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匹夫一怒(2 / 2)

少年屠龙传 管平潮 5223 字 1个月前

“是公子来了?”本来低头妆扮的李碧茗,感到有人来,抬头一看是高敞,顿时喜上眉梢。

“你看奴家这妆容好看吗?”大喜之日,李碧茗也变得如同羞涩喜悦交织的小女孩,认真地问高敞。

“好看,好看!”高敞笑道,“是我选中的新娘子,怎么会不好看?”说着话,他便走近,在李碧茗腮上吻了一下。

“公子好坏……妆花了。”李碧茗羞涩地说了一声,便忙着对着菱花铜镜,用粉扑蘸着胭脂补妆。

如此用心打扮之时,女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着菱花镜里自己美丽的颜容,李碧茗忍不住有一句话在心裏反覆盘桓:“结就来生双绾带,写成今世不休书!”

幸福感满溢地思忖时,李碧茗忍不住念出声来。

高敞听了,也不由得一阵大笑,揽过女子一阵拨弄,跟着念了这句喜庆诗句,一时间也觉得平生无如此刻乐也。

说真的,这高敞高大少,能答应娶李碧茗,完全只因为她出身没落贵族,又对高敞百般顺从,于是高大少便觉得,与其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做大房,还不如就娶李碧茗。

这样一来,以后他一如既往地出去花天酒地,高夫人碧茗哪敢管他?

远的不说,近日他就准备绑了洛雪穹侮辱,若换了个高官小姐是自己老婆,那还不吵翻天去?

虽然怀着这样不良的动机,但这一刻高敞在禅寺外苑的厅房中,看得眼前美人眉目如画,被自己一逗娇羞嫣然,便也禁不住动了真情。

当此之时,高家大少爷自觉权势与美人都被自己掌握在手中,那志得意满的情绪,简直难以形容。

终于就快到了庆典正式开始的时辰。

巳时之初,正是旭日升空、光耀大地的时刻。

此时阔大的禅寺外苑之中,到处旌旗林立,各式高氏家族徽纹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高氏族旗,取的是黑底白纹,象征着祖上以军功立家,常年带兵大战,坐卧于白山黑水之间。

不过这样的渊源,周边路过的小民是看不懂的。看着这黑白旗帜,还有人问,是不是谁家死了老人,便租了禅寺外苑举行祭灵仪式。

当到了巳时一刻,只听得三声鼓响,本来还在随意走动、交头接耳的庆典嘉宾们,便都神情肃然地入座。

“终于等到了今天!”

这一刻,今日的主角高敞,在彩台之后看着外苑中坐满的黑压压人群,心情兴奋而激动。

仪典过程,不必赘述,无非是长辈登台宣讲,祭天地,拜皇家。

当鼓乐齐鸣三巡之后,终于到了今日主角高敞登台的时刻!

对今天这个仪式,高敞已经在心中预演过无数遍。

但事到临头他才知道,对这样的大场面,所有的准备都没用。

到了登台时,他头脑一片空白,幸好有专门的礼宾司仪,引领着他做这做那,才避免了出丑尴尬。

眼见这样,高敞心中倒也想:“嗯,果然今日我还只能是坐个继承人之位。要像爹爹那样老辣掌管一族,还差得远。”

这么想着,高敞便登上了红绢铺地的礼台,按照预定的流程,由两位家中族老颤颤巍巍地替他披上象征高氏继承人的雪纹玄裳。

族老年事已高,动作缓慢,披衣的漫长过程,倒让高敞有时间平复心情,变得从容自然。

于是,他有暇看到,台下那位一直跟自己明争暗斗的堂弟,此刻正站立在人群之中,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喷怒火。

还别说,越是看见堂弟如此,高敞就变得越是开心。

面对堂弟愤恨的眼神,高敞嘴角上翘,回以一个无声的轻蔑笑容。

见他如此,无论是高轩还是他老爹高元盛,霎时间变得脸色铁青!

无声的暗战中,所有繁文缛节也差不多完成。于是整个仪典最重头的一场戏终于到来!

只见当今高氏门主高元博,持着一封朱帖,准备交予高敞。

这封大红朱帖,正面绘着高氏族徽,四周洒着亮闪闪的金粉,内胆用的是素绢而不是白纸,上面写着确立高敞为高氏门王正式继承人。

那时的人最重契约。只要这封朱帖交到高敞手中,高敞这京华高家下一任门主的地位,就算完全确立了。

到得这一刻,不仅平静的高敞激动起来,就连高元博这样的官场老手,也变得格外激动——是啊,谁奋斗一辈子,不是为了子女?就连高元博这样老谋深算之人也不例外。

今日终于确定自己的门主之位传与儿子,对他来说,意义简直不亚于自己当年被提拔为户部尚书。

“对面之人,”高元博努力平复心情,按家传的仪程对高敞问道,“汝已斋戒否?”

“已。”高敞低头,郑重回答。此时他拱手与额平齐,这是所谓站立时最隆重的顶礼。

“汝已沐浴否?”高元博继续问他。

“已。”高敞再次低头顶礼回答。

其实,当高家族老替高敞披衣时,整个禅寺外苑就一片安静。场中人人都屏息凝神,看这样难得一见的重要仪式。

等到高元博登场时,整个场中更是鸦雀无声,只听得见风卷旌旗,哗哗作响。

只是,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就在高元博父子二人问答时,他们听到禅寺外苑的大门口,竟然好像发生了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那些德高望重的宾朋,不禁都皱起眉,心裏开始怪高家怎么能允许这样低级的纰漏发生。

他们这时候还以为是门口有什么乞丐流民上门骚扰乞讨。

他们还在皱眉抱怨时,那大门口的人群已开始争执起来,而且争吵声还越来越大。

不过这时候,彩台上的高元博父子,还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充分享受这期盼了多年的兴奋时刻。

于是一时之间,他们俩竟没听到外面发生的异动。

只是,当高元博照规矩问了几个问题,马上要把大红朱帖交予高敞时,却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那禅寺外苑的楠木大门,竟然被人猛然撞开!外苑三寸厚的门板,竟然在一瞬间破碎一地!

到得此时,外苑场中没人不被惊动。

包括高元博父子在内,众人齐惊,一齐朝大门口看去。

让所有人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在高家这么隆重的典礼上,他们这时从破开的门洞里看到的却是,有一大群黑衣衞武士如潮水般涌入,各举刀枪,杀声震天!

兵丁破门,如果说今日仪典真的只是关起门来的高家家事,也就罢了;但今日为了显威风,高元博可是把各地的高氏族长,还有朝中交好的同僚都给请来了!

这一下高元博的心情可想而知。

如果说场上其他人还只是“面面相觑”,高元博却变得跟他亲弟弟前一刻一样,“脸色铁青”!

按道理说,这时候高元博应该带头喝骂才对。但他看见闯进来的是负责刑事侦缉的黑衣衞,第一反应竟是眼皮一跳,心中吃惊想道:“难道是”……

正心怀鬼胎时,却听高敞已然骂了起来:“你们这些黑狗浑蛋,谁让你们冲进来的?”

高敞此刻的心情比他老爹更差,同时也是气焰嚣张惯了,这时候自然想骂就骂。

“高敞你瞎嚷嚷个啥?不想活了?”这时冲到彩台前的黑衣衞打头一人,毫不客气地回骂。

“端木楚?”高敞一看领头之人,竟忽然有些发愣。

愣怔了片刻,他脱口道:“怎么会是你?端木大人,我没得罪你吧?你怎么带人砸我场子?”

“砸场子?哼,说什么呢。”端木楚面沉似铁,叫道,“来,苏铁衞,你来说说今日我等来此所为何事。”

“苏铁衞!”一听这词儿,高敞本能地身子一抖,心说要坏。这些天来,“苏渐”这名字对高敞而言,简直就是噩耗的代名词。

心惊之时,高敞再抬头一看,那个正慢腾腾从端木楚身后转出之人,不是苏渐是谁?

“高敞,你事发了!”一身黑色劲装的苏渐,一扬手中的一叠纸,中气十足地叫道。

一听“高敞”二字,高大少面如土色,但他旁边的老父高元博高尚书,不知怎么,第一反应竟是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不过高尚书很快就反应过来。

“混账!你胡扯浑说什么?”

一听黑衣衞抓人的套话今日竟然用在自己宝贝儿子身上,高元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胡扯?”面对当朝三品大员,苏渐却是神色自若。

只见他一个纵跃跳上高台,面对高元博侃侃而谈:“尚书大人,我等玄武衞兄弟今日前来公干,怎么能是混账胡扯?我劝尚书大人您在没弄清事实前,请勿污蔑我等兄弟。”

“你你你——”被苏渐这样一呛,高元博顿时气得浑身抖如风中秋叶!

已经多少年了?从来没人敢这样跟高元博高大人这般说话!

于是他手指着苏渐,声音颤抖骂道:“你、你……哪来的狗东西?还不给我快滚!”

多少年没人这么对他的后果是,这时候高尚书想用最恶毒的话语来骂苏渐,却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竟然词汇量不够。

“滚?狗东西?”本来苏渐还有些恭谨姿态,一听这话,顿时挺胸抬头,在高家父子面前把腰挺得笔直。

而傲然挺立时,本就英俊洒脱的少年,更显得卓尔不凡。本来一袭黑色劲装只是玄武衞规定制服,这时候却衬托得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傲然伫立在云空下、高台上。

见他如此,台下有些高家旁支的大姑娘小媳妇,竟一时没忍住,把家族仇恨抛到脑后,不时地拿眼偷瞄苏渐的身材面容。

而苏渐此时目视高尚书,昂然说道:“禀高大人,在下既不是狗东西,也不会滚。本来今日本铁衞前来,只是寻常公干抓人,既然大人您这么说,那说不得,我便要正告你——”当此之时,青空如洗,旗卷如龙,整个禅寺外苑只听得见少年清越响亮的嗓音回响:“高大人,我玄武衞一众兄弟,保皇屠龙,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我苏渐在此要正告某些人,千万莫要暗中使坏。若是暗动歪心,克扣粮饷,让我等出生入死之众饿了肚皮,那我玄武衞上千兄弟,决不答应!”

原来此来之前,轩辕鸿大统领怕苏渐下手温柔,早就把高尚书克扣粮饷这件事暗示给了他。

而苏渐这口才,真是上了一定水平。这一番话说出来,本来只是应付差事、跟着往前冲的一众玄武衞,直听得感同身受、热血沸腾!

于是苏渐话音刚落,他们便自发地齐声大叫:“决不答应!”

这句话说得齐心协力,重复了几遍,声震四壁,回荡不绝,直惊得围墙外秋树上的昏鸦飞腾而起,呱呱地哀叫着飞向远方。

到这时,本来只想应付任务的玄武衞,被苏渐这番话激起共鸣,血冲头顶,已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到这一刻,再没人敢小看台上傲立如枪的少年。

玄武众衞,皆在暗中直挑大拇指:“果然不愧是‘孤胆屠龙’苏铁衞!”

还别说,以前也有人隐约提起这称号,没多少人当真;但从今日起,苏渐这“孤胆屠龙”的名号,便被在场的玄武衞兄弟口口相传,渐渐流传出去。

玄武衞同仇敌忾,士气高昂,对高家这一方就不算是什么好事了。

于是面对脸色煞白的高元博,心气儿也上来的端木楚冷冷说道:“高大人,我劝你还是好好听咱苏兄弟把话说完。”

“哼!”面对皇帝的小舅子,高元博也不敢放肆,哼了一声,也就顺势往旁边避避,暂时不作声了。

“运气!”见高元博终于退让,苏渐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高敞!”没了任何顾忌,苏渐往高敞面前跨进一步,如雷鸣般喝道,“我来问你,你可是新京华城三元坊街人士?”

“是又怎样?”见爹爹都退让了,高敞这时候也不敢放肆。面对少年程序化的提问,他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是你就好。”苏渐冷笑道,“你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且听我一一宣来!”

“什么?”听到他说要宣布罪行,高敞顿时觉得不妙。

当他正要往旁边跑,早有几个黑衣衞精壮武士扑过来,从两边一把将他揪住!

“苏渐!你浑蛋,你公报私仇……”被制住的高敞叫骂不绝,“你——”还要再骂时,已有人十分娴熟地往他嘴裏塞上一团破布。

没了他的聒噪,接下来苏渐便故意用十分响亮的声音,一桩桩,一条条,把高敞那些罪行响亮地宣布出来。

刚开始时,袖手旁观的高尚书听了,还直撇嘴,心说“刑不上大夫”,高敞是自己这户部尚书高官之子,这点罪名算得了什么?

但没想到,从第四条开始,高元博便越听越心惊:什么蹂躏残杀数十名妇女,私卖大量管制军资,陷害逼死多名郊县官吏,甚至和敌国龙族还有不清不楚的联系!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仅性质严重,数量还非常多,于是本来看着一表人才的高敞,在那些和高家没什么关系的宾朋眼里,渐渐形象变得和魔鬼无异。

“污蔑!都是污蔑!”这下高尚书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不断地嘶吼大叫,气急之下甚至跨步向前,扬手想要打苏渐。

当然聪明如高元博,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冲动。在他的手刚举起时,他便看到了对面少年嘴角露出的一丝冷笑。

看到这丝冷笑,高元博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心想道:“哎呀!高元博啊高元博,你怎么这么傻?刚刚这些黑狗还在嘀咕,这狗少年是什么‘孤胆屠龙’。以他这样的狡诈,说不定正等我一冲动扑过去,然后随便一指头戳死我!事后还把我安个‘袭击公差,不幸身死’的罪名——哎呀,他完全干得出,好险好险!”

一念及此,高元博顿时冷静。

不过,虽然他自己没动手,但不等于他就不想动手。

现在这场面他也看出来了,今日事情绝难善了。很明显,如果让黑衣衞的人就这样把宝贝儿子捉走,那么以苏渐这个狗东西的无耻程度,敞儿这辈子就再难脱出牢狱了。

心中计议已定,高元博冷笑一声,便退到一旁。

明面上他是退让了,实则却是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对彩台一侧的高家护军高手,暗中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彩台两侧的高家护军,人数并不多。他们之中,不乏高手,但更多入选站立的,都是相貌堂堂之辈。

这点很好理解,毕竟今日来禅寺外苑主要就是撑场面的,谁能想到还要经历一场血战厮杀?

看到高家家主的暗示,本来应该一呼百应的高家护军,竟然在这一刻,都变得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