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整件事情的开始阶段,她落入了敌人的陷阱中;但此时想想,所谓“一力破十巧”,被对方计策所骗又如何?结果还不是一样!
对兄长大计大有阻碍的雷冰梵,现在还不一样落在她的视野中?别看他此时跑得欢,难不成他还能逃出她隐龙君的手掌心?
当雪冽迩的巫龙之翼,带着风雷之音扇动在天雪城的上空中时,整件事就彻底闹大了。
这时候,不仅苏渐和雷冰梵预先安排的高手,在他俩逃窜的路线上不断地飞起阻击隐龙君;那些在天雪城各处堡垒要隘中值守的天雪将士,也发现了异常。
“怎么会有龙族人出现在都城?”所有看到隐龙君划空而过的天雪军,全都心中骇然。
隐龙君飞过的这一路,所有的敌楼都响起了急促的梆子锣鼓声,无数强弓硬弩迅速就位,抬高瞄准,很快便朝隐龙君激射而去。
但人间的常规箭弩,如何能伤得隐龙君分毫?都不用她出手,缭绕身周的幻界之盾,再次显现出诡秘强大的威力。
望空激射的箭弩,不少被无形的光焰焚毁,剩下的经过镜光幻界的转换,全都掉转了方向,有些朝发射者射去,更多的则完全无序,朝天雪城街市中的行人射去。
一时间,街道市井中惨呼连连,天雪城强大的防城弓弩没有射中强敌,却给自己的军民造成了重大的伤亡。
见得如此,雷冰梵和苏渐等人愤怒之余,也心中大骇,觉得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隐龙君的威能。
除了常规的弓弩,隐龙君追击的这一路,还不断飞起天雪国的星流术高手。
于是,多少年平静无事的不落王都白玉城上空,霎时间就变得热闹非凡。
箭矢乱飞之中,各种神幻瑰丽的星流化形不断掠空而过,有些在前面逃,有些在后面追,中间则是展着巨大巫龙之翼的隐龙君,在不世雄城的上方如同梦魇般飞过。
如果不是天雪城防军的力量,光靠雷冰梵和苏渐预先布置的人力,此刻要阻止隐龙君的追击,几乎不太可能。
但隐龙君不是一般人物,她一心追击起来,即使有天雪军的帮忙,雷冰梵和苏渐也很难逃脱。
很快,隐龙君雪冽迩甩脱了各种干扰,追到了苏渐二人身后不到一丈的地方。
这样近的距离,还是一对二的比例,别说苏渐二人逃到现在星流灵力已快枯竭,就算星流术正在盛时,也完全无法阻挡隐龙君的致命一击。
察觉出这一点,苏渐毫不犹豫地对并肩飞翔的银发少年叫道:“你快走!”
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已经表达出一切感情。
苏渐的“神焰朱雀”星流术本来就是飞禽类星流术,其“千羽幻光翼”要比雷冰梵“寒冰奔狼”的“风狼之翼”快得多。刚才两人并肩飞行,已经是苏渐故意拖后的结果。
“你快走”三字刚叫出口,隐龙君一道幻系分身斩望空劈来,其势若奔雷,矛头直指雷冰梵。
和速度还有余裕的苏渐不同,已经竭尽全力飞翔的雷冰梵,此刻已是避无可避。
感知到这一点,他两眼一闭,心说:“我命休矣!苏渐我们来世再做兄弟。”
刚转过这个念头,他便听得“嘭”的一声响,分明是分身斩击中的声音,自己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他立即觉得不对,睁眼回头一看,恰见到一个类似雪冽迩的分身斩幻影,正余势未尽,从苏渐身躯中穿身而过。
被幻系分身斩击中,已是痛苦非常,更何况还是透身而过!
虽说不同于实体的攻击,但幻系法术自有其独特之处。现在穿身而过,无疑如同给苏渐的神魂犁了一遍、锄了一回,那痛楚并不比实际的创伤小。
“不——”雷冰梵悲呼出声,正要上前拉苏渐一把,没想到这时候,他竟看到一副匪夷所思的场景:飞行明显占优势的苏渐,受了这记重创之后,不仅不想办法逃掉,反而掉转了方向,朝隐龙君迎面飞去。
苏渐此举,无异于自杀。
雷冰梵见状立即双目赤红,叫道:“苏渐,不要!”
刚说出阻止的话儿,他忽然想到,自家这位兄弟虽然平时嬉笑怒骂,内心却着实坚韧;一旦他做出决定,就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深知少年禀性的幽州少年王,不再啰唆,而是立即吼了一声:“我来助你!”
说话间,他便要掉转方向,要和苏渐并肩作战。
但这时,他听到少年暴吼一声:“滚!快滚!”
听到这一声并不友好的吼叫,雷冰梵眼中竟渗出泪来。
感知到他还在犹豫,苏渐又是一声大吼:“你不走,是要我白死吗?”
听他吼出这句话,雷冰梵心中一凛,不再犹豫,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催风狼之翼,继续朝前方飞逃而去。
飞逃之时,雷冰梵心中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后悔。
表面冷冽,内心从来都是智珠在握的银发王者,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和无助。
他痛恨自己,还是低估了隐龙君的实力,让自家的兄弟,落得这么个悲惨的下场。
在一片血色的视野里,他暗下决心,日后哪怕江山不要,也一定要帮苏渐报这个仇。
对他二人这一番生离死别的互动,作为追击者,隐龙君只是冷眼旁观。
看见雷冰梵终于挥泪离去,隐龙君满脸轻蔑,阴恻恻地笑道:“还想逃?做梦。今儿,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冷笑之时,她右手望空一抓,顿时凝出一条星光螺旋,如同飞旋的长鞭,一扬之下朝苏渐猛力抽来。
巫龙之王亲妹的“死光螺旋”霸道狠辣,威力无穷,即使在龙境之中,也是让龙族勇士闻风丧胆。这时它近距离地朝苏渐抽来,挟带着风雷之音,让少年避无可避。
情势危急之下,苏渐也不肯坐以待毙;他右手血歌剑剑芒飞闪,左手瞬间凝出“烈凰神矛”,仗剑执矛,和身扑向强敌。
他这架势,竟似要和隐龙君同归于尽!
见他如此,隐龙君不由得冷笑一声,心想:“蠢货,难道你忘了本座的幻界光盾?就算你不死,撞上我的光盾,也不知道要飞到哪儿去!”
隐龙君的想法很有道理,但对苏渐来说,很不幸,他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为了帮雷冰梵争取片刻的宝贵逃生时间,他已经决心牺牲自己。
带着必死的信念,他也在祈祷,祈祷自己这么多年淬炼的武技,以及对上苍的虔诚,能让自己这自杀式的攻击,可以穿透隐龙君诡秘的五彩护盾;这样的话,尽管不能杀死隐龙君,至少也能伤了她的皮毛,能给雷冰梵多争取一点逃生时间,让他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
奋不顾身之时,苏渐已经没有其他杂念,但心底还是升起一丝悲伤。
他悲伤自己还是青春年华却要血溅苍天;他更悲伤自己还没完成志愿、拯救爱人,却即将在这一刻归于黄土风尘。
不知是这样义无反顾的决绝,还是那无法消解的悲伤,忽触动冥冥中一抹精魂。
别忘了,少年胸前的星降之链中,还有一缕纯洁如月华的灵魂沉眠。
这一刻,这缕魂魄忽然也无比悲伤。在和少年悲伤的心境共鸣时,她也在星光缭乱的水色虚空中,满面泪流。
“苏渐……苏渐……”伴随着这声深情而哀婉的呼唤,星降之链忽然闪耀起璀璨的光华。
虽然只是胸前一点星钻,但那一瞬间迸发的璀丽光芒,霎时便盖过了隐龙君五彩流转的护盾之光。
无巧不巧,正是苏渐怀着必死之心撞向光盾之时。
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细微之间,隐龙君根本看不出眼前的流光溢彩有什么变化,只感觉到那少年撞进了光盾中。
“傻瓜,哈哈——”隐龙君自信傲慢地脱口嘲笑。
但还未笑完,就戛然而止。
当隐龙君再次反应过来时,正看到血歌剑扎入自己右胸的场景。
最开始时,她根本不敢相信,本能地一掌击飞少年后,直愣了片刻,才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
“赢、了……”连同血歌剑一起被劈落地上的少年,看着同样从空中落下的女子,口中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这时雷冰梵也早已力竭,星流光辉瞬间熄灭,也一同落到地上来。
纵然大家都好似油尽灯枯,但苏渐和雷冰梵,还是一步步地朝雪冽迩坠落的地方走去。
刚才因为划空飞翔,这时三人所处之地,已是天雪城郊一个荒僻之所;虽然远处传来天雪军兵的大呼小叫,但一时还来不及赶到近前。
即使如此,苏渐和雷冰梵相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活捉隐龙君的信心。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落日余晖中,他俩携手前行,离隐龙君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们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剧烈。
纵然觉得如同瓮中捉鳖,稳操胜券,但对方毕竟是巫龙之王的亲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龙君。
有时候,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当他们离得就差十几步距离,已经准备拼尽全部剩余力气飞扑过去时,苏渐和雷冰梵惊异地看到,隐龙君胸前那道明显的创口,竟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好!”苏渐和雷冰梵见状,不约而同地加紧脚步朝那边冲去。
很可惜,根本不等他们冲到近前,伤口飞速痊愈的隐龙君,已经再次展开巫龙之翼,飞升到半空中了。
一见如此,苏渐二人便知活捉已不可能,说不定还自身难保。
他们立即停住脚步,仗剑向天,满怀戒备。
见他们如临大敌,已飞临空中的雪冽迩,给他们投来一个妩媚而阴险的眼神。
“少年,”她的目光投向了苏渐,用娇媚却阴冷的声音说道,“忽然想起来,你背叛了你师父后,他已经对你们有过预言。他已经看到了你们悲惨的未来。”
“嗯,那个预言啊……我懂了。”雪冽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我们不用等太久了,”雪冽迩在空中俯视叫道,“很快我们会在荆棘的荒野中相会;到那时老友相逢,必端起白骨的酒杯,满斟鲜血的美酒,庆祝你我的再会!”
说到这裏,雪冽迩猛一龇牙,脸色如毒蛇般凶狠,再往前猛地一个俯冲,似是要扑噬苏渐二人。
就在这时,一直隐隐约约的喊杀之声,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见得如此,雪冽迩点一点头,嘟囔了一句“果然预言如此”,便带着一脸的遗憾,振翅高飞,飞向了北方荒原上方邈远的天空,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夕霞云海之中了……
见她远逝,苏渐和雷冰梵二人怔立原地,许久无语。
就在由远而近的喊杀声中,最先跑到近前的,和苏渐猜想的一样,还是自己人。
看着唐求、红焰女、昭武长风等熟悉的面容,刚才一直吊着一口气的苏渐和雷冰梵,一下子就坐倒在地。
见他们如此,唐求等人连忙围成了一圈,兵刃向外,为他二人护法。
运功回复了一阵后,苏渐和雷冰梵也就再次站起。
随着身体的恢复,苏渐的神智也变得更加清醒。
这时他再想起雪冽迩刚才临别前的话语,仔细咀嚼其中的隐喻,忽然间变得不寒而栗。
不过,在唐求等人惊讶的目光中,苏渐很快又豪情满怀。
只见他仗剑挺立,仰望着雪冽迩飞逝的天空,大声叫道:“隐龙君,我等着你!我苏渐能打败你第一次,就能打败你第二次!荆棘丛?白骨杯?鲜血酒?希望你我再会的时间,不要等太久!”
虽说除了雷冰梵,其他人不太明白苏渐话中的含意,但他话语间传递出来的强大壮志豪情,还是感染了众人。
黄昏落日里,苏渐、雷冰梵、唐求、红焰女、昭武长风,在落日余晖中相视而笑。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触景生情,苏渐和雷冰梵、唐求,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年京华的长街上,也是有几人,在如血的残阳里一起踏歌长行。
只可惜今时今日,已少一人;当年浴血长歌的四人,已有一位走上迥然不同的道路,说不定异日相逢,已是仇敌。
一念及此,夕阳中豪情满怀的三人,不禁有些黯然伤神。正是:琴剑飘零西复东,旧游清兴几时同?
机心难共沙鸥静,惟有家山在梦中。
天雪城中差点天翻地覆之时,溪声客栈的水茗轩中,却还是另一幅景象。
平日俊美儒雅的二皇子,这时候却丑态百出,抱着雪冽迩模样的美人乱摸乱啃。
水茗轩外的日光,从明亮变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