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做了一晚上奇怪的梦。
浩渺星空,无尽苍穹。寥廓的宇宙、黑暗的森林,无数的文明。
如同瀑布的量子流中,茫乱地闪现过一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妙符号和弧线,无数的曲线在天空萦绕,突然有一个符号伸展在整个乱梦之中,一些字眼不经意间在梦中浮现出来:观察者、旅行家、破壁者、平衡鹏、归零者、农夫、死神……
最后的图像,是一颗蕴含万千色彩的点,在无尽的黑暗中飞掠。
虽然他感知这颗点的移动超越光速,但在这无尽黑暗中,没有速度,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参照物,这一个点,仿佛是无尽空虚里,永远的中心。
变化与永恒,如同一体。仿佛一万年,仿佛亿万年,仿佛弹指一瞬间。
万物在一瞬间跌落,接下来的,是急速下坠的黑暗深渊……
“啊……”
陆言坐直身来,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浑身湿淋淋的。
愣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在旅馆的房间。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照在床上,透过金色的光线,平常肉眼所不及的无数微小尘埃在飞舞盘旋,墙上昏黄的壁灯冷冷地亮着。房间里没有人,但是在衞生间里却有隐约的讲话声。
看看自己,依然是昨天的衣服,上面尽是刺鼻的酒味。
宿醉初醒,头昏昏沉沉地直发疼,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却只有零乱的片断。只记得太高兴了,又被老萧那家伙拉着灌了点酒,在草坪上聊天的后半段时间里便晕晕乎乎了。
他酒量本来就浅,喝多便懵,飘飘然完全不知干了什么。后来好像出现了月食,也下了雨,至于怎么回来的完全没有了记忆。
想来羞愧,几个好友来他这儿玩,他这个东道主倒是躺下,万事不管了。
衞生间传来模模糊糊的讲话,是陶砚的声音。陆言喊了他一声,没听到回答,下了床走到窗台边把窗帘拉开,阳光照耀进来,房间顿时亮敞许多。
往外望去,天气晴朗,目光所及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出奇湛蓝,有着宝石般的颜色。
哈哈,今天可以去海滩游泳了。
想到这事,陆言赶紧找自己的手机。刚刚买的小米手机在床头柜台上,拿过来看了下时间,刚刚过早上9点。
还好,吃了早餐出发,中午便可以上岛了。正午阳光太晒人,可以在树林的吊床上吹吹海风,等到下午日头西移了,便可以去海中畅游了。待到晚上,租个帐篷,躺在温柔沙滩上幕天席地,在海风的呜咽声中,在漫天繁星的注视下,归于大自然的怀抱……多么享受的一天。
正计划着,看见陶砚愁眉苦脸从衞生间走出来,手里还拎着手机。
“怎么了这是,跟吃了苦瓜似的?还有,昨天怎么回来的?”
陆言一边问他,一边急往衞生间走去,酒喝多了,自然一肚子存货;再有身上又是酒味,又是汗味,熏得自己都受不了,只想赶紧洗一下。
“一会再说,你赶紧放水。”陶砚侧身让过他,说:“你昨天喝晕了,我们几个把你扶回来的。”
“我知道。”陆言关上门解脱,回头冲外面问:“我是问老萧、阿贵他们呢?没醉吧,睡哪里呢?”
“嗨,这两个家伙久经考验,自然没醉。昨天晚上回来差不多凌晨了,在隔壁间开了个房,估计正睡着呢。”
“哦。”陆言放下心来,没有再继续问。
过了不久,当洗完澡出来时,萧景铭和时贵也过来叫他们去吃早餐。随便收拾了一下,带着几人出了旅馆,来到旁边的早点店里。昨天喝多了酒,现在吃油腻的就会反胃,几人于是都点了份清淡的鱼片粥,陶砚倒是饶有兴趣地多点了份南方很有名的虾仁肠粉。
待服务员上完早点后,陆言边吃边问昨天的情况。
时贵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手法为陆言描述了一下月食时的异象,什么三星凌日、十星连环、天昏地暗、众兽归巢之类的短语是喋喋冒出,害得几人紧张着用手挡住碗沿,生怕四溅的口水飞进自己的粥里。
陆言自然不信,哪里会有这么夸张。不过也和自己的记忆对上,月全食应该是出现了。
陶砚几人却有些惊讶,记得陆言睁着眼睛,愣愣地望着月亮,只以为发生月全食的时候他是清醒的,这下才知道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醉了。
吃完早餐,陆言说起今天的行程和计划,哪知还没说完,陶砚却说去不了了。
“为什么?”几个人都疑惑,都很奇怪怎么突然之间说这话。
“不好意思,兄弟们。”陶砚拿起手机道:“今天早上的时候,家里打电话过来,说我外婆住院了,问题有点严重,我需要马上赶回去。”
“啊,你刚刚怎么不早讲呢?”陆言惊讶地说。
估计之前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陶砚在厕所接的便是那个电话,难怪他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当时没说,后来又忘记问了。陶砚外婆,他们几个同学都认得,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因为父母上班很忙,陶砚自小便是外婆带大,感情自是极好的。
他接着关心地问:“外婆什么病情?”
“高血压。这是老毛病了,不过这次病发得厉害。所以我要马上回去,不能陪大家去海岛玩了……”陶砚脸上满是歉意。
他知道这几个朋友好久没在一起了,对这次行程都很期待,陆言甚至请了大假。不过相比外婆的病情来说,这些只好以后再说了。
时贵啪地一下拍着陶砚的肩膀:
“嗨,这有什么?我们这些兄弟,情义在这裏,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说这也不是见过面了么,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回家再聚,到时候一起去看外婆她老人家,然后大碗苞谷酒喝个一晚上。现在就回去,我们去送你。”
陶砚点头,没有矫情地拒绝。
刚刚在旅馆,他已经在网上订了直飞毕云的飞机票,一会便乘车赶往南方市的机场。当下也不磨蹭,几个人回旅馆收拾东西,陆言赶回住处去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跟着几人乘公交赶往附近的长途汽车站。
待送走陶砚上车,大家都没了兴致,萧时两人也提出在这裏买票回鹏市。
陆言看着这次假期基本泡汤了,也不挽留,各给两人捶了一拳,便接着送他们上车回去。
“国庆来鹏市玩,到时候带你去小梅沙看比基尼靓女……”萧景铭在大巴车上跟他挥手告别。
“言哥,去东官也可以,”时贵一边挥手一边挤眉弄眼地怪笑:“我有N张会员卡,带你去一条龙……”
“滚球吧你!”陆言一边大骂,一边挥手,心里面充满了离愁。
他的视线跟着大巴客车驶出长途汽车站,在主干道上渐行渐远,慢慢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远处道路尽头。回首望着这座钢铁水泥森林,空气中那一点淡淡的温馨渐渐淡去,心裏便越发孤寂起来。
回到住处已是中午,陆言的头依然疼得厉害。
泡杯茶喝了两道,却没有好转半分,这才发觉头疼不是因为醉酒导致的。他挣扎着爬起来,觉得浑身又有些发冷。这是不寻常的状况,陆言即使大脑再迟钝,也能估计出自己应该是得了热感冒之类的病症了。
这头疼挥之即来,呼之却不去,陆言刚刚意识到要去医院的时候,眼帘便重如挂铅,冷得直打哆嗦,不由自主地抱着床上的被子,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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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深渊,恐惧魔在跳舞。
它的手粘稠如墨,它的心冷酷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