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沙坪子边缘的树上有猫头鹰在鸣叫,声音沙哑凄厉。
沿着沙土路的东面走来三个黑影。
他们猫着身子,左顾右盼,小心翼翼地走着夜路。仿佛怕惊扰了这夜的寂静,但是又忍不住心中的兴奋,左边的一个矮个子男人低声说道:“阚二哥,你确定那里就只有一个人?不会走眼了吧?”
“杜老怂,你他娘的要是怕了,赶紧掉头回去,不要在这裏丢人现眼。就一个后生仔,我和黄小五两个人就可以压得他妥妥的,少你一个我们还多一份钱,你这个滥赌鬼!”领头的阚守财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低声喝骂道。
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提着一把伐木的长柄斧子,破旧的褐色衣衫紧裹着,一脸的油拓肉在这夜辉中闪现出狠戾,眼睛眯起来,脚步轻健。而在他旁边的黄五则是个瘦高个的少年后生,戴眼镜,穿着劣质的绿色迷彩服。
夜里有点冷,冻得本性就寡言少语的黄五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将他的眼镜弄得越加蒙胧。
杜老怂被喝骂之后,欲言又止,紧紧地跟在后头讨好地说:“二哥,我的阚二哥,我这不是谨慎么?兵书里头说了,要谋什么再动呢……”
三人说话间已经来到沙坪子边缘,望着十米外停着的陆地巡航舰,阚守财摆摆手,让他止住言语,将杜老怂和黄五拢到一起来,指着那远处的车子说:
“驴日的老怂,你看看——挂着南方省的车牌,是外地人呢!裏面就一个秧苗一样的青瓜蛋子,怕甚,你怕甚?他晚间的时候还跑到河里游了一圈,这么冷的天,还游泳!脑壳壳怕是有病呢。我远远地看到,你知道他用的啥来看电视?”
杜老怂用右手使劲地擦着鼻子,闷声地问:“用啥呢?”
“爱派得,用的是苹果的爱派得!你懂不,那玩艺贵得让你卖肾!”阚守财说着,为发现这头大肥羊儿而洋洋得意。
旁边的黄五听到阚守财的话语,低下的眼睛里不可抑制地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他年纪不大,高中毕业后没有去处,故而在村里胡混,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文化,一台平板三四千,算不上什么珍贵玩艺,顶多就是稀奇而已。
不过他随即又把这小骄傲给收敛起来,穷困潦倒的他,有什么资格去鄙视阚守财呢?
三人掂着脚步缓步走向停靠在河畔边的汽车里来,来到车边,透过车窗虹膜看见副驾驶室里后仰着一个熟睡的青年,座椅已经调节成最舒适的角度,在他的前面,有一块九英寸的白色平板,屏幕已然变成了黑色。
杜老怂见只有一个人,胆气又足了几分,他拿的是平日里拆墙砸地基用的八磅锤,想要扬起来将这车窗砸碎,将这青年给提将出来,好好勒索一番。旁边的阚守财连忙制住他,让三人都蹲了起来,做好准备后,轻轻地叩动着前厢车门。
月半弯,那只刚刚在哀嚎的猫头鹰早已飞到了别处,河边水流平缓,草丛寂静,三个蟊贼蹲身在车身旁,被自己突然弄出的声响给搞得心神不宁,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几乎都要跳出了嗓子眼来。
扣、扣、扣……
随着阚守财左手中指和食指的骨节与车门接触的清脆响声发出,车里沉睡的青年似乎有了动静,他翻了一个身子,身体好像碰到了什么,“哎哟”一声,这才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他揉着眼睛在思索着,沉寂了大概五秒钟之后,车门的开关项起来,门被轻轻推开。
胜利就在眼前,一股莫名的激动将三人的情绪给酝酿得尤为浓烈,当车门开启的那一霎那,持斧头的阚守财、持八磅锤的杜老怂、持菜刀的黄五胸中热血沸腾,怀中的那颗心脏跳动得剧烈不比。
作势欲扑的三人在门开了大半的那一刻,瞬间启动。
一直不吭声的黄五在扑上前的时候,难得地说了一句:“不要伤人……”
这句话救了他们三个。
车门大开后,往前拉门的阚守财突然身子一僵,而前去捉人的杜老怂和黄五则脚下一滞,双双扑到在地。裏面的那个青年探出头来,一双眼睛仿佛夜里的繁星般耀眼,冰冰凉的气息在动弹不得的三个人身上游走了一圈后,挠了挠头,礼貌地问:
“三位深夜造访,有何见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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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言看着这三个惊惶失措的乡间蟊贼一阵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