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声声慢 由巴斯树 5164 字 8个月前

那天刚下飞机,在机场口就被付希安“劫”走,手机也顺带被他收走了,刚才她故意说自己见不得人,只不过是为了激他带她去公司而已。

付希安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想必之前他已察觉出,她用过他办公室的电话了。

晚上八点,别墅里来了一位贵客。林姨上来敲门时,舒曼正好洗完澡,换了身衣服下楼,就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男子。舒曼定了定心神,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客厅里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再无旁人。

一时静寂无声。舒曼先开的口,笑了笑道:“付爷爷,好久不见。”

付希安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酒桌上应酬。

平时的酒局,负责喝酒的那个人一般是凌玿,今天的饭局不同,酒桌上坐着的是本市的几个政要,付希安亲自上阵,正举杯邀饮。

凌玿出去接电话,听保镖报告完后回到包厢,看了眼酒桌上推杯换盏的情形,想了想,还是走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付希安喝了点酒,幸好今天司机没回去一直在停车场等。一路上见老板的面色不对,司机甚至不惜连闯了几个红灯。到了别墅门口,车子还没停稳,付希安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他进门的时候,林姨正将舒曼的行李从楼上拎下来,她则站在客厅的沙发前。

“箱子放回去。”

付希安对林姨说完,走上前,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老人,“爷爷,曼曼她不走。”

林姨听到这话拎着箱子愣在了楼梯上。付封只是略略抬头,也不说话,望着自己处事一向沉稳的孙儿,目光耐人寻味。

“爷爷,这次是我找她回来的……”

舒曼侧身,对站在楼梯上不知如何是好的林姨道:“拿过来吧。”

舒曼的手臂突然被用力一拽,猝不及防,她整个人扑向了一个坚实的胸膛。还没等她站稳,付希安的手顺势搂在她肩头,他的声音里透着股坚定与毋庸置疑:“您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总之这裏以后就是她的家。”

舒曼的头还埋在他胸前,他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从头顶灌下来,舒曼整个人一怔,好半晌后才站直。

一股浓烈的酒气弥漫在她身体周围,舒曼抬起头,看到他脸色苍白,双眸里布满了红血丝。他以前也经常有应酬,但似乎都没有喝成这样过。

她的心忽然像被针扎过一样,隐隐地疼。当时付希安并没有喝多少,接到电话后推说有急事,连干了三杯白酒众人才放过他。

付封终于站起来,脸上一副恍悟的样子:“看来是我这个老头子多事了。是这样吗,魏小姐?”

付希安闻言,看着她。他的手还揽在她肩上,舒曼往前一步,将他的手拿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你误会了,付爷爷是我打电话请他来的。”

“魏舒曼!”

他知道,她用过办公室的电话,以为只是打给贺云岐,他人在泰国被他派人制造的混乱绊住了脚,所以他并没有去查那通电话的记录。没想到,为了离开他,她竟然直接走这一条路。“付先生,谢谢你这几天的招待。没什么可以回报,就请让我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吧。”

她拖着箱子走出门。“深更半夜,你要去哪里?”

“只要没有你的地方,都可以。”

“好,我送你去。”

付希安的性子一向倨傲。她倒是没料到这个回答,抿了抿嘴道:“不必了。”

夜已深,这片别墅区在舒城的郊外,出租车并不容易叫,这一点她早就考虑到,若是付希安不回来的话,她打算厚着脸皮,让付封送她一程。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她又冷着脸说了那么决绝的话,现在就算要她在这月黑风高里走一夜,也只好受着。前方突然有两道光直射过来,汽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们面前。有人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尽是歉意:“抱歉,来晚了。”

舒曼看清来人,神色终于一松:“不会,刚刚好。”

付希安站在后面,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贺总,别来无恙。”

贺云岐:“付总,客气了。”

付希安:“曼曼刚回国住不惯这儿,就麻烦贺总送一程,感激不尽。”

贺云岐:“不必谢,小曼的事,就是我的事,和付总无关。”

两人你来我往,语气和神色都是淡淡的样子,可心裏都是恨不得想直接将对方揍一顿再说。舒曼拉着箱子在一旁望天。

付希安转向舒曼,语气轻柔道:“要是忘了什么没拿,明天我给你送来。”

舒曼心裏咬牙切齿,面上故作大方道:“我的手机,你要是喜欢的话,送你好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舒曼就后悔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将手机送给了某人,虽然裏面没什么重要信息,但存下的号码就全没了,关机三天,助理找不到她,估计已经急疯了。舒曼洗漱完听到开门的声音,贺云岐拎着两个大袋子进门,拿出一个便当盒:“我顺路买了碗粥,先过来吃吧。”

前几年贺氏的业务逐渐外扩,而这两年几乎退出了国内市场,贺家上下也都移民去了国外,但在舒城还留有几个物业,这间公寓便是其中之一,早在舒曼通知他决定回国时,他就已着人将这裏打扫干净,也算是她暂时的落脚点。

舒曼在餐桌上坐下来,一看纸袋上的Logo——宝记,那儿的砂锅粥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开心道:“谢谢。”

“还缺什么楼下有便利店,附近也有大型超市。”

“嗯,好。”

舒曼尝了一口,香浓绵滑,一如既往地好吃,贺云岐坐在沙发上抽烟,抬眼看到她一副享受陶醉的样子,笑了笑。

“噢,对了,你公司是不是出了事?要不要紧?”

吃了几口,她忽然想到那天付希安的话,以他的个性,那么笃定地认为贺云岐不在国内,那么,他肯定在背后动了些手脚,绊住了贺云岐。

“没事,已经解决了。”

“真的?”

“嗯,粥冷了不好吃。”

舒曼眯着眼笑了笑:“没事就好,不然下次见到贺伯伯,我可不好交代。”

贺云岐夹着烟的手一顿,沉默了会儿,将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确定医院里的那个是你妈妈?”

舒曼摇头:“不确定。”

“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失踪很久了,而且你也曾经派人帮我找过……”

“付希安昨天想带我去医院,我想医院方面应该是他让通知的。”

付希安料定她会回来,所以在机场守株待兔。舒曼很快将粥喝完,把便当盒收起扔进厨房的垃圾袋,贺云岐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我陪你去趟医院。”

付家祖宅。

除了节假日家庭聚会,付希安自从五年前搬出去以后,就很少来这边,今天一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谈笑声。

进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女人,右手边的见到来人,脸上先是一惊再是一喜,笑着问:“你们俩这一前一后的,怎么也不一起回来?”

付希安:“妈。”

陆嘉琦也是一愣,没料到今天他会回大宅,立马扯出个乖顺的笑脸:“希安他比较忙,我没事就先过来陪您聊聊。”

付希安没心情和她们家长里短:“爷爷呢?”

“在书房。”

“我去找他。”

付希安说完径直走向楼梯。

沈怡将两个人的神情收在眼底,也不说什么,只是让张姨将炖好的糖水端出来。

付希安走进书房的时候,付封正在练字。屋子里点了香,青烟袅袅,付希安走过去,站到一旁磨墨,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付封才搁下笔。“来,看看爷爷这幅字写得如何?”

付封写的是“家和万事兴”,笔力遒劲,大气磅礴,很有风骨。付希安:“我从小跟着爷爷习字,爷爷的字当然是好的。”

付封离开书桌,绕到茶几前坐下,开始摆弄茶具泡工夫茶:“今天好像嘉琦那个丫头也来了,怎么也不上来给我泡杯茶。”

付希安眉头微蹙,下一瞬面色又恢复自然:“和陆氏合作的水上项目,我打算撤了。”

付封沏了两杯茶,一杯放到他面前:“既然你接手了公司,生意上的事,你全权处理。”

“爷爷这裏只有一句话,心裏有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清楚你身边站的是谁。”

付希安从书房下来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人,走出院门上车的时候,副驾驶室的门突然被拉开,有个人钻了进来。

陆嘉琦:“送我一程。”

付希安蹙着眉,脸上明显不悦:“你没车吗?”

陆嘉琦转头指指眼睛:“隐形眼镜掉了,开不了。”

“我让司机送你。”

付希安作势要下车,被陆嘉琦一把拉住,唇角勾起弧度:“听说她回来了?”

“和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全舒城都知道,我是你妻子……”

付希安打断她,冷冷的声音:“名义上的。”

陆嘉琦耸肩:“这就够了。你也知道,想要解除这个名义,需要我配合。”

昨天魏舒曼突然出现在公司,没多久这消息就传到她耳朵里了,她今天回大宅,确实是为了探一探付封的态度,但是刚才看到他回来,一心找老爷子,心中便明白,肯定是去谈判的。

虽说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在公众和记者面前偶尔也需要扮一下恩爱,现在魏舒曼回来了,他想要抱得美人归,要解除的可不仅是夫与妻的关系,而是关乎两家公司的合作与利益,鱼死网破可是下下策。

陆嘉琦把玩着手机,语气异常轻松:“把我送到沈聿那儿就行,上周做了体检,报告还没有拿。”

付希安看了她一眼,良久后,才发动车子。

仁禾医院。舒曼到前台咨询,护士一听到她报的名字,直接打电话通知了科室主任。没过多久,电梯里走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戴了副金边眼镜,步履矫健,走到她面前,主动伸手打招呼:“是魏小姐吗?”

舒曼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工作证,伸手回握,微笑道:“张主任,您好。”

张衞明引他们至病房,舒曼停在门口,垂着头,呼吸有些急促,贺云岐握了握她紧攥成拳的手,良久后,她才推开门。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声音,十月的阳光很寡淡,从窗户里透进来,映照在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显得房间里愈发清冷。

舒曼在床沿坐下来,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床单上,握着那只枯槁的手,低喃的声音:“妈,对不起。”

“你母亲是两年前转到我们医院的,因为前几天才得到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才通知你。

“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有可能会醒,也有可能不会。

“不过现在你回来了,时常陪她说说话,或许她有一天真的会醒来。”

……舒曼将她的手放平,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张主任,我妈是因为什么……才导致这样昏迷不醒的?”

张衞明:“车祸,一开始其实伤得并不严重,可能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

“她的脑部有血块,很分散,有些压迫着神经,脑干也有损伤,只是已经错过了手术的最佳时间。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多陪她说说话,至于她会不会醒,谁也保证不了。”

舒曼听完点点头,想了想,才道:“张主任,这两年我妈的医药费需要多少?”

病房是单人间,虽然不大,但很整洁,妈妈转院过来两年,可是她刚才走近床边都没有闻到一丝异味,甚至连消毒药水的味道都很淡,说明经常有护工来帮忙清洗、擦身。

仁禾是家私人医院,不是慈善机构,何况她知道,这裏是付家的产业,有些事还是直接挑明了说好。

张衞明一听这话,推了推眼镜,才道:“这个,关于费用,近期我会让财务核算一下,到时候会通知你的。”

贺云岐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张衞明:“到时候通知我就行。”

张衞明没接,目光在他们俩之间徘徊了一下。舒曼也是一愣,如果要说亏欠,她这辈子亏欠最多的,就是他贺云岐,这几年要不是有他,这世上可能就没有魏舒曼这个人了。“你忘了?你的手机卡还没补办,到时候你让张主任怎么通知你?”

贺云岐一句话,打消了她的顾虑。她想想也对,就顺势拿过他手里的名片,递给张衞明。“不好意思,我刚回国,手机卡还没办好,费用核算好后,就先通知这位贺先生吧。”

张衞明只好接过名片,这位病人当初是付总亲自转入院的,虽然一直昏迷不醒,但这两年来一直是VIP待遇,连护工都请了两个轮流换班,所有费用也都是付总亲自签单,他刚才说需要财务核算不过是托词。

医院里不是没有流言传出,小护士们都私下猜测,关于这位女士同付总的关系,版本都有好几十个,但一直不见她的家属出现,便也没有定论。

只是他知道,无论是病床上的那位,还是他眼前的这位,对付总来说,必定是很重要的人。

张衞明看着手上的烫金名片,这人摆明了是护花使者的姿态,嗯,他该想想,等会儿应该要怎么报告了。

“对了,我想咨询下,如果办理转院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张衞明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