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临窗,彭醒中看到那五个背着背囊走远的年轻人,和被委托照看留下来的汽车,轻叹了一口气,心里面有着淡淡的惋惜——到底是年轻人,还是不听劝啊!
旁边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指着陆言的背影问道:“老师,这就是你所说的远古基因感染的契合者么?”
还未等彭醒中说话,一个年纪最大的男孩抢先发言道:“他平常的能值反应就达到了305夸克里,一定是啦。老师,寻常能量为305夸克里,那如果通过极限爆发的话,会达到多少?是应该按照测不定性原理,还是线性分析来评估么?”
他这样说着,一双瞳孔上不断地有着红色、绿色的数据闪现。
唯一的女孩子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嘴裏吮吸着食指,奶声奶气地问:“老师、老师,他长得很好看唉!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呀?”
“好人坏人,这个并不能够由我们主观判断。”彭醒中收回了目光,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眉头更加皱起:“嗯……我闻到了伊斯的味道!不对,他不是伊斯之伟大种族,他是、他是……他难道是虫子?”
念道“虫子”这个字眼的时候,平静了无数时间颗粒的心,都不由得激烈动荡了一下。接着,他无奈而苦涩地笑容,又浮上了脸来:“即使是虫子,又如何?我现在已经不是守序阵营之审判员了。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害怕的?”
这样想着,心思也飞向了无数段虹膜之外的宏观世界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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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东临村后山往西行不远,望到连绵苍岭,其中最高的那一座山峰便是虎跳崖。
虎跳崖峰倒不高,但险峻雄奇,人力所不能达,在绵绵的山窝子里算得上是“地标建筑”。虎跳崖下有深涧,这个类似于地缝的存在,阻隔了大部分人类的足迹。要再往前走,便要过滑板岩。
滑板岩是一处天然的30度倾斜岩石斜坡,主体材料大部分为青石、板岩和石灰岩,也有少部分大理石和叠层岩。从高处望下看去,漫漫延至青草葱翠的峡谷低处,眼中只被一片青垄所掩,再往下看去雾蒙蒙一片,看不清几多模样。
滑板岩东侧有一个小型的采石场,三三两两也居住着三十来户人家,除了在自家开辟的梯田碎地里种些苞谷和洋芋外,大部分男人都是石匠,靠采些石材,雕些石狮子、墓碑、牌坊,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石头物件为生。
早年间不收缴枪、不禁猎的时候,还有些猎户。陆言在县城读书时,还见到这儿的人在河堤附近偷偷地卖野猪肉。
这个小小的自然村便是最接近青山界深处的人类聚居地司南,东临村六大队。
陆言一行走的是李志隆的老路线,滑板岩西侧。没走多远便路过了彭醒中老师的居所,一个破旧的二层吊脚楼,房顶有的地方连粗瓦都没有,胡乱铺了一下松树皮。这栋房子远远对着东边的司南,像山腰的一个孤单的守望者。
李志隆一路介绍,他说彭老师原先是住村小的,后来就搬到了这裏,说喜欢清静,而且一住就是二十多年。陆言点头,心裏暗想着这彭醒中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不知他蹲伏在这穷乡僻壤裏面近三十多年,到底在守候着什么?
蓝勿语和徐雪梅两个人少来乡间走动,这些年在外边读书游历,倒也是走访过不少的名山大川、旅游景胜,然而人潮拥挤,不知所云,且人为雕凿的部分略显得苍白,哪知在自家附近的这大山里,却有着这样天然去雕饰的迷人景致。
一时之下,都露出了小儿女的雀跃来。
李志隆虽然对此处仍有些恐惧,但是他在村里这般胡混多年,多有不如意之处,觉得自己这一生倘若如是,即使长命百岁也是虚度。而唯一的转机,也就是在于陆言是否扶扯一把。所以陆言前天一讲起此事,他便也没有推辞,说来做个向导也好。
为了不再受人鄙视,或者说……为了自家老爹能够顿顿吃肉、喝点小酒,男儿又何惧舍弃那身皮囊的危险呢?
他文化不高,但是对这山川水脉从小便熟捻,算得上野路子出身,口才也使极好的。一路行来,也说风景、也说典故,还正儿八经地念了几首不知出处的打油诗,惹得同行人一阵畅笑。蓝勿语极为认真,居然还掏出她的I-PAD做起了笔记。
蓝勿语是个驴客,早两年还与同学共同骑行穿越了七省,到过唐古拉山的主峰格拉丹东,五六千米的高原都不露怯。她倒也不是娇弱的女孩子,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却是精力充沛。徐雪梅就不行,下滑板岩时脚底都发软,彷徨不知所措。
马波接过她的背包,哪知这女孩子包比自己的还沉,于是提着包铁青着脸便不动了。
陆言拿过来拎在手上,一脸轻松:“走吧,大家小心点。”低下头便看到徐雪梅飞了一个感激的甜蜜“媚眼”,心中不由一荡。
李志隆一马当先前行,给一行人探路,并在前面大声招呼,陆言押尾,时刻注意这队伍的变化。事实上这滑板岩看着陡峭,但是那只是视觉上先入为主的意识决断而已。千百年的雨打风吹、山体侵蚀和人类活动,使得这裏有很多如羊肠一般的小道,一行人走得并不比普通的山路艰难多少。
饶是如此,下到滑板岩谷底也花了近半个锺。
许是高山挡住了寒风,谷地回暖,又或许有过了运动,到了谷底大伙儿都是热意渐起。
灌木成荫,溪水流淌,谷底也是寻常景象,李志隆将自己上次昏迷躺倒的地方指给陆言看:“大概在这裏……那时是夏天,溪水涨得厉害,跟现在的涓涓细流可不一般,但是也不及人腰。”
谈完,他拿出一小罐褐色清油状的东西,分发到每人手掌间:“每个人往脚上、腿上以及脖子等裸|露的地方均匀涂上,这是我特意跟白河子村的老猎头求来的驱蛇、驱虫药,珍贵得很,效果很好的。”
这液体有一种类似于樟脑、薄荷的古怪味道,冲鼻子得很。两个女孩子本来皱着眉头欲避开,但是听到李志隆的解释,又强忍着欲呕的想法,咬着牙缓缓涂抹,这动作倒似平日里擦化妆品一般细致。
再往前行,地形更是复杂,植物也越发多了起来,通泉草、凤尾蕨、银杏落果、荆棘木、山野菜蕨……端的是草木横生,绿色|逼人,某些路段,竟把那条小路都堵得寸步难行,这也从侧面能看出此地有多久没人来访。
李志隆拿着陆言买的一把山寨苗刀,一边开路,一边提醒,为了节省体力,倒是没有再多说些话语。一群人闷着头赶路,只是偶尔碰到极美的景致,蓝勿语和徐雪梅还各自掏出自己的单反相机来拍照,大呼小叫地相互评比一番。
陆言见得有趣,也掏出手机拍照,发微博。
可惜这行为并不能持续多久,走到花药山附近,受磁场干扰,手机便再也没有信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