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已经在这一带经营近百年,天方教于民间已经有了一定根基。虽然健驮罗国中权臣断然宣布洗心革面,不少天方教徒还是心向大食。发现城内唐军有集结迹象,立刻连夜将消息传到了二百裡外的东征圣战军手中。
大食军主帅艾凯拉木闻讯,魂飞魄散。不敢与唐军交战,以保护教众为名,迅速将残兵撤入了迦布罗城中。同时征发阖城青壮,用乱石巨木堵住了由坦叉始罗城通往该城的唯一官道。
迦布罗附近的官道还是大唐中宗时期在此地设立写凤、条支、修鲜三个都督府时所修建,本来就因为地形和人手的限制,因陋就简。天方教趁大唐内乱之时得到此地后,便只管利用,不管建设。数十年下来,官道早已被其糟蹋得破败不堪。再让艾凯拉木蓄意这么一番破坏,立刻彻底宣告瘫痪。非但大队人马无法通过,连外出放羊的牧人,都失去的回家的希望。
有道是破坏总比建设容易。安西军上下都没料到大食人竟然如此无耻,被堵在了黑石山口之外,数日不得寸进。无奈之下,封常清只好放弃了重新打通道路的设想,带领大军转道向北,准备从小勃律国内迂回到迦布罗以北,再度逼天方军决战。
闻听唐军北撤,已经连续数日没睡过安稳觉的艾凯拉木终于松了口气。派人将所有在上一战中幸存的将领召集到总督府,带着几分悲凉跟大伙商议道:“这次东征,咱们本来就准备得过于仓促。而真主又因为咱们这些信徒之间内斗不断,拒绝再给予任何帮助。为了保全真主的信徒和领地,我已经尽了一切可以尽的努力。如果唐军再从北方迂回过来,作为大军主帅,我只能用鲜血证明自己的忠诚了。但你们几个,却没必要陪着我一道等死。能寻门路平安调回西方去的,现在就自己想办法吧。我估计还有一个月时间可用,趁着唐军到来之前赶紧走。别让士卒们知道就行,不用再陪着我死撑了!”
众将虽然因为前番溃败,对艾凯拉木甚为不满。此刻闻听了他的肺腑之言,也一个个感动得落下了眼泪。抽噎了片刻之后,纷纷开口劝道:“大人不要丧气。咱们手中不是还有五万多士卒么?天气马上就要凉下来了。从小勃律迂回到这边,路上至少得走一个月。迦布罗城还算坚固,只要咱们在城中死守上一个半月时间,便拖到了秋末。那时候不用咱们动手,光是临近雪山上刮下来大风,也能把野外扎营的唐军活活冻成冰疙瘩!”
“是啊,我们当初来时都把话说得太满,现在找借口跑回去,即便凭着家族的力量逃过追究,这辈子估计也难再抬起头来,还不如留在城中再拼一次!”
“上次作战,可能是健驮罗狗子勾结唐人,在饮水中给咱们下了毒,所以才导致将士们手脚发软。这回咱们死守在城里不露头,不信唐军还能飞进来!”
“是啊,是啊。野战咱们未必打得赢,守城总是行吧。在西边作战,攻打拂菻人的城池,咱们最少都得打半年左右。这迦布罗的城墙比拂菻人的城墙丝毫不差。只要咱们下定决心死守,坚持两三个月应该没问题!”(注1)
众人七嘴八舌,却都没离一句本义,那就是与唐军在野外交手,无论如何都是打不赢的。但凭借天气和地利,撑过今年肯定没问题。
“天冷下来又能怎样?”艾凯拉木打断大伙的话,摇头苦笑,“如今周围各仆从国都被唐军吓破了胆子。唐人要求进城避寒,他们敢不好吃好喝伺候周到么?等明年雪化了,还不是一样要打到城下来?!”
“当初就该把这些对真主不忠心的异教徒国家,统统屠灭干净了!”有一个络腮胡子将领跳起来,恨恨地骂道。
“对,这些异教徒就该下地狱!杀光他们,将财产给弟兄们分掉,鼓舞士气!”立刻有人跳起来,朝着窗外鬼哭狼嚎。
大食国同时朝东西两个方向推进。在西边所遭受的阻力可没有东方这么大。那些信奉十字教的小国要么举国西逃,要么留下来被当做奴隶。很少如同东方这般,还需要圣战者们假惺惺做些怀柔举动来安抚。敢对大食老爷流露出半分不敬,甭说是人,连城池都可以给它完全抹去,根本不会留一点儿挣扎余地。
大敌当前,有人却还想着如何在城里杀人劫财,这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艾凯拉木的赞同。将眉头皱了皱,他沉声呵斥道:“杀光了他们,谁为大军提供粮食、奶酪和金子?况且现在说这些不是太晚了么?难道你们还想把迦布罗城中的百姓也逼到唐军那边去?想走就立刻走,不想走的话,就别给我添乱。否则,我死之前,不介意先送他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