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兜兜转转都是爱着那些不够爱自己的人?</small>
即使在后来的路途中,我有过种种沮丧和失望,甚至是悲哀的情绪,但它们都不足以令重逢时那一刻,从我内心迸发出来的隆重的感动,有丝毫褪色。
在陆知遥到达拉萨之前,我们间或地发过几次短信,都像是履行公事一般汇报了一下各自的行程,从他的短信中我得知了一些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地名,比如色达,比如卓克基。
而我独自待在拉萨的生活看起来却乏善可陈。
同房间的小麦邀我一起去了一趟纳木错,去了一趟色拉寺看喇嘛辩经,其余就是每天都在大昭寺跟着藏民们一起转寺。
我和陆知遥像是遵循着某种潜在的规则,谁都不真正触及彼此内心的那个部分,我是经过了那些事情之后对整个世界关上了内心那扇门,但我知道他不是,他是真的无所谓,不在乎。
他没有提到具体什么时候到,出于一种奇怪的自尊心,我也没问过。
可是那天中午醒来,端着一碗泡面正准备开吃,手机一振,他的短信跃入眼帘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淡定了。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们到了,刚下火车,待会见。
手里那碗泡面差点儿被我打翻,我一边冲进洗手间梳头发,一边看着镜子里惊慌失措的脸狠狠地骂自己,程落薰你个二百五,你就不能从容一点儿吗?从容一点儿你会死是不是?
化不了妆,所有的化妆品都寄回了长沙,连打底的东西都没有,只能顶着这张被晒得黝黑的脸,素颜去见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会对自己的形象那么在意,在意得有些矫情,有些斤斤计较,镜子里的我穿着一件在八角街以五十块钱的价格买的毛衣,扎了一个马尾辫,表情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
算了,反正再怎么打扮,也不会倾国倾城,我安慰自己道。
远远地看到他们从出租车上下来,我竟然有些不敢迈开脚步。
那种感觉极其不真切,就像……你做了个很美好的梦,而且在梦中你知道这是在做梦,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温暖光亮,甜蜜动人,璀璨绚丽都是一场短暂的骗局,太阳一晒就会蒸发。
可是当你睁开眼睛,以为要再次切身地面对这个残酷凶恶的世界时,有人告诉你,那不是梦,那都是真的。
我看着他们一群人从后备箱里把行李搬出来,陆知遥扶着他的吉他,临街而站。
我形容不了在那个时候我心裏涌动的那些情绪叫什么,我曾跟自己说过,如果我不能强迫自己以一张平静的、不动声色的脸去面对那些会让我的心跳顷刻间陡然加速的人,那我就不要去见他们。
事实上,我做不到。
直到之前分开的时候,关于怎么称呼他我们还是没有达成共识,此刻,我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陆知遥”,他寻声望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朝他跑了过去。
我并没有预谋,可是站在他面前时,整个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地扑了上去。
站在他旁边的那些朋友都在笑,我红着脸却没想要松开他,一秒钟过去之后,我感觉他也顺势抱住了我。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抱。
我听见他轻声问我,你怎么了?
我仰起头深呼吸,薇薇一笑,没什么,久别重逢,礼貌性的拥抱。
可是如果真的没什么,那种从胸腔里一直弥漫至鼻腔的酸涩,是因为什么?
等他们放好行李后,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找了一家川菜馆坐下,陆知遥自然而然地牵着我的手,向我介绍即将一起踏上旅程的朋友:“这是一尘,这是阿亮。”然后转向我,“这是程落薰,我在路上捡的。”
我本想抽出手去打他,却被他牢牢地握住,直到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人都腾不出一只手来端碗,他仍然不肯放开。
晚上坐在小酒吧里一起喝酒的时候,我凝视着摇曳的烛火,在心裏拷问我自己。
我难道不应该厌恶这种感动吗,我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期待而感到羞愧吗,我难道不应该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快乐感到自责吗?
如何证明自己忠于爱情,忠于自己的心,也许许至君也在同样的时间里思考着这个问题。
那是唐熙第一次主动提出能不能跟他一起去参加他和朋友的聚会,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点了点头:“可以,就怕你觉得闷。”
唐熙笑了笑:“没关系啊,我本身就是个很闷的人。”
她的潜台词是:我当然没有你那个程落薰有意思,否则怎么过了这么久,你还对她念念不忘。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有些不愿意对我说他的事,原来他心裏有一个不愿意对任何人提起的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唐熙默默地看着许至君的侧脸,忧伤地想。
的确就像许至君所说的那样,聚会本身是没什么新意的,在长沙,大多数年轻人的夜生活无非就只有泡吧和唱K两种。
坐在一间小小的清吧里,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房价、股票、投资理财之类的话题,许至君很少说话,只是在被点到名字的时候才懒洋洋地稍微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唐熙一直正襟危坐地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好装成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抛出自己的诱饵。
终于,有人说饿了,许至君跟另外一个男生起身出去买烧烤,稳唐熙想吃什么的时候,她故意说要个烤玉米。
玉米烤熟需要一定的时间,在这点时间里,她要好好把握。
“他一直都这么沉默寡言吗?”趁着酒吧的歌手换了一首轻柔的歌,她笑着问那些还在座的人。
有个男生回答道:“是啊,一直都这么个德行,多说几句话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他话音刚落,就被他女朋友否决了:“屁!他以前跟落薰在一起的时候,不晓得多活跃,讲起笑话来笑死人好不好。”
程落薰!就是这个名字!
唐熙当即心裏一颤,周围那几个人在昏暗中闪过的一丝尴尬神色都被她牢牢地捕获在眼里:“我也听说了,想必他们的感情很好。”
大家都“呵呵”地干笑了几声,没有人搭腔,也不好搭腔。
“你们别这个样子了,我没别的意思,是他妈妈偶然间提起的,说要多多开导他,他现在都没以前有精神了。”
看样子这是大家共同的看法,那个女孩子也不再掩饰了,顺着唐熙的话说了下去:“是啊,自从他们分手之后,许至君都不太喜欢跟我们一起出来玩儿了,也不再提起落薰的事情。他不提,我们都不敢提,唉……”
“恕我冒昧,既然感情那么好,为什么要分手啊?”唐熙脸上那种真诚的疑惑倒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心想要得到一个解答。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那个女孩子才说:“没办法啊,他也不想分手啊,我猜他从那天晚上之后肯定做了很多事情想挽留落薰,但落薰肯定也没办法原谅他,其实说真的,他们都没错。虽然有些人觉得是落薰太狠心了,有些人觉得是许至君自己导致的,但在我看来吧,他们都没错……”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显然是真的替他们感到惋惜。
唐熙觉得终于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刻了,她定了定神,尽量做到不泄露情绪:“原谅?难道说许至君那么喜欢她,还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
女孩儿刚要说什么,就被她男朋友打断了:“消停点儿吧你,别人的事少多嘴。”
唐熙笨还想继续套话,可是许至君他们回来了,他把玉米放在她面前,笑着跟她说“快吃啊”,她也勉强地笑了笑,却根本没了胃口。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程落薰那么决绝,让许至君自责至今。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在唐熙心裏扎了根一样,聚会散场的时候她以“有空一起出来逛街”的名义要了那个女孩子的电话号码。
她打定了注意,一定要搞清楚事情原委。
后来,过了很久之后,我得知许至君和唐熙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之后,心有戚戚焉地感叹,感情这回事真的是一物降一物,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兜兜转转都是爱着那些不够爱自己的人?
有人说聪明的人应该明白自己要什么,聪明的人应该远离那些消耗自己人生的人,跟那些足够爱自己的人在一起,顺从命运的安排而不是顺从自己的心。
可是为什么,对我们这些人而言,要顺从命运竟然这么难,我看很多人不是都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做了吗?
其实很简单不是吗?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做不到呢?
所以康婕说得是对的,我们就是一群蠢货,一群蠢得平分秋色、势均力敌的白痴。
康婕和苏施琪第一次直接发生冲突是在那次公司全体员工陪一个客户K 歌的晚上。
那是个大客户,老大说搞定这个单子,大老板就请大家去旅游,一听这话,公司里人人摩拳擦掌,一副誓死拿下敌方堡垒的模样。晚上吃饭的时候,康婕根本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东西,只记得满桌的人不断地举杯。
“来来来,我们一起敬刘总一杯。”
“来,为刘总这么给面子干杯。”
“大家今天能坐在一起吃这顿饭,就是缘分,我提议为了缘分干杯。”
“康婕,你看施琪不能喝酒都喝了,你也敬刘总一杯嘛。”
康婕看着满桌珍馐美味不能大快朵颐,心裏其实已经很抓狂了,一听这话,她立刻就想反驳:“凭什么她喝了我就要喝?哪天她要是跳楼了是不是我也要跟着跳?”
可是这句话只在她心裏打了个转,叹口气之后她还是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刘总举杯:“我敬您!”
红光满面的刘总很开心,笑得快撒手人寰似的:“不不不,我敬美女,该我敬美女。”
康婕看着他油光发亮的头顶,真心为他担忧:胖子!你可别突然脑溢血啊!
最烦的就是吃完饭之后还不能走人,刘总兴致高昂地喊,唱歌去吧?
康婕翻着白眼儿想,跟你去能唱些什么歌?你能唱点儿凤凰传奇慕容晓晓的就算不错了!只怕网络歌曲你都不会唱。
可是没办法啊,不能不去啊,老大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她只好跟着上了车。
果不其然,一到包厢里,刘总就来了个开门红:“苏小姐或是康小姐跟我合唱首《犯错》吧?”
康婕立刻就风中凌乱了:“什么歌?我不会唱啊!”
苏施琪立马展现了她作为交际花的能力:“那我陪刘总唱吧!”
“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分手不是唯一的结果,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