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他们这样,现在龙族已经打到家门口,还弄出那么一个可怕的邪恶血阵,别说美男计了,只要能解除这个可怕灾劫,更恶劣、更猥琐的计策,他们也会赞成。
七嘴八舌中,只听云山国国主杨毅叫道:“苏渐,你不仅要尽量‘失身’,还要失得极为精彩,最好能让那龙巫女怀孕!”
一旦说到这地步,杨毅的话就如同开了个头儿,一帮平时威严无比的国主重臣,开始七嘴八舌地从这方面献言献策了。
本来这种事,乃是极为隐私的闺阁之事,此刻众人却说得极为郑重,暗自萦绕着一种悲壮凄凉之感。
面对这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们简直恨不得亲手教导;庄严的幽州王府议事大厅中,众人正把种种“勾引”之事,详细地分解成一个个步骤,说给苏渐听。
什么先梳理好自己的颜面,与她深情款款地热聊。然后并肩说话,再制造小意外,碰到沧雪的手;当肌肤接触不再突兀后,便争取拉手。
此后必然进入耳鬓厮磨的亲密时期,那就争取更进一步,两人亲嘴。
再之后,苏渐一定要想尽办法,既自然,又进取地抚摸龙巫女更多的“领域”,努力引动龙女的情火,直至最后天地交泰……
毫无疑问,众人这一番话,说得苏渐面红耳赤,恨不得钻个地洞躲进去。
但偏偏,面对众人凝重的神情、沉重的语气、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悲壮气氛,苏渐实在没办法逃避。
这时候,天雪新皇雷冰梵,极其同情地看着这位老友。
当然,表面同情,他心下却一阵窃喜。因为很显然,如果苏渐这么干,和那个什么龙巫女成了一对,那自己和洛雪穹,就更有机会了。
心中这般动念时,雷冰梵也有点愧疚负罪感。
不过他很快就自我排解,对自己说,就看刚才雪穹的言行,说不定正表明,她对苏渐并没有真正的男女之情;否则,一定会吵翻天,怎么可能平静以对。
而这时候,让苏渐“为国捐躯、牺牲色相”的技术指导,仍在热烈进行。
也许是注意到苏渐无奈憋屈的表情,最后,光武帝李翊十分严肃地给他设定了一个目标:“苏爱卿,即使没办法与她同床共枕、天地交合,为了国族大义,你至少也得跟她亲嘴。这,是朕对你此行的‘最低要求’!”
“是,臣遵旨……”面对自家的国主君王,苏渐纵然满心不愿,还是老老实实地躬身接旨。
虽然接旨,但此刻少年的表情,却可能是古往今来所有臣子接旨时,最古怪的表情。
此时苏渐的心裏,正在嘀咕:“唉,这叫什么事啊?我在皇帝陛下的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上次他让我放火,这回又让我调戏良家龙女,唉,悲哀啊!难道我在陛下的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以后肯定会影响我的仕途发展啊!”
苏渐心中悲叹之际,众人也在看着他。
这时候,诸位帝王将相看着苏渐,觉得这位“屠龙英雄”其他什么都好,唯一的遗憾便是,根据以往的事迹风评,这家伙好勇斗狠极为拿手,但竟然在男女之事上,从不乱搞。
想到这一点,这些人的心中,便有些淡淡的哀伤。
“他怎么不是个风流浪子呢?”熟悉他的帝王高官们,在心裏埋怨,“这家伙,竟然从来没上青楼消费过!”
“唉,这也是他唯一不够完美的地方了。”
“如果他是个眠花宿柳的风流浪子,那咱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刚才根本不用拉下脸来费力培训了。”
“唉,要不是那天才龙巫女,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看上了这么个人,否则咱换人顶替,该多好啊……”
在悲观情绪的驱使中,最后,却听得那英姿健美的北沧海国女主萧君嬛脱口叫道:“苏渐,咱俩也是老朋友了;为了你这次任务的顺利完成,不如让萧姐姐来帮帮你,先由我替身沧雪,和你演练演练如何?”
一听此言,苏渐吓得连连摆手,叫道:“不用不用!萧国主,谢您的好意,但我行的,我行的!一定保证完成这项光荣任务,至少跟她亲嘴!”
苏渐忙不迭地出去之后,议事大厅中众人又纷纷议论一阵,也就散去了。
雪晶国国主洛雪穹本就沉静,现在她变得更加安静;自苏渐离去后,她面若冷玉,不发一语。
她这样,雷冰梵都看在眼里。
他不仅看到她落寞无语,更看到她在走出议事厅时,竟是身形微微一晃,如若眩晕。
本来已经说服了自己,但雷冰梵见得此景,心裏又开始隐隐地作痛。
他这时才明白,先前的自我安慰有多可笑,因为那时自己忽略了一点:对自己真正所爱之人,她不开心,自己也会难过……
此时现场之人,都是人精,并不止雷冰梵一人看到洛雪穹这般失魂落魄。
如果放在平时,大家还可能促成好事;但这一刻,大家却心思一同,全都开始装糊涂……
自从冰龙女侍兰雅从人境中回到冰龙国后,沧雪便整日待在冰昆王庭自己的房间之中,哪儿都不去。
这些天里,她总是默默地发呆一整天,然后叫来侍女兰雅,向她质询之前跟苏渐的每一句对话。
这一日下午,她自己都对这样神经质般的举动厌烦了,但又实在无事可做,便扯过一支镶满东海珍珠的名贵珠钗,开始在手中盘弄。
雪白莹然的珍珠,随便哪一颗拿到外面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但现在却拥拥挤挤地镶在一根金钗上,可见这支珠钗的珍贵程度。
不过现在这支珍贵无比的珠钗,却被沧雪拿在手上,挪作他用。
“他来……他不来……他来……他不来……”
每念叨一句,她便扯下金钗上一颗珍珠,随意地抛在一边。
如此往复念叨之后,等她扯到最后一颗珍珠时,她忽然愣住了。
因为,这时候她口中,正念到“他不来”。
“不准不准!”她生气地把只剩一颗珠子的珠钗往旁边一扔,心想道,“哼,一定是刚才数错了!”
正想到这裏,她听到院里有人急声叫道:“主人,主人,苏渐他来了!”
“是兰雅。啊……她、她说什么?”刚才还无精打采斜靠倚坐的少女,猛然间跃身而起,如一阵旋风般飞奔出了屋子。
“他在哪儿?”沧雪盯着兰雅急问道。
“他被王庭武士带去冰龙王大人那里了。”兰雅说道。
“噢!”沧雪随口应答一声,再吩咐了一下,便运起灵力,霎时身周冰雪缭绕,然后便乘着一股晶莹闪烁的冰风,直朝冰昆王庭的内庭疾奔而去。
她身后,清俏伶俐的冰龙侍女,看得目瞪口呆,张大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嗯,看来,”龙侍女心中想道,“看这架势,我才不信我家主人喜欢那人呢;肯定是那个叫苏渐的人,欠了咱家主人一大笔钱,或是欠了好多条命。”
当沧雪赶到冰龙国内庭时,苏渐已经跟冰龙王厄古烈见过礼,并简略地说明了来意。
苏渐能表达的,无非是传达人族联盟的善意,盛赞冰龙王大人深明大义。
当然,在这些不要钱的好话之外,苏渐也郑重表示,说一旦冰龙国举事,人族联军哪怕再是困难,也一定会举全力支持。
别看苏渐身为玄武衞经常干一些侦察之事,但他本人的口才是极好的。
跟冰龙王的这一番说辞,他不仅将人族诸王的意愿全部淋漓尽致地转达,甚至还进行了恰当的发挥,其言辞也精彩,其情义也真切,真是由不得不被打动。
冰龙之王厄古烈听了他这一番说辞之后,却并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个笑的模样都没有,只是在王座上沉吟不语。
见他如此,苏渐心裏便有些打鼓。
他偷眼看了一下这位英武不凡的冰龙王者,只见他目视远方,若有所思。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罢了,苏渐再看两三眼后,发现厄古烈哪里是在目视远方,根本就是眼神空洞,什么心思也没有。
苏渐最怕的就是这个!
如果有什么不满,哪怕当场发火都没什么问题,最起码表明他在认真考量这件事;最怕的就是像冰龙王现在这样——他这样子,满眼放空,说明根本都没把事情放在眼里,连想都没想。
见得如此,苏渐一下子便急了。
“怎么办?怎么办?”满心焦急时,他一时也忘了,这次他来,还有着施展“美男计”的使命。
正陷入僵局时,却听一声清泠泠的美妙声音,从门外响起。
“是苏渐啊,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说前半句时,人还在门外;说后半句时,人已经在屋里。
“沧雪?”王座之上的王者看见来人,不由一笑,但依然威严说道,“怎么,雪儿,你不知道他要来吗?”
“不知道。”沧雪有些心虚地回答道。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下,立即飘飘然上前,跟厄古烈不客气道:“叔叔,他是人族的使者,远来便是客,总不好慢待。侄女也知道您忙,没工夫招待,就由侄女我来招待他吧!”
说着话,她也不管厄古烈答不答应,就一把拉起苏渐,往门外飞奔而去。
见她如此,厄古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心道:“这孩子,总是这般不管不顾。说我忙?其实本王也不算太忙的,今晚可以一起吃个晚饭的。”
只是这时候,沧雪早就拉着苏渐,消失在门外了。
“沧雪,谢谢你。”被拉出门的苏渐,真心地跟冰龙巫女道谢。
他刚才还真的不知道,面对那种尴尬的情况,自己该如何做。
他诚声道谢,沧雪却不应答,只管拉着他的袖子,往远方疾奔而去。
刚开始时,苏渐只是觉得两耳边风声呼呼而过,有些不适;但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心惊胆战起来。
原来,沧雪一路强拉着他,竟是往冰昆王庭东方的茫茫荒野中而去。
如果只是荒野平地还好。渐渐地,他们脚下的道路上升,竟是往一座高山的顶峰攀去。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天空变得越来越阴暗。苏渐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黯淡。
到最后,两人都快到高山之巅时,苏渐猛然一惊,忽然想道:“哎呀,不好!都是被来之前什么‘美人计’误导的,便以为我和这龙巫女真有什么交情;别忘了,我们可是分属敌对阵营,现在还刚刚开战,打得不可开交呢!”
“没错,虽然先前沧雪让人带话,说他们心生反叛,但这难道一定就是真话?说不定她就是要用这法子,将我哄来,然后报她屡次被我欺骗甩掉的血海深仇!”
“唉!可笑啊可笑,我还想着用什么‘美人计’,没想到却落入‘请君入瓮’的诡计啊。”
这么一想,他越来越觉得害怕。
“完了完了,你看这绝顶之巅,渺无人迹,正是杀人抛尸的好地点。”
“再看这黑夜沉暗,荒凉邈远,就算我待会儿呼救起来,也根本没人能听见。”
“最要命的,还是身前这位,她可是残暴龙族中,最凶猛的那一头母龙!”
一想到这裏,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两腿已经开始发起抖来……
正胆战心惊、心怀鬼胎之际,他忽听到龙巫女的声音,从呼啸的天风、昏暗的暮雾中幽幽传来:“苏渐,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总是骗我?”
“我沧雪,如此强大,如此凶悍,你却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呃!”正是怕什么来什么,一听此言,苏渐心中一颤,勉强一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讷讷说此话时,苏渐已怀了必死之心。
喃喃回答时,他也偷偷觑眼观察地形,发现此地山高绝顶,四外全是深壑远山,仓促间完全无法逃远。
“坏了!”苏渐看清身周地形,心中顿时自责道,“大意了,大意了!我怎会如此失去警惕?竟来此难逃绝地。”
“是了,一定是沧雪以前的表现,虽强大却单纯,我总把她哄骗于股掌之间,以至于这回大意轻敌了。晦气,晦气!”
想到这裏,他一边极力稳定惊恐胆怯的心情,一边开始伸出右手,悄悄地朝血歌剑摸去……
这一刻,玄武衞少年,已经怀了鱼死网破之心!
如此悲壮苍凉的时刻,苏渐又忽然想起,在来之前,军师陆山宾用暧昧的表情,说出的那一个“为国捐躯”之词。
“为国捐躯啊……”霎时间苏渐心中五味杂陈,懊悔不已。
他怪自己,“为国捐躯”这个词,已经暗示得如此明显,自己竟然还毫无所觉,浑若无事地赶过来;这下好了吧?简直自投罗网。
什么叫不知死活?什么叫一语成谶?眼前这就是!
看来,以后灵鹫学院的师弟师妹们,再学“自投罗网”
“一语成谶”这俩词时,要有新鲜出炉的绝佳案例了。
就在苏渐胡思乱想间,却忽然听到沧雪好似自言自语般,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我沧雪,如此强大,如此凶悍,你却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一次,还不等苏渐有所反应,沧雪便自问自答道:“是因为,你喜欢我啊!”
这一刻,苏渐的手已经握住了血歌剑的剑柄;一听到这话,他的动作顿时僵住,脱口叫道:“啥?你说啥?”
“我说,是因为你喜欢我啊!”沧雪眼带娇羞,一脸羞涩地看着他。
“这、这……”一时间,苏渐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哎,发什么愣啊?”沧雪一拉他的衣袖催道,“快、快跟我去那边的木屋。”
“木屋?什么木屋?”苏渐惊问道。
“就是那儿啊,”沧雪朝身侧的方向一指,嗔道,“就是那间木屋,这么明显,你怎么都没看到?”
苏渐闻言一愣,忙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座木头垒成的屋子,正矗立在山巅不远处。
沧雪说得没错,即使现在暮雾四起,月影蒙胧,这木屋还是十分明显,况且离得又不是很远,稍微多看几眼,便能发现。
见得如此,苏渐苦笑一声,心中自嘲道:“唉,果然不能做坏事。这心怀鬼胎、神思不属的,连这么明显的木头房子,都视而不见。”
“快来快来!”这时沧雪已如一只雪色蝴蝶,翩然往那边木屋跑了一段距离,正立定回身,朝苏渐招手催促道,“我在这木屋里,准备了酒席欢迎你呢。”
“唉!”到这时,苏渐实在忍不住了,苦着脸道,“沧雪啊,你欢迎我就欢迎我,干吗把这事搞得这么恐怖?你看这昏天黑地、险峰峻岭的,真是阴森可怖啊。”
“阴森?可怖?”沧雪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苏渐,你今天是怎么了?这裏怎么会阴森可怖呢?这可是我国名山‘苍玉山’啊!人家可是特地挑选了这样山景优美的地方来招待你呢。”
“啥?”苏渐闻言,又是一愣。
他忙定了定神,朝四外仔细看去——这一看,他才发现,果然还是自己弄错了……
此时正是月出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