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氍贴地灯耀壁,今夕大会来无遮。”
无遮大会属于舶来语,梵语般阇于瑟,华言解免。在司南古语裏面也叫做“碣韶喏”,指的是拥有神力的巴都木们心无旁碍、交流心得的一种宗教式修炼活动。司南一族侍奉古巫神系,以祖先为神灵,以超能力遗传为神力再现。
由于偏安一隅,没有受到其他宗教冲击,倒也延续了几千年。
司南一族主修的功法为“镇压山峦十二法门”。这门功法其实已经囊括了静修、运动学、格斗、能量运作、暗示和自我催眠等等方面的知识,尤其是在经过数千年的改造、提炼和战斗刺|激,已然成为一门系统的学问,对超能力的理解有着独到的一面。
而其实用之处,也远远高出了白城子提供的初级锻炼体系。
陆言头天晚上便得到了鹿皮纸书写的资料。
彻夜研读,颇有功效。
次日天亮,司南一族觉醒能力的七十八位“巴都木”超能者,聚集在营地北方的都门大帐里,齐诵迎神大歌,在音律飘扬间,山中老人开始讲述起“镇压山峦十二法门”的各种妙处修法。有人以音律惑之,陆言便觉得如佛家梵唱一般,会场香气扑鼻,莲花朵朵。
十二法门的修炼方法有的精深晦涩,有的对陆言来说易如反掌,然偏偏编写之人,都是用文言文或者神典的编撰方式来描写,使得陆言有时候眉飞色舞,有时又脑袋疼得要死,言不达意,不知说的是什么玩意。
这一传唱足足进行了三个小时之久,期间休息了二十分钟,草草吃了一碗薯粥,又换了一个老棺材轮唱,歌声悠扬。
陆言眼观鼻、鼻观心,不理会那仿佛有魔力的同频共振,开始在心中默默运转起已了解的部分内容来,镇压身体的疼痛。
早间喝的一竹筒半凝固的红色浆液,那腥臭难当的玩意便叫作真龙血髓。此刻已然在五脏六腑、百骸中翻腾起来。他努力地指导着那股左冲右突的热气,均匀地扩散到全身各处去,脸色发红发烧,仿佛自己刚刚吃进了一颗两万吨当量的原子弹,正在爆裂。
陆言感到自己的每一处肌肉都在扭曲,每一根骨节都在碎裂,每一滴血液都在燃烧。
一只容量有限的气球,被灌进了好几加仑的水。
此刻的他本应该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静养,可以尽情地惨叫、尽情地翻滚、用所有的方式来发泄心中难以言叙的痛苦和烦躁。
然而他从早上到下午,却一直被固定在大帐的中心位置,领唱台前的第一排。
没错,是固定。
有人用极强的念动力将陆言所有放松的想法给刨除掉,使得他像落地生根一般,跌坐在蓝色的粗羊毛地毯上,连嘶吼都不能够。这人的能阶绝对有B级以上,等级的天然沟壑,使得陆言被憋得快要爆炸,外表却平静得没有一分颤抖。
唯有眼神在剧烈漂浮。陆言看见一个瞎了只眼睛的大娘在对自己微笑,十万分的淳朴。
这微笑仿佛恶魔的嘲讽。
这痛苦与超能力觉醒的那一霎那,是多么的相似。或者,还有所不及。陆言在心裏安慰自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我怎么可能在这小舢板上翻船?
心中思绪万千,陆言想了这大半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旧事,也想到了早年间在江城闯世界的艰辛。最后,他突然想到,自己昨天跟山中老人提条件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太过愚蠢?
要知道,高手如云的司南一族,人家随便伸伸手,便能够像捏蚂蚁一般,捏死自己。
各种念头全部闪过完之后,陆言听着那有着几千年前古韵的唱和,心中突然有些平静下来、心如止水的感觉,就像镜面反光,将所有的知讯收集。日头又是西移,这心中所有的苦痛,便如那不知所谓的发光体一般,沉于湖底,归于平静。
一天的无遮大会开完,人们并没有散场。
声音渐渐静默后,大部分人昏昏沉沉睡去,有人跌坐、有人躺卧,有人将那千奇百怪的姿势,都呈现出来。当陆言眼帘低垂,鼻息舒缓、低沉得几不可闻的时候,山中老人带着一个瘦小若猴子的老男人,缓缓出现在他的面前:“老九,拜托了!”
“三哥,说甚客气话咧,这不是俺分内的事情么?”这个叫作老九的老男人跌坐在地,一手指地,一手指陆言,轻轻地念着“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的经文:“即成就万德圆备之果体,之因行譬喻,故开演因位之万行,以严饰神果之深义……”
就这般念叨着,一颗颗金色的象形文字从他的口中飞出来。
它们在陆言脑门上空,像荷兰大风车一般旋转着。
这些金色文字在忽慢忽快的游走中,慢慢的、慢慢的形成一股莫名的吸力来,这吸力并不存在于物理状态的作用下,而当这金色文字旋转成肉眼所不能见的速度时,突然大帐之内所有仍然醒着的人,都齐声口吐曰:
“咄……”
这整齐划一的低吼声响,将那坚固的都门大帐都震得一阵索索的抖动。
然而陆言却不曾醒转过来。
嘶吼过的人,皆从心底深处,过喉道,吐出一滴浓郁的血滴汁来。
这血滴粘稠如墨,一飞出口,便自有灵性一般,自动飞达老九制造出金色文字而化的光带里。第一次出现的是蕴涵着真武之力的血滴,蓬勃如山海;接着有人倒地睡去,有人却睁目醒转过来,依次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