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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他,又爬回床上去躺着,他跟过来在床头坐下,一直看着我,我不管不顾地拉起被子蒙住头。

过了很久很久,我听见他轻轻关门的声音。

我蒙在带着清香的被子里,狠狠地哭了起来。

还可以哭出来,多幸福。

曾经听人说,能够痛哭便是好事,代表着伤口在痊愈。

没有用的,其实都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能痛哭之后或许真的能够放下包袱继续前行,但是那绝对不是我。

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那么多的长夜,那么多的不安,那么多的创伤,我永远都不可能痊愈了。

不要对我说生命很长,世界很大,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了。

不要告诉我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不要告诉我世上同一个类型的男生还有几万个,不是这样的,有些人,永远无可替代。

我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林逸舟了。

他就像一片土地,从我们相识的那天开始,那片土地上的炎寒冷暖都会在第一时间传达到我的心裏。

我那么执拗地认为自己就是他的守望者,可是我都做了些什么?

在他拼劲生命最后一口气想起我的时候,我居然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摁掉了他的电话。

我就是这样守望他的吗?

我想起我曾经那么恶毒地诅咒他,你迟早会死在这辆车上……

我不敢想象,将来我在路上看到跟他同款的车的时候,我会不会当街崩溃。

我不敢再去他曾经居住的那个地方,我不敢再踏入那间承载着我们记忆的公寓,那里记录着我们自始至终的全过程。

我的脑袋里有一个关于回忆的软件,它将画面渲染,去色,定格,特写,淡入淡出……每一帧我都不忍卒读。

他说我是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他对于我来说何尝又不是?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互相伤害,伤害到体无完肤的地步?

我恨我自己的犀利狷介,我也恨他的漫不经心,我们补钙指望对方以我们自己所期许的方式来爱自己,我们不该妄想向对方索要同样的感情。

我恨他,我也恨许至君,我更恨我自己。

我恨得想要杀死我自己。

我出门的时候没有看到许至君,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也好,他也不会知道我到哪里去了。

事实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杀死我自己呢?

我茫然地在路上走着,我踉踉跄跄,也跌跌撞撞,我的视线很清晰,可是我的心裏很糊涂。

我去文具店买了一把美工刀,很精致,一看就知道很锋利,我想这样很好,越快越好,这样我就不会太痛。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江边,天色渐渐晚了。在血色的夕阳之中,我坐在石阶上抽了支烟。

身旁是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绿色高草,泥土的芳香此刻显得那么真实。

我脱下脚上白色的匡威,拾阶梯而下,光着脚去天堂的话会比较轻松一点吧?

我一步一步在暗蓝幽深的水里艰难地、缓慢地前行。

黄昏的天空,夕阳瑰丽逶迤,光线如同一只温柔的手掌。

我的喉咙里好像落满灰尘,江水温柔地包裹我,像是迎接远归孩子的母亲。

我全身沉浮于水里,脚下渐渐失去了依托,用那把美工刀划开手腕的时候,我不觉得疼。

鲜红的血液在水里一圈一圈地洇开,像盛开在水里的蔷薇。

我的头终于也埋在水中,江水灌入我的眼耳口鼻。

在水中起伏之间,我恍惚地看到,记忆里所有人的面孔重叠起来。

所有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轰鸣声在我的头顶炸开,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的时候,我闭上眼睛,无声地说一声,再见。

再见,那些回不去的过去。

再见,那些不可预知的未来。

再见,那些匆忙路过我薄凉的生命,斑驳的青春,却留下那么多印记的,人们。

在幽深暗蓝的水底,消失了的最后一线光芒。

当我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许至君临窗而立的落寞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