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努力从泛着黯淡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不,没什么。”她回答。
那个女恶魔,不可能是检控官的可爱妻子。虽然模样很像,但气质上截然不同,那位步伐轻快得如只俏皮小猫的女子,怎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变成身手恐怖得宛若梦魇的杀手。
劳薇塔以为头听完后,会愤怒,会震惊,或许也会稍微紧张,但福兰沉默地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小羊皮袋。劳薇塔好奇地打开袋子,闻着从裏面飘出来的酸涩草药气味,“植物?”
“一副敷在伤口,另一副煮沸后熏洗,对你的伤有好处,而且不会留下疤痕。”福兰点点头,他对姑娘说,“你先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那种沙哑地声音,和突然流露出的疲惫,让劳薇塔觉得很不安。
这一整天,福兰将自己锁在书房里,谁也没理。
“安玫,那是你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天再次黑透了,房间里昏暗无光,螺形托脚的衣架、深色木纹的红木书桌、胡桃木包革的沙发椅、墙边的书柜、墙上的装饰油画,天顶的吊灯,以及呆坐如雕像的人,这些无生命的与有生命的,都在夜的侵扰中死寂。寒冽的深秋冷风在屋檐壁角撞击、哀号,让玻璃窗轻轻发出细微的颤动。
“请原谅我不够聪明,想不出更快速更有手段的方法,将你从敌人的掌控中拯救;请原谅,我现在还竭力保持冷静……遭天谴的,你们胆敢……”
※※※※
第二天的客人很多。
先是芭蕊·席拉娜拎着一袋刚从市集采购的食材,来到福兰家,她一进门就嚷嚷,“我刚在培训班学会了薯仔泥花菜填鸭、蘑菇炖牛小脊肉……咦,卡西莫多呢?”她问坐在客厅里的劳薇塔。
“紧急事务,老板正在楼上处理。我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他。”
“哦,那就让你来尝尝我的手艺。”芭蕊已视劳薇塔为亲密的闺友,爱情的参谋。
“算了吧,早餐吃得太油腻了,会败坏胃口。”
好不容易打发走团长,建筑行的穆尔跟着来访。
劳薇塔和他谈了谈最近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头最后企图让那个女人忏悔?”姑娘皱皱眉梢,“头的性格怎么也变不了。”
“怜悯也是威严的一种体现。达……”穆尔想了想名字,“达尔马克女男爵如果乖乖地闭嘴,按吩咐前往国外,那她的下半生虽然不能富裕,但能平平安安。总比被装进了海船变成终身奴隶强。”
“但就是怜悯多了些,威严少了些。”灰眸姑娘淡淡地说,“以头的能力,如果处事手腕更强硬冷血,不必被那些虚渺的所谓公正纠缠,他甚至现在就已成为地下世界最有实力的掌控者之一。”
穆尔显然不愿非议自己尊敬之人的价值观,他转变话题说,“伯骑士先生和教父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只需要知道,他值得信任。”劳薇塔回答。
“噢,差点忘了,我是来向伯骑士先生报告的,当局刚派人前来通知,建筑行的地下隧道工程设计图,已经审核通过了。”
“好的,我会转达给头。”劳薇塔话刚说出口,就察觉到失言了,她补充道,“这项工程也有头的私下投资,与伯骑士先生合作完成。”
在让穆尔离开后,姑娘暗自谴责自己的慌乱,她忧心忡忡地望着楼上,头从昨天开始,就关在书房里没下楼。
“刚开始时,头还没不妥。”姑娘思索着福兰的变化,“从我提到那个什么女君王龙脉之后,他就变得很奇怪了,但那不是因为敌人的强大而感到不安……”
她凝视着天花板,悠悠想着。几个小时后,楼梯口的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劳薇塔的分析,她看到福兰穿着衬衣,步伐缓慢地走了下来,衣服上半截的两颗扣子没系上,袒露出结实的胸口。
“头,穆尔刚才来过,他说政府已经让工程图通过了。”劳薇塔识趣地没有问出她的疑虑。
“以后你负责建筑行明面上的所有事务,不必知会我。另外,给我盯紧马蒂达·赫本。”
“建筑行的事我会处理妥当,不过,那个圣武士,虽然被药剂所控制,但始终是个不安的因素。”劳薇塔趁机说。福兰曾告诉过她一部分关于圣武士的事,虽然尚不清楚他们之间恩怨的来源,但劳薇塔知道,那个姑娘对头怀有敌意。
“她还有用,当然,是指再被控制的情况下。”福兰说,“一旦发现,她有清醒的迹象,就立即清除掉,我要的是一个听指挥的木偶,而不是多出个敌人。”
“嗯。”劳薇塔瞄向福兰,继续问,“那关于我们的敌人,准备怎么来把那张棋盘变得混乱?”
福兰语调很慢,流淌着一种很冷的平静,冷得有些苍白,“一个名声显赫,无人可动摇的家族,最需要什么?财富?他们唾手可得。地位?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所以稳固住现有的辉煌,直到千秋万代,才是他们的追求。
还有影王,一群有着超自然能力,能让黑暗中所有帮派都敬畏的人,为何要依附于他人?因为他们并不满足通过地下世界所带来的利益。
而那位大小姐,从来不喜欢屈居人下,受人摆布。乖乖服从指派,成为家族控制皇室的道具?我想这个念头从未出现在她的思绪里。
人与人之间,总是互不信任的,特别是那些喜欢玩弄权谋的人。一个想牢牢抓住权势,一个想伸手要权势,一个不希望权势掌握到别人手中。就象三条交汇的河流,迟早会因为互相争道,冲垮河堤。
十年,或者二十年,积累财富,寻找敌人的弱点,是最妥善的。但我没耐心慢慢陪他们玩下去了。得将那道脆弱的大堤,提前炸开。”
劳薇塔觉得一夜之间,头有些变了。但她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
“现在,我需要一个擅长伪造文书,模仿笔迹的专家。”
“专家?”
“须得是此行中顶尖的老手。”
姑娘若有所思地颔首,“我印象里,有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