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如果败兵真不来,倒也好。这不正说明,苏渐那混蛋算错了?如果这样,回头定然好好嘲笑他,也好让沧雪妹妹看清这人愚蠢的真面目。哈哈,这样倒也挺不错!”
“将军!”正当他悲喜交加时,却听得那个叫“晨风”的副将,蓦然叫道,“禀将军,他们、他们竟真来了!”
“什么?”霜甲猛然一惊,连忙跳上身旁巨岩,登高一望,却见山下人马迤逦,绵延而来;那队伍中打着的旗帜,东倒西歪,无精打采,显然正是一支败兵。
见是败兵,霜甲便是一愣。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那杆最前方的旌旗旗号,却见乌黑的底色上,正绘着两只红蓝相对的凶猛巨眼。
“呀,果然是!”确认之后,霜甲心中升起一缕深深的哀愁。
“唉……竟然真被那厮算到了。难道是我错了?那个还要靠沧雪保护的孱弱人族少年,真有神鬼不测之能?啊……还真有可能是,否则沧雪妹妹如此聪明绝顶之人,怎么会选择他呢……”
想到这裏,霜甲先前因为看到败兵前来升起的一丝喜悦,转眼便被这个念头冲得一干二净。
静立山口怨念之时,霜甲感觉自己终于理解了,人族经典中为什么会有“愁云惨淡”这样的词……
“哀兵必胜”,按这一条规律,本来现在占便宜的应该是狂禅败军;可是等愁云山口前的阻击战一打响,局势就完全反了过来。
狂禅败军惊恐地发现,伏兵最前方那个俊朗无比的冰龙将军,本来因为好整以暇,该满脸得意从容才对,但这时候,他却分明耷拉着一张脸,看那悲哀的表情,简直比他们这些疲惫不堪的败兵还要悲痛。
悲痛得快哭的哀兵之将,手挥白玉巨斧,使尽了全身的气力,发了疯似的朝狂禅败军扑来!
名声在外的腾云军,一直以来的制胜法宝就是上下齐心。现在看主将这么凶猛不要命,那等得早就不耐烦、憋了好几天劲儿的五千腾云军,也都“嗷”地发一声喊,如开了闸的洪水般跟在霜甲后面猛冲了下来。
五千精兵,一齐居高临下地俯冲下来,气势如惊雷,迅猛如洪水,似乎能将前面道路上的所有障碍都一扫而清。
这时候,即使是狂禅、蟠泽、迪傲思这样的知名猛将,以疲敝之军,对上威猛无比的生力军,也完全没有取胜的希望。
刚开始狂禅还狂呼怒吼,喝令部下抵挡;但很快就连他这样的凶猛固执之人,也认清了现实。
很快他不再苛求将士们攻击,而是黯然传令大家分散逃跑,能逃出去多少,就逃出去多少。
本来他们就只剩下两三万人,经过愁云山口这一番折腾,最后冲过山口逃入雷龙国境的讨伐军,竟只剩下了不到万人。
虽然狂禅、蟠泽、迪傲思这些主将,凭着自身的武力和亲衞殊死的保护,狼狈地逃出生天,但显然对他们这种地位的人来说,逃得一条性命,并不是全部。
当到达雷龙国安全的地域,狂禅回首望着高耸入云的天山,看着来路上那一路的斑斑血迹,出神良久之后,猛然仰天大叫一声,“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此后,他整个人一阵摇晃,竟是一头栽下冰风龙骑来……
听说巫龙国讨伐军失败,最不敢相信这消息的,竟是朱松、祝由这两个人族奸细。
“怎么会这样!”私下里,朱松十分震惊,便跟祝由说道,“祝兄,那狂禅大人,乃当世除撒菩勒伯摄政王之外第二豪杰,怎么可能败给苏渐?”
“对啊……”祝由也一脸懵然,讷讷说道,“再怎么想,也不可能败啊?尤其是,苏渐那小贼的作战阵图,全都被我们透露给狂禅大人了啊。”
想到这个,朱松、祝由二人更加迷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两人也真是不知死活,满腔疑惑之际,竟然颠颠地跑去找苏渐,想旁敲侧击地问清缘由。
从这一点看,别看他们表面谦卑,骨子里还是看不起苏渐这样的年轻人的。
按理说,他们俩这做法,就是找死,但没想到,苏渐听人通传,说是这两位前来拜访时,他竟然笑了。
“快请两位大人进来!”当朱松、祝由两人往里走时,他们还听见苏渐极其热情的招呼声。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一见到苏渐,朱、祝二人不管心裏怎么想,还是一个劲儿地恭贺苏渐。
“你们也听说了?”苏渐一脸惊喜的模样。
“当然!”朱松虚情假意道,“打败奸雄狂禅,大败龙国讨伐军,如此天大的功绩,我二人怎么会不知?”
“哈哈!”苏渐朗声大笑道,“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想到现在好事也传得这么快啊。”
“那当然那当然!只是……”朱松察言观色,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不知,那讨伐军的势力不小,大人因何制胜?”
“嘿嘿!”苏渐闻言得意一笑道,“无他,唯智勇双全尔!”
“朱郎中、祝拾遗,”只听苏渐说道,“你俩不知道,为了这次胜仗,我可是殚精竭虑,夙夜忧叹,也以为不赢;谁想到,那狂禅奸贼只是徒有虚名,其实外强中干——”
“呃不对!其实朱郎中说得不错,他乃当世奸雄,也是十分厉害的,但谁叫他遇到我了呢?小爷只不过稍微用了用心,就叫他一败涂地了。”
“啊?”听到这个答案,朱松和祝由不由得面面相觑。
此时他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俩词:“大言不惭,小人得志!”
虽然心中不屑,但他两人好似心灵相通,满嘴好话谀辞,犹如泉涌,只吹捧得苏渐更加膨胀,不停地得意大笑不说,整个人都飘飘然,好似要离地飘起来。
听到高兴处,苏渐还假作谦虚,对朱、祝二人说,其实也有他们的功劳,毕竟战前由他俩前去敌营出使,肯定是两位老大人的过人風采,也震慑了对方。
听得如此,朱松、祝由口中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吹捧,但心中却道:“好个不学无术的小儿,没什么本事,对做官之道倒是精熟。”
不经意间,朱松、祝由对苏渐充满了鄙视,却忘了自己来这裏的目的是什么。
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们两人这才醒悟:自己专门跑了一趟,除了说了一大堆好话,看穿了苏渐不学无术的真面目,好像什么都没打听到。
想到这一点,朱、祝二人就有点懊悔。
不过很快他们也就释然,因为他们想到,虽然没直接问到苏渐获胜的原因,但苏渐小儿的这一番表现,就说明了一切:为啥能赢?运气好呗!
除此以外,看苏渐这小人得志、骄傲自大的模样,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任何正经的缘由。
暗地里两人鄙视了苏渐一通之后,又想起了老恩公司徒威惨死在苏渐手中的往事。
想到这个,两人便两眼通红,咬牙切齿地发誓:“好!虽然你现在打赢了狂禅,但我们两个却一点都没暴露;今后,总会找到机会,让你死得比老主公惨十倍!”
他二人在这裏赌咒发誓,却不知道苏渐正在自己的大帐中,看着他们两人住所的方向,云淡风轻地自言自语:“呵,两个蠢货,还来套我的话,问我战胜之因。却不知道,此番能胜,除哀兵能战之外,全因为你们两个啊。”
听了他这般自言自语,在朱、祝二人走后,悄然现身的唐求,便有些不解地问道:“大哥,这俩蠢货,明明就是里通外国的叛贼,你怎么不当场将他们斩杀了?”
“为什么要杀他们?”苏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胖子,你是怎么了?这么好的两个人,你竟然想杀了他们?”
“啊?”唐求白胖的脸上,一脸吃惊和茫然。
“嘿,和你开个玩笑。”苏渐打了他肩膀一拳,笑道,“还别说,虽然说得夸张,兄弟我还真舍不得杀他们。”
“你想,这两位本就自以为是,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没暴露。这样的人,哪儿去找?相比现在就杀死他们,他们活着,对我们、对朝廷,更有用。”
“哈?大哥,真有你的!”这时唐求也醒悟过来,不由得一脸佩服,由衷赞道,“大哥!小弟对您是彻底服了。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咱俩同龄,你却当了银徽衞,不仅仕途风光,连情场也得意。什么雪晶国国主、冰龙巫女,都上赶着来嫁你。我就不同了,唉,老大不小,却还要去相亲,一个字,‘惨’啊!”
“呵呵。”听得此言,苏渐没别的话,只是淡淡一笑,轻声说道,“胖子,你要去相亲啊,我倒不知道。灵珊学妹应该也不知道吧,回头我跟她说一声。”
“哎哟,别别别!”唐求就好像突然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一蹦三尺高,一脸谄媚地赔笑道,“大哥,大哥,我也是开玩笑呢!这玩笑话可千万不能让灵珊妹妹知道!”
“知道就好。”苏渐嘿嘿一笑,半真半假道,“胖子,以前你好色也就罢了,现在有了灵珊,可别在这事儿上开玩笑了。”
“当然当然!”唐求拍着胸脯赌咒发誓道,“你还不知道我?我也就是过过嘴瘾。现在我可是灵珊口中的‘求求’了,怎么可能去别处拈花惹草。”
“哈哈,相信你。”苏渐笑道,“不扯闲篇了,跟你说个正事。”
“诶,我听着哪。”唐求立时神色一肃,认真聆听。
“唐求,”苏渐也一脸认真地说道,“你这次回去,便把我对朱松、祝由二人的想法,说给大统领听。如果大统领同意,便留着这二人,不过要暗中时刻盯牢监视。”
“晓得了。”唐求拱手领命。
停了停,他又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大统领来之前说,你与冰龙国素有渊源,现在我族命悬一线,这打出反旗的冰龙国,便是我华族幸免于难的重大倚靠。”
“所以大统领说,按陛下和诸王国首脑的意思,你一时不必急着回去,务必要将冰龙国反叛之事,做个确凿,必要时……”
说到这裏,他欲言又止,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大哥。
“唉,我知道。”苏渐摆了摆手,叹道,“不就是必要时,牺牲色相,为国捐躯么。”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果然乱世之中,人如浮萍,诸事不得自主啊……”
“大哥,知道你不容易。”唐求一脸悲壮地看着他,“大哥,你听小弟一句:不管怎么样,到了危急时,先把国事放一边,你一定保护自己的安全!”
“知道。”苏渐勉强一笑道,“你放心,虽然她一身功法,毁天灭地,但对兄弟我还是有好感的,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唐求喃喃两声,脸上忧色并未褪去,依旧眉头紧皱。
踌躇片刻,他想说些什么,却叹了口气,只是躬身行了一个大礼,便转身走出大门去。
正是:平生不会敛眉头,诸事等闲休。
元来却到愁处,须着与他愁。
大战方歇,冰龙国反败为胜,厄古烈大喜过望。
冰龙之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行文去圣龙城,言明“清君侧”之意。
从这一点可见,纵然是异族,论及朝堂军政,很多事情也道理一同。
做过这些标准动作之后,决战大胜之后的第二晚,冰昆王庭中便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晚宴。
冰龙族的宴会,和其他龙族相比,颇多冷食,更有许多直接生吃的鱼肉。
不过今晚为了照顾此役最大的功臣,每一样食物,除了生吃,还特地加热烹煮。
不用说,他们要照顾的,正是苏渐。
经此一役,一向对人族不屑一顾的冰龙之王厄古烈,对苏渐肃然起敬。
同样,轩辕承天神武非凡,也在对付蟠泽的阻击战中,用蟠泽的一条胳膊,赢得了所有冰龙族战士的敬意。
正因为这两人,他们忽然发现,原来人族并不似印象中那种与猪狗同级的孱弱种族。
虽然现在持有这个念头的人还不多,但这就像一颗种子,今日埋下,逐步生根发芽,假以时日,很可能会改变龙族对人族的看法。
至少,目前看来,在冰龙国中,已经将人族视为平等的联盟。
晚宴气氛,极其热烈。
压抑了许久的冰龙之王,今晚喜笑颜开,不仅在酒宴开场白中,罕见地风趣幽默,甚至最后还打趣地说道:“诸位,原本我听说,沧雪她喜欢上一个人族之人,我还极为不屑。但今晚,我要纠正一下,我族与人族通婚呢,自然是不行的,不过如果是苏将军的话,没问题!”
“哎呀!”厄古烈这番话,对沧雪来说猝不及防;她当时就惊呼一声,羞红了脸面。
作为天才龙巫女,按沧雪的性子,哪怕是位高权重的冰龙之王,她也本能地想叱喝反驳;不过刚要开口,转念一想叔叔所说的内容,却止不住地笑意流露,乐个不停。
开心之时,沧雪暗地里也为自己独到的眼光感到骄傲。
容光焕发,更增娇美十倍;看见她这般惊人的美丽,霜甲自然一如既往地惊艳,那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只是此时惊艳心动之余,他的心中,却极为苦闷。
霜甲愁闷的理由,显而易见。
谁看到自己青梅竹马的对象对别人倾心,会感到开心?
不过,就如冰龙族的天生性情一样,霜甲也是犀利磊落,爱憎分明;经过愁云山口一役,他已对苏渐心服口服。
所以,听得冰龙王大人当众提起苏渐和沧雪的姻缘,他虽然心底发苦,却依旧端起美酒一杯,走近苏渐,诚恳说道:“苏将军,我霜甲服你。”
说着话,他一扬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不敢。”见他如此,苏渐也连忙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霜甲的酒量,其实并不大,先前便抢先一个人喝了好几杯闷酒,现在向苏渐敬酒,为了不弱势头,喝得着实很猛。
他已经有了好几分醉意,便大着舌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苏将军,我虽然服你,倒不是你本身有太多本事。若论力量,你等人族,差我族太远。”
“不过呢,正因勇力不及,你们才更加依靠阴谋诡计,所以这回讨伐军才落入了你的圈套。嗯,嗯,是你们人族都擅长阴谋而已。好事,好事,我们胜了,好好好,厉害厉害!”
说到最后时,霜甲已经醉态酣然,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见他如此,刚才还害羞的沧雪,却有些不高兴了。
她立即走过来,朝霜甲不满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呢?阴谋诡计?好,你给我使出一个来看看,看看能不能打败狂禅那坏蛋。”
“再说了,我去人族国境的次数比你多多了,哪像你说的,什么人族都擅长计谋?分明我家苏渐,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