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安导演的新戏定在国内拍摄,这一次是他亲自给舒曼打电话,三次邀约诚意十足,若是她再拒绝,他日在圈内传开,就是她不识抬举了。还好大部分取景的地点都离舒城不远,舒曼便应承了下来。
但心底总有个疑问,舒曼深吸了口气,还是问了出来:“徐导,其实……我并不是最好的人选……”
在圈内,论资历,她远远排在后面。论专业,她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对于这点,她太自知了。
刚入行的时候,根本没人愿意搭个新人合作,是贺云岐帮她铺路。这一路,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和敬业。
事实上,能与徐靖安合作,是她的荣幸。他亲自致电,舒曼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但她理智尚在,并不认为自己是第一人选,她只是想知道,他选择她的理由而已。
那边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直白,五秒后,才听到徐靖安说:“你的确不是最好的,但你是最适合的……
“我只是欣赏你对工作的态度,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舒曼如释重负。
工作定下来的第二天一大早,舒曼还睡意蒙眬,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是许晴的短信。
“曼曼姐,把你的住址发给我噢,我下了飞机直接打车过来。”
生怕她生气似的,后面还跟了一长串的笑脸。
事实上,舒曼的确很生气。许晴发完短信,直接抠了手机电板,舒曼回拨过去时,那边已经是关机状态。
舒曼立刻跳下床,连睡衣都没换就直接往楼下跑,她瞥见正在厨房忙碌的付希安,只急道:“借用下电脑。”
付希安走进书房的时候,只看到她在电脑前搜索航班信息,心中一沉,盯着她问道:“要去哪里?”
舒曼头都没抬一下,答道:“机场。”
幸好这天上午从曼谷飞舒城的航班只有一班,很快找到,她顺手拿了书桌上的便笺纸记好,撕下来起身准备走,却被眼前的身影吓了一大跳。身体连连后仰,幸好付希安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腰。虽然美人在怀,但某人的脸色却是极差,沉着声音问道:“为什么又要走?”
他机关算尽将她留了下来,才过一夜,她又反悔了吗?因为生气,他喉咙发紧,连手上的力道都不自知地重了起来。舒曼愣了愣,才知他误会了:“我去机场接人。”
“谁?”
他紧绷的身体,瞬间松了下来。“我助理。”
他想起刚刚舒曼在便条纸上记录的时间,说道:“吃完早饭再走也来得及,等会儿我陪你去。”
舒曼本能地拒绝:“不用……”
付希安突然凑到她耳边:“快去换衣服。”
耳语温柔。舒曼愣怔了下才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穿了条真丝吊带睡裙就跑了下来。她直接将人推开往楼上跑去。付希安一个趔趄,手撑在身后的书桌上,顺势靠坐着,盯着她慌张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有人乐意当司机,舒曼也随他了,两人简单吃完了早餐出发。付希安刚发动车子,舒曼突然喊了一声:“等一下。”
“怎么了?”
她伸出手,摊开手心道:“那把钥匙呢?”
舒曼见他没反应过来,解释道:“贺云岐的公寓……”
付希安一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回去:“扔了。”
舒曼的火气还没来得及蹿上来,旁边的男人将油门狠狠一脚踩下去,车子直接蹿了出去,吓得她连忙去拉扶手。一路上,付希安都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舒曼原本想解释一下拿钥匙的缘由,见他把自己完全调成了生气勿扰的模式,也就懒得再去搭话,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飞机没有晚点,接机任务完成得很是顺利,许晴拖着箱子走出来,一眼就认出了人群里的舒曼。
快步走到她面前,许晴故作惊讶地夸道:“曼曼姐,几天不见,你又变漂亮了呢。”
舒曼直接忽视她的马屁,故意板着脸说道:“不是和你说了,这次的工作不用你过来吗?”
许晴直接丢了箱子,双手拉着舒曼的手:“曼曼姐,你是要开除我了吗?”
舒曼看着她浮夸的演技,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瞪着眼问她:“你来了,谁照顾你哥?”
许晴的二哥很早患上了肾衰竭,一直在做透析,前段时间终于找到了匹配的肾源,做了换肾手术。
许晴竖着两根手指,说道:“我有两个哥哥,大哥会照顾好二哥的。”
“手术很顺利,情况也很稳定,我得努力工作,才能把钱……”
舒曼打断她:“好啦。来都来了,我还会赶你走吗?”
站在一旁的付希安问了句:“可以走了吗?”
舒曼一手拉许晴一手拉起她的箱子,说道:“走吧,回去再说。”
付希安先走,两人跟在后面,许晴小跑到舒曼右侧,拿过自己的行李箱,很小声地问了句:“他是谁呀?”
两人一前一后,也就是两步的距离,舒曼看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忽然想到这一路上他的脸色,故意大声道:“司机。”
走在前面听到这话的付希安,嘴角抽了抽。许晴虽然是她的助理,但是两人之间从来没有上司和下属的紧张感,倒更像是朋友。
许晴已经多年没有回国,舒城也是第一次来,所以当收到她的短信时,舒曼第一时间决定必须来接机。
回程的路上,两人坐在后座,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聊着天,衬得付希安倒真像个司机了。
下高速的时候,舒曼终于抽空跟前面的司机大人说了句话:“付先生,麻烦前面向阳路停一下,谢谢。”
一路都被当成空气的人,瞬间有股闷气堵在胸口,却偏偏发作不得,三年未见,他的小姑娘还真是长大了。
许晴回国之前,尽职地向贺云岐做了报告,贺云岐也让秘书将他公寓的地址抄给了她,所以此刻她有些疑惑,问道:“曼曼姐,我们不先去公寓吗?”
舒曼一时语塞。公寓的钥匙没拿回来,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锁匠开锁,实在不行晚上只能先让许晴住酒店了,不想把和前面那位司机的战事蔓延开来,她只得道:“嗯,我们先去买点东西。”
谁知下了高速,付希安压根儿没想过停车,一路往前直开。车子开得很快,一下子就过了向阳路口,舒曼忍不住凑过去,小声说:
“喂,你开错路了。”
刚才还有声付先生呢,这会直接“喂”了,付希安抿着唇,没说话。到了下一个路口,红灯,他才说道:“没开错,我认得公寓的路。”
这下轮到舒曼不知该说什么了。到了公寓楼下,付希安倒是熟门熟路地去开门,等许晴放下行李,舒曼将她引至主卧时,她才疑惑道:“曼曼姐,你不住这儿吗?”
“她和我住。”
付希安的声音很淡然,可听着怎么都觉得像是在宣示自己的地位。
舒曼眼皮跳了下,虽然和许晴一直都是朋友,但舒曼从未跟她提起过往事。许晴当然知道,这位先生肯定不会是司机,哪有长得这么帅气的司机?何况谁会开着卡宴出来接单啊?就算是Uber司机,也没见过这么豪气又缺钱的吧?
在感情上,许晴早就把舒曼当成了自己的亲姐。这几年她二哥需要做透析,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若不是舒曼在手术之前倾囊相助,她哥也许这辈子都做不上换肾手术。
这三年来,许晴一直认定并想极力撮合她与贺总修成正果,这会儿果没结成,情敌倒是出现了一个,对于一个立场坚定的人,她看向付希安的眼神,瞬间有了敌意。
付希安倒是没在意,他对舒曼以外的女人的心理不关心,不过看得出来她和助理的感情不错,于是问道:“是现在走还是晚上来接你?”
舒曼不想让他这样误导旁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他拉到客厅。付希安跟着她一路往外走,低头看着手臂上那只白|嫩细长的手,心想,主动抓他,好事。
因为顾及着许晴,舒曼的声音很轻,说道:“许晴第一次来舒城,我等会儿带她出去逛逛。晚上不用来接,我自己会回去的。”
她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好听,特意放轻之后旁人听起来就觉得又低又柔,这样的声音钻进付希安的耳朵里,他整个人都觉得舒服,唇角微勾说了声“好”。
舒曼折回房间时,许晴正坐在行李箱上摆弄手机,见她进来,连忙收了手机,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笑着说道:“小曼姐,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客卧的风格,我住那儿吧?”
整间公寓走的都是简约风,两间卧室的装饰基本相同,哪有什么别的风格,舒曼知道她的顾忌,也就随她了。
许晴的想法,虽然不清楚小曼姐和付希安的关系,但万一哪天两人吵架了,或者她和贺总修成了果,想回来的时候,就可以随时回来。
选定了卧室,舒曼陪她一起整理了下行李。屋里几天没人住,落了些灰,舒曼起身去拿了抹布,许晴立马阻止:“别,这些事我自己能做。倒是舒城我第一次来,小曼姐不如先带我去逛下?”
离开三年,这裏的变化跟姑娘家整了容似的,亲娘都不认得,何况她回来快一个月,除了买手机还有跟沈蓉出去的那次,就没正经逛过街,哪里有好逛的,她心裏也没底。按记忆,打到车跟司机师傅说了个地名,到了才发现那儿已经改造成数码城了。
两人站在数码城外吹冷风,舒曼想了想摸出手机,给沈蓉拨了个电话,那边听说要逛街,问了她在哪儿就直接挂了电话。
她倒来得快,开着小跑,到了才尴尬地发现三个人根本坐不下,沈蓉索性将车停在那里,三人打了车去市中心逛。
傍晚的时候,付希安给舒曼打了个电话。这通电话他还是掐算好了时间打过去的,从她们进公寓到现在,有整整七个小时了,这么长时间,叙旧、逛街、吃饭都能轮两回了吧?
他还从没这么认真地数过时间。舒曼刚离开的那阶段,他把办公室里显示日历的东西统统让秘书撤了,后来干脆连带有日期的手表都换掉,会议出差的时间都是靠凌玿提醒。
看得出,他的小姑娘和助理的感情很好,既然她今天刚到,一定要接风洗尘,所以他还特意让凌玿订好了饭店,就等着去接她们。
可打出去的电话,没人接。付希安心想可能是在逛街没听到,过了十分钟再打,依旧没人接。第五个电话无人应答时,他拎了外套就往外走,将车开到贺云岐公寓的楼下,按了会儿门铃没人应,他拿出钥匙开门进去。自从没收了那把钥匙以后,付希安第一时间去配了一把,想着将来以备不时之需,果然上帝总是把机会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没想到这个需要的时刻来得那么快。
进了屋,许晴的行李还在,屋里没人,显然应该是两人逛街忘了看手机。
刚回到车里,电话突然响了,是饭店那边的经理,他很客气地询问预订的包厢还要不要留。
付希安说“留”,挂了之后给舒曼发了条饭店的信息,自己先开了车去饭店等,这一等又过了两个小时。
晚上九点半,电话依旧无人接听。而彼时,三人在酒吧里喝得正嗨。
舒曼和沈蓉在念大学时,商量过好几次要去酒吧见见世面,喝杯小酒,谈谈人生,无奈警校管得严,一直没有机会。后来两人约好,等毕业后一定要偷偷去一次。
后来,毕业了,两人却是三年未见。沈蓉做过功课,挑了舒城最有名气的那家,去得早,人少,三人就直接坐在了吧台,点了三杯橙汁。酒保几乎是笑着给她们端上来的,舒曼和沈蓉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本就是来见世面的,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驻唱乐队都开始工作了,而舒曼的心思却只在酒保身上,因为他调酒的手法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到让她忍不住想要去尝一尝那些被调出来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味道。
许晴看出她的意图,阻止道:“小曼姐,你不能喝酒。”
许晴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个尽职的小保姆,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保护舒曼的身体,可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怎么能不尽兴?舒曼和沈蓉对视一眼,跟酒保比了个“三”,没多久,三杯漂亮的鸡尾酒放在了她们面前。舒曼将其中一杯推过去,说道:“你也喝,不许跟贺云岐报告。”
三人都不懂酒,只知道那一杯杯的颜色特别漂亮,喝起来酸酸甜甜的,连着喝了好几杯。来酒吧玩的女孩,浓妆、露背、黑丝是基本款,像她们三个穿得严严实实的在这裏反而显得不正常,倒是引起了人注意。舒曼和沈蓉本来就是美人坯子,一看到她们的正脸,来搭讪的一拨接着一拨。
凌玿接到付希安电话的时候,正好和一帮狐朋狗友走到夜色酒吧门口。这家酒吧是他还没有被家里的老头派送到付希安身边之前,最爱也是最常来的地方,自从跟了老大之后,就没有然后了。但是最近小辣椒回来以后,老大就从加班狂魔直接变成了爱回家的暖男,连出差都甚少,连带着他都觉得日子轻松了不少。众人先走进去,他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张开双臂,仰头,深吸一口气,那是久违了的自由的空气啊。然后,电话铃声响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张开双臂,完全是为了迎接这一道黑暗里的闪电,口袋里老大的专属铃声响了又响,凌玿在夜色门口徘徊了许久,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
凌玿挂完电话突然觉得人生好艰难,天大地大,他要上哪儿去找小辣椒?早知道就应该在她回来的时候,把她弄晕,然后植入个追踪器什么的。
夜色的驻唱是支摇滚乐队,歌唱起来很带劲,听起来很动感,可凌玿进去跟那帮狐朋狗友打招呼要先走时就要靠嘶吼了,一个个喊过去,喉咙都快喊哑了。
打完招呼刚要走,有一个哥们拉住他,凑到他耳边大声吼道:“看那边,三个妞,看着像是新来的,脸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凌玿拍了一下对方的肩,回道:“没空,你玩去吧,我还有正事!”
说完就走,走的时候下意识地往那个哥们说的方向瞟了一眼,就一眼,他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再望过去,那其中一个可不正是他正准备掘地三尺要找的那个人?
凌玿先是折回去,让狐朋狗友们帮忙隔开那些蠢蠢欲动想上去搭讪的男人们,然后掏出手机拍了段小视频发给付希安,拍的时候还特意选了角度,将沈蓉的脸拍得特别的清晰,之后就是静等了。
果不其然,付希安来的时候,沈聿也到场了。三人的酒量皆为零,打着要尽兴的牌子进的门,就没太克制。付希安走到舒曼身后时,调酒师正将一杯刚调好的马提尼放在她面前,她刚要拿,突然有只手伸过来,将酒杯拿走了。已是微醺的状态,脚步不稳,舒曼几乎是踉跄着转过身,杯子正好放在她眼前,她伸手去拿,杯子一晃,又移走了。这下她怒了,眉头微微蹙起,不满地喊道:“干吗偷我的酒?”
说完才抬眼朝身前的人望去。她在霓虹灯光下,醉眼迷离,眼波流转,嘴巴微微噘着,眉目生气看着却是一副娇态。
付希安坐在包厢里枯等两个小时,当看到凌玿发来的小视频时,整颗心像是被压了一块五指山上的石头,闷得他透不过气来。
酒吧是什么地方?是她能随便去的吗?喝口啤酒就能说胡话的人,还学人豪饮,真当那些鸡尾酒是橙汁吗?再好再文艺的酒吧,也鱼龙混杂,再说,凌玿会去的酒吧,能是好的吗?
开车过来的时候,付希安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暴着青筋,脚下的油门踩了又踩,车窗大开着,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他的脸接近麻木。
可现在,看着她晶亮的双眸,感觉她呼出的气息轻轻掠过他的脸庞,他心头的那块大石,瞬间化为粉末。
小姑娘背靠着吧台借力站稳,可眼睛还盯着被偷走的那杯酒,恨不得凑上去就着他的手喝光光。
晚上十点左右,是酒吧最热闹人最多的时候,这边闹了动静,围观的人可不少,付希安早察觉了,转念又一想,她来这裏应该好一会儿了,所以她刚才这副醉态,这裏的男人都有看见?
念头一起,他都不愿意自己再想下去,将杯子往吧台重重一搁,舒曼顺着他的手移动着目光,刚高兴着想终于可以喝了,人突然就天旋地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