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跃跃欲试,轩辕鸿却犹豫不决。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轩辕鸿忽然道:“小苏,你别忙表决心。如果我告诉你,那里不仅有火妖异动、龙族捣鬼,还发现司徒宰相在背后动手脚,你又如何?”
“呃!”这次苏渐是真的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沉声道:“恶龙当前,苏渐不知宰相,只知为国为民。我苏渐,从来唯大人马首是瞻!”
“说得好!哈哈!”心思深沉的轩辕鸿,到这时终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笑道,“苏渐,你果然是我辈英豪,本座没看错你。这红焰晶海事,就由你去做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新一任红焰晶海观察使了!”
“多谢大人栽培!”苏渐赶忙躬身行礼道谢。
“苏渐,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轩辕鸿看着少年,忽然话锋一转。
“一定是属下忠心为国、做事兢兢业业了。”苏渐立即回答道。
“去你的!”轩辕鸿笑骂道,“公务谈完,现在是咱爷儿俩的私人时间,别给我说这些虚的!”
“这样啊,”苏渐神色顿时变得更加严肃,说道,“那大统领,一定是认为属下模样英俊,美胜潘安!”
“哈哈哈!”轩辕鸿忍不住大笑起来,“苏渐啊苏渐,说起逗乐子来,你在我玄武衞之中,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笑了一阵,轩辕鸿便盯着苏渐,认真说道:“其实本座最欣赏你的,便是‘智勇双全无畏惧,不择手段有底线’。”
“多谢大人谬赞!”听大统领说出这样的评语,苏渐也颇动容,不敢再嬉皮笑脸,特地躬身行了个大礼。
“毋须客气。”见他这样郑重,轩辕鸿摆摆手道,“你在我手下干了几年,一举一动本座都看在眼里,刚才这评语,是你应得的。”
“对了,”轩辕鸿好像想起来什么,话锋又是一转道,“小苏,刚才本座交代你的任务,虽然艰难,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你这般公忠体国,屡立奇功,本座心裏也是有数的,绝不会让你吃亏。”
“就拿这事儿来说,其实咱衞里任务很多,但本座看那红焰晶海的属性,恰与你修炼的火灵法技相符合,我想只要机缘巧合,此行你去说不定会大有收获。”
“多谢大人照顾!”见大统领跟自己这样推心置腹,苏渐也十分感动,忙道,“若是属下有所得,定然也不会忘了给——”
“不必!”轩辕鸿打断他的话头,“本座只愿你此行安然归来。若有心,带点‘真正’的土特产即可。”
说到这裏,轩辕鸿见少年眼神闪烁,便怕他还是想歪,便又着重申明道:“我说的真正土特产,就是土特产。以前你懂得孝敬本座,那是你懂事,本座都放在心裏。但以后,确实别再给我送什么财物。”
“啊?”苏渐闻言,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别想歪了!”轩辕鸿一看就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忙笑骂道,“送美女也不行!我这儿说正经的呢!其实,能发现你这样一个英才,比世上什么珍宝都好。”
“这……属下多谢大人厚爱!”苏渐真诚道谢。
能说出这番话来,今晚的轩辕鸿确实是真诚的。当然了,作为曾经贪财的大统领,现在能有这样的转变,不全是自我修养进阶的结果。
这时的轩辕鸿看着苏渐,就在心裏想道:“唉,小子,你不知道,这不是圣上他老人家励精图治,正在严令整饬吏治嘛。他说了既往不咎,以前的就算了,那我轩辕鸿也就此收手。”
“以后呢,既然发现了你这根好苗子,我就把你和吾儿承天一起好好培养。若你二人真正出人头地,将来做下震动神州的丰功伟绩,那比我轩辕鸿一生敛上多少钱财都好。”
想到此节,轩辕鸿也甚感慨,就和苏渐又推杯换盏了好几回。
酒喝多了,难免就有更多的心裏话说出来。
于是轩辕鸿便好言建议苏渐,说他也听说了雷冰梵毕业后就要回到天雪国。鉴于雷冰梵特殊的身份,苏渐作为他的好友,应该好好去送送他。
这时候苏渐酒也有些多了,便也放得开了。听大统领这样建议他,他只是摇摇手,说兄弟情谊,倒也不必讲究这些形式……
所谓的“苏渐五人组”中,其他四人暂时都还留在华夏国,只有雷冰梵一人要回天雪国了。
其实苏渐也很舍不得他走。他曾用劝洛雪穹留下的同样理由,也劝雷冰梵留下。
只是,就在这样的劝说时,苏渐才忽然发现,这位看似沉迷剑技的武痴皇子,其内心的深沉程度,很可能超出自己原先的认知。
见得如此,苏渐纵然有千般不舍,也不再相劝。
于是就在七月初的某一天,来华夏国求学三年的天雪皇子,终于要离开京华,启程回国了。
不管这三年中再怎么低调,雷冰梵的身份摆在这裏。
于是这一天,负责外宾迎送的华夏国鸿胪寺卿、典客署令等官员人等,全都聚集在京华城北郊的十里长亭里,对雷皇子一行隆重相送。
这些迎来送往之事,都有固定规程参照,过程便不详述。只是当这一切结束、鸿胪寺卿等华夏官员都走掉后,雷冰梵却依旧徘徊于长亭,一时并不踏上归途。
刚开始时,他的随从们还不敢说,但都等了半盏茶凉的工夫,雷冰梵却还丝毫没有去意,于是这些随从中,便有胆大的忍不住委婉催请动身。
听他们提醒,雷冰梵却只是摆摆手,还是没有丝毫动身的意思。
见得如此,随从们不敢再劝。他们心裏都很好奇,好奇自己的主子究竟在等什么人。
他们心中的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这时自南边的驿路上,正有四位少年男女纵马而来。
“冰梵,抱歉,来晚了!”为首马上一人,正是苏渐。还没跑近,他便跟雷冰梵大声道歉。
不用说,跟在苏渐后面骑马而来的,正是亚飒、唐求、洛雪穹。
见他们来了,一直古井无波的天雪皇子,也顿时动容。
他不顾外面骄阳如火,便跨出长亭,走进那驿路烟尘中。
见他离开长亭,他那些随从还想跟随,但雷冰梵回身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跟随。
很快他们这群老同学,仿佛心有灵犀,一起来到附近的一片柳树林。
柳荫里、蝉鸣中,苏渐的表情,难以避免有些忧伤。
“冰梵,真的这么着急回去吗?”到了此时,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挽留雷冰梵。
“是。”雷冰梵的回答依旧还是那样简洁。
“是国中有事?”苏渐试着猜道。
“是。”雷冰梵道。
“麻烦吗?”苏渐没有追问原委,而只是关切地问道。
本来雷冰梵神色如常,但听到苏渐这个问题时,却有些动容。
他看了看眼前这几位好友,又看看林外远处长亭中那几个随从。
迟愣了这么片刻,他才点点头道:“是,有点麻烦。”
“呃!”苏渐顿时一惊。
对于雷冰梵,他再了解不过。如果从这位沉默寡言的冷面皇子嘴裏说出“有点麻烦”来,那就一定是有天大的麻烦!
“是皇位的问题?”这时亚飒也小心地问道。
其实不仅是他想到这个,其他几人在那晚迷雾谷东方的原野上,也都听到了华夏皇帝李翊那番话。于是大家全都把担心的目光,聚在了雷冰梵的脸上。
“是。”出奇的是,这时候雷冰梵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真想不通啊,”苏渐一脸迷惑道,“依我浅见,古往今来,立太子不都是‘立长’或‘立贤’吗?你我三年相处,绝知雷兄是极贤明的,那无论立长还是立贤,你都没问题啊。”
“我?贤吗?”雷冰梵冷笑一声,“那只是你这样认为。在那帮老臣子眼里,我只不过是个不近人情的赳赳武夫,哪像我家二弟饱读诗书、礼贤下士?”
“这……”听到这话,苏渐有些无语。
沉默了片刻,他才凝视雷冰梵双眼,诚恳地问道:“雷兄,我自以为是了解你的。难道你对这个太子之位,真的有这么热切吗?”
“有!”出乎意料,雷冰梵斩钉截铁道,“这个皇位,我是一定要的!但你们一定要记得,我雷某绝非贪恋权位之人!”
听得此言,苏渐若有所思,亚飒和洛雪穹也继续沉默。
这时候,倒是心直口快的唐求嚷了起来:“雷皇子啊,你这说得可自相矛盾了;既然不恋权位,那太子之位还争个什么劲?”
“唐求,”苏渐道,“太子之位,代表的可不仅仅是权位。”
“那是什么意思?”唐求还没怎么反应过来。
不过这时雷冰梵却忽然愤慨道:“对!所以这皇位,我要定了!”
“本来我意尚在两可,但一年多前,竟然有位云游方士,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竟跟父皇说,我雷冰梵‘命犯天煞孤星’!”
“我雷冰梵对天发誓,我对二弟绝无偏见,自幼爱护有加。”
“但正是太了解他了,才知他若登位,定然萧规曹随,甚至在奸佞环伺之下,会比父皇现下变本加厉。”
“本来他们也想让我变成二弟现在这样——但很抱歉,我雷冰梵已睁开了眼!他们凭什么要遮住我的眼?就算苍天要我如此也不行!”
天雪皇子,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在自己好友面前袒露心声,还这般慷慨激昂。刚开始时苏渐几人十分惊奇,但很快便报以理解的眼神。
“雷兄,”苏渐慨然说道,“哪一天,若有事,只要咱兄弟帮得着,一定记得告诉我们一声!”
对他此言,亚飒等人也纷纷附和,就连洛雪穹也点头示意,表示完全赞同苏渐。
见得如此,雷冰梵十分感动。他深知,在这样的大事面前,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意味着已经下了怎样的决心。
所以这一刻,他发现相比皇族朝臣的尔虞我诈,自己和小伙伴之间的情谊,显得无比的真挚纯洁。
心中如此转念,此时若是苏渐,定然放声大笑,然后慨然相谢;但雷冰梵却沉吟半晌,万语千言,最后只化作躬身一礼。
天雪皇子雷冰梵,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此刻平静的表面下,他心中早已如同水沸。
将近离别,他看了看苏渐,又看看亚飒、唐求、洛雪穹,想起这三年来的种种往事,便觉得还未离别,便已开始怀念。
但他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杨柳林里,夏日的鸣蝉叫得声嘶力竭,好似从不知疲惫。
京华东郊的原野,七月的草木格外葱茏,远近望去宛如绿烟。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雷某与诸位之情谊,当永铭五内。”
这就是天雪皇子雷冰梵,在他二十岁这一年,与几个过命的好友离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他便点头示意,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苏渐四人的目光,一路追随他到长亭。
天雪国的随从,很快为皇子牵来了坐骑。上马前,雷冰梵又转过身来,长身玉立,朝这边深深地躬身一揖,行了一个最隆重的礼。
苏渐等人也遥遥躬身回礼。此刻这十里长亭内外,气氛既古雅,又伤感。
此时此际,离愁自然难免,但这时充斥苏渐等人胸怀的,却是雷冰梵刚才那一番话。他们知道,天雪皇子此番回去,不知还要面对多少的冰刀霜剑、腥风血雨。
于是他们这离别的一礼,不仅行得庄重严肃,内心更带了几分壮烈和悲凉。
此后雷冰梵上马而去,渐渐消失在草木烟尘里。
苏渐几人注目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离去。
正是: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故人独行沧海去,临歧挥泪共牵衣。
等送走雷冰梵,苏渐回城途中,并不发一言。直到快到京华东城门时,他才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有方士说雷冰梵‘命犯煞星’,这事情,很严重!”
送别了雷冰梵,没过多少日子,那洛雪穹便去了朱雀军团报到,亚飒和唐求也在苏渐的引领下,正式加入了玄武衞。
和苏渐最初那临时工性质的锡徽衞杂役不同,亚飒和唐求因为是灵鹫学院毕业生,所以他俩一来就成了正式的铁徽衞,归在铜徽衞苏渐的麾下。
因为苏渐的缘故,玄武衞内的那些头头脑脑们,对亚飒和唐求,并没有像其他新人那样苛求。
都是青春年少,这时候还有不少灵鹫学院的毕业生,仍在京华城流连。苏渐和亚飒、唐求下值后,还会和他们聚会啸歌,畅叙情谊。
当然对亚飒来说,相比其他两人,他格外珍惜这段去红焰晶海前所剩无多的日子。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便会去和灵莺郡主私会。
作为神木国人,相比自幼生长在沉闷王宫中的灵莺郡主,亚飒的见识自然极为广博。
于是私会的时间里,亚飒会给女孩儿谈古论今,话题纵横四海,天上地下,无所不含。
在他这样的博识面前,灵莺郡主毫无意外地被深深折服。
通过亚飒,豆蔻年华的少女,觉得自己正领略全新的人生和世界。
当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徐徐打开时,她对亚飒的感情,也变得愈发的炽烈。
亚飒自然也是越来越沉溺于这样甜蜜的爱情。
不过,有唐求和李碧茗之事在前,亚飒有时也想到:“这,是不是一个坑?”
但他很快就骂自己:“呸!你亚飒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人家郡主专门来坑你?有这样的美事,都是上天和郡主的恩赐,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彻底认定了这段感情的亚飒,大约在就职玄武衞后的半个月左右,就和灵莺郡主依依惜别,跟随苏渐,踏上了前往红焰晶海的征程。
而在路途中,亚飒想起自己和郡主的这段奇遇,有时候还会忍不住傻笑起来。这时候,就弄得苏渐和唐求莫名其妙,不约而同地关心问他:“亚飒,你是不是有病啊?”
“是!是!我有病,我有病!”难得幽默的亚飒,这时候却笑着承认自己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