过一道极为潇洒的红弧,而后便轰然降落在地上。
天鹰落地,漫天的火焰羽翼尽皆收敛,转眼尽皆消失。
目睹此景,苏渐目瞪口呆。直到这时他才看清,解除这莫大危机之人,面如冠玉,雅态雍容,正是灵鹫学院教授火系星流术的高级教习秦玉。
“多谢秦先生相救!”苏渐和唐求二人,连忙向前躬身施礼言谢。
“不必。”将近三十的秦玉,潇洒地一挥手,便转向还在发愣的刁正怒喝道,“刁正,又是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闹出人命,你真是顽劣无比!”
见他动怒,连刁正这样的恶劣学生,也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低头垂首,低声下气自辩道:“秦先生教训得是,学生知错了。我刚才也只是想试试师弟的真实本事,却一时糊涂,法术失控了。”
“失控了?”秦玉冷冷地看着他,“只是失控吗?刁正,你本事不小啊,如果不是为师出动‘烈火天鹰’,还消弭不了你这紫焰轮啊。”
“多谢老师夸奖!”刁正果然顽劣,这时候还听不出好赖话儿,还在那儿喜滋滋地道谢。
“唉。”见他如此,秦玉一时也是无法。
想了想,他不怒自威地沉声说道:“刁正,你给听好了,只要在这灵鹫学院,就给我收敛点,跟同窗师弟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是,是。”虽然内心裏满不是这想法,但面对秦玉之时,刁正丝毫不敢有二话。
秦玉也不再理他,转身看着苏渐,说道:“你是黑衣衞来的那个苏渐?”
“正是。”苏渐恭敬说道。
“方才为何只跑不攻?”秦玉问道。
“因为打不过。”苏渐道。
“这样啊……”儒雅的教师凝视苏渐的眼睛,缓缓说道,“苏渐,请牢记:勇气也许不能所向披靡,但胆怯根本无济于事。”
苏渐闻言,很想泪流满面,说我没有胆怯,是真的打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