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1 / 2)

升温 咬春饼 3163 字 1个月前

深夜的小蛋糕, 既松软饱腹,又滋养灵魂。

温软的舌尖总能寻觅捆绑同类,继而相互交缠,彼此慰藉。

裂缝里的熔浆, 终于沸腾, 激荡出灼热闪耀的火花。

在柏丰集团的大厦顶层,在风雨欲来, 飘摇未知的夜晚, 他们情深义重地接了一个吻。

不出所料, 次日,陆续有董事来找岳靳成。不乏早些年跟随岳璞佪的旧部下。随着岳璞佪的退位,这些人也逐渐放权。但暗中关联依旧,虽不至于兴风作浪,但也能翻出几个浪头。

平日个个淡泊, 说要享受退休人生。眼下却如壮志未酬, 纷纷“谏言”“献策”, 实则逼迫问责。

总裁办公室的门一天都是紧闭的, 除了去了又来的几拨人, 双木门才会沉缓开合。

助理添茶送水,倒是有机会踏入几轮。

同事问及里头的情况,诸多担心。

助理也觉稀奇, 说,“岳总淡定得很,就坐在桌前批复文件,审查报价。那几个老董事比他激动, 高谈阔论。不过, 岳总是以静制动, 以逸待劳,不见半点上火忧愁。”

确实如此。

眼见时间消磨到了午饭点,岳靳成内线吩咐,让员工食堂多备两道菜。

“叔伯传经授道一上午,也是辛苦。待会一定多吃两碗饭,下午还有几个小时,得要好好补充体力。”

老董事气得差点昏厥,“你就让我们吃食堂?”

岳靳成说,“不是你们,是我陪你们一起用餐。父亲常教诲督导,家业积攒不易,必当上下齐心,体恤共进退的所有员工。今日叔伯就当故地重游,忆苦思甜了。”

本是起大势,兴师问罪。

哪知是硬拳头砸在软棉花里,最后一个个地垮着脸离开。

下班后,岳靳成仍待在办公室。

焦睿进来提醒,“那边来了几个电话,问您还要多久到家。岳总,您看是帮您推掉,还是应下来?”

岳靳成擦亮火柴,燃起烟。

与老帮老货周旋应付一整天,哪有不费神的。岳靳成借烟舒缓郁气,抽了一半,便摁熄烟蒂。

“车你开。让老李送佳希去满苑。”

岳家。

家宴团圆,台面上的关系,总得维系和气。

亲友念叨,“怎么靳成还没回?”

“最近公司忙的很,大哥分身乏术,这顿饭估计不会吃了。”

“是啊,家里打去几个电话。”

岳云宗推着岳璞佪的轮椅出来,春风得意,心情颇佳。

他看了看时间,吩咐厨师,“既然都这么说,那就开餐吧。”

话刚落音,玄关脚步声渐近。

岳靳成脱掉外套,一旁的管家接过,“是路上太堵了吧?天干气燥,今天炖的糖水不错,你先润润嗓。”

“谢谢。”岳靳成双手接过,几口吞咽。

众人纷纷招呼,“大哥。”

“靳成。”

岳靳成瞥了眼餐桌,迈步而来,一派闲适自在,“各位抱歉,我迟到了。”

岳云宗说:“大哥日理万机,我们多等等也是应该。”

岳靳成抬手看表,“是我记错时间,还是二弟你饿昏了头,现在差两分钟才六点。听人说,你在巴黎与蒋总竞拍一只机械表,被他夺了心头爱。”

岳云宗面色讪讪。

这事下了脸面,不光彩,在圈子里传开来,都说是他岳云宗出不起价。

“多大点事,明天一早,我让焦睿拿给你就是。”岳靳成拉开椅子,自然而然地落座主位。

岳云宗不曾想他气势还这么足,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见半分压力倦怠。

“大哥,恕我多一句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

“你多嘴的时候还少吗?”岳靳成笑眼望之,“知道我不爱听,你也从来没有过谨言慎行。都是一家人,你我兄弟之间,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习惯了。”

岳云宗不知被扎了几次回旋镖,一口气压实在心底,瞬间没了方才意气风发的好心情。

“这两天锌价涨势猛烈,公司的套保账户浮亏金额已经超出了预警线。现货端的定价合同,在这一波价格上涨前就已签订。这意味着,公司是两端亏钱。”岳云宗手指敲了敲桌面,“既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大哥,这么个亏法一直扛单,柏丰上半年的利润都会受不小影响。”

岳靳成不为所动,“这才两天,你这么着急上火做什么?我看过刘匀和俞彦卿他们提交的分析报告,没有足够的利好支撑锌价持续上涨。耐心持仓几天又有何不可。”

岳云宗:“大哥,我知道你护人心切。市场行情,岂非是他们算得准的。”

岳靳成看向他,语气不咸不淡,“既然他们算不准,二弟你如此笃定,平仓止损,又是哪里来的理由呢?”

“我!”岳云宗无言以对,脸色愈发难看,“你是柏丰总裁,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怎么,二弟是认为我强词夺理?”岳靳成问得犀利,倒是不给他留一点余地。

岳云宗本想借此事压他一头,哪知岳靳成气势半分不让。

桌上的众亲戚惯会察言观色,都暗暗掂量着形势。

岳璞佪自上次一病,索性也成了个甩手掌柜。只要岳靳成在场合里,就装傻充愣,绝不插手他的任何决议。

眼下,装糊涂,装痴傻,如几岁幼童,盯着盘中的三文鱼。

岳云宗堵了一口气,很好,自己倒成了落下风的那一个。

他索性把话挑明,“哥,当初做决定之前,我一直持反对态度。在董事会上,你是表过态的,我就问一句话,决策失败,给集团造成的巨大损失。由谁担责——还作数吗?!”

岳靳成风轻云淡地点头,”当然。”

岳云宗嘴角颤动,眼里寒光冷冽,挤出一个字,“好。你既执意坚持,我尽本职,劝诫到这个份上,问心无愧。 ”

岳靳成当仁不让,“既然问心无愧,就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为岳家的晚辈做出表率。但愿功成身退那日,二弟也能光明坦荡地说出这四个字。”

这顿家宴,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气氛滑至冰点,佳肴的香气被凝固,热菜似是一团团的冰块,个个吃得噤若寒蝉。

从岳家出来,天边上弦月高悬,细弯一笔,像给这风云暗涌的夜收了个凌厉的尾。

“岳总,您回哪边?”司机问。

岳靳成看了看时间,“南漓路。”

闹中取静路段,咖啡馆隐蔽。低饱和度的光影偏棕黄调,配上现场演奏的爵士轻乐,像置身迷离虚幻的世界。

临窗位置坐了一人,五十出头,但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一身灰色连帽运动套装,更提精气神。

“徐伯。”岳靳成打招呼。

徐围对见面的地方挑剔不满意,“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咖啡,昏昏暗暗得还看不清人。”

岳靳成笑着落座,“这儿除了你,还能有比我显眼的?”

“你啊你啊。”徐围被逗乐,“怎么回事,一点都没遗传到你母亲谦逊温婉的优点。长歪了,她该怪责我没好好引导你。”

说到最后,他语气微微伤感。

岳靳成要了一杯美式,给他叫了一杯去糖橙C。

“您已经帮过我很多了。”

“你母亲就你一个儿子,你是她最放心不下的牵挂。她在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有个安稳的人生,娶妻生子,事业平顺。可你这臭小子,一个都没做到!”

徐围是真生气与惋惜。

年轻时候,他与岳靳成的母亲尹云涵是发小同乡,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最好玩伴。几十年岁月更迭,当中情爱周转,自然是有无数故事发生的。为何最后没能走在一起,不得而知。但若能彼此安好,达岸各自归,那也算是了无遗憾。

徐家本就是航海贸易的大户,之后顺风顺水,青云直上。

可尹云涵的境遇与结局,任谁听了都揪心。

在生命残喘的最后几日时光,徐围过来看她。

隔着几米距离,双目相望,仿佛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尹家本就人丁单薄,几乎没有可以再托付的亲人,尹云涵这是把岳靳成,托孤给了他。拜托以后多帮衬,岳靳成在岳家的日子不好过,倘若哪天真的过不下去了,也恳请老友给他一处避身所,一口充饥的救命饭。

所以徐围对岳靳成格外照顾,并且落到了实处。

徐家手里有几条航线运营权,横跨马六甲海峡,所以徐围与当地各方势力交集颇深。岳靳成被岳璞佪打发到国外那几年,他一直与徐围有联系,并且借助他的牵线搭桥,也建立了自己的暗线关系。

岳靳成能回岳家,能一举夺权,不能说多光明磊落,完全走得康庄大道。所以他对徐围的感恩与敬爱,比对岳璞佪,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我听说,你们柏丰最近不太平,怎的,你那二弟还不死心?”徐围笑着打趣,“传进我这儿的话实在精彩,甚至还有什么‘倒靳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