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没有拍到日出的一尘急忙叫师傅停车,他要弥补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我蹦蹦跳跳地跟下了车,哀求一尘给我拍一张徜徉花海的照片,这个纯真的愿望被身后跟过来的陆知遥无情的嘲笑了!
蹲在粉红色花田旁边,我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什么花儿啊,太好看了。”
我根本没指望有人会回答我,在我心裏早就先入为主地判定这就是不知名的野花,没想到站在我旁边的陆知遥居然轻声说:“这是荞麦花。”
我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实在忍不住惊叹:“陆知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又笑了笑,没说话。
上车时我随手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别在编的松松的辫子上,一直不太爱说话的阿亮笑我像村姑,我回头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呀,这是格桑花,在藏语里,格桑花就是幸福的意思。”
忽然之间,我像被人戳到了尚未愈合的伤口,别过脸去静静地看着前方好像没有边际的公路。
是啊,哪来的那么多幸福?
也许幸福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此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缘在遇见它,真希望它能再跟我打招呼。
上车时我随手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别在编得松松的辫子上,一直不太爱说话的阿亮笑我像村姑,我回头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呀,这是格桑花,在藏语里,格桑花就是幸福的意思。”
陆知遥又帮着他的朋友挪揄我:“双彩虹是幸福,格桑花也是幸福,你哪儿来这么多幸福啊?”
忽然之间,我像被人戳到了尚未愈合的伤口,别过脸去静静地看着前方好像没有边际的公路。
是啊,哪儿来的那么多幸福啊?
也是幸福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此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缘再遇见它,真希望它能再跟我打个招呼。
按照原定的计划,过了萨嘎之后我们的目标就是神山冈仁波齐,陆知遥跟我们讲起那一年他转山的经过:“紫外线太强了,戴着墨镜都没什么用,眼睛里全是红的,皮肤一块一块地脱皮……”
一尘马上就表态:“我是不会去转山的,我的目标是古格!”
冈仁波齐和玛旁雍错之间的距离不远,但为了共享日出和日落,我们必须在一个叫做霍尔的地方休息一晚上,然而也正是在这段路程中,我跟陆知遥第一次爆发了争吵。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的调侃和他对我的奚落都只是旅程中的调味品,那这次的争吵无疑就是导致后来我跟他相处时总有些小心翼翼的导火索。
其实说起来只是小事,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陆知遥身边不再是最初那个大大咧咧,对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的程落薰,我变得有点儿小心眼,有点儿斤斤计较,甚至还有点儿自怜自艾。
追根溯源地想起来,大概是在拉萨生病的那个时候,这种状态就萌发了苗头吧,想起他跟那些陌生的姑娘们谈笑风生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窗台上看着寂寞的月亮,心裏总像有根刺,时不时就隐隐作痛。
任何感情都如同潭水,即使只是一粒细小的沙落进水里,都会改变水位,尽管肉眼看起来它依然平静……其实我是想说,再单纯的感情,也有深不可测的一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的火气那么大,后来想想,其实只要忍一秒钟,一秒钟过后,我们就能够避免那场其实毫无必要的争吵。
车沿着狭窄的盘山公路一直往上,视野变得越来越开阔,阿亮看着自己手腕上可以测到海拔的腕表说:“快五千米了,他妈的这要是把山抽掉,咱们就是在飞啊!”
我本来就不送什么淑女,尤其是跟他们几个混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简直是一句话里不带粗口就说不完整,所以对他们张口“他妈的”闭口“你妹的”,我实在没有一点儿不适的感觉。
正在这个时候,好大一只黑色的鸟儿从风挡玻璃上方几米的地方“刷”的一下掠过,我无意中瞥到车窗外,这才发现阿亮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海拔五千米是什么概念啊,从我的角度看下去,狭窄的车道旁边就是万丈深渊!
于是,我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第二声尖叫:“啊!好可怕!”
就在这时,车子很明显地倾斜了一下,坐在我旁边的师傅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似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车子恢复了平稳。
车速明显慢了下来,看得出司机也很紧张,他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狭窄的路段,十二分小心地缓慢前行着。
就在我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两声尖叫过于矫揉造作的时候,一路上一直寡言少语的陆知遥竟用那种虽然声音不大,却明显透露出反感的语气冷冷地说:“程落薰,你能不能稍微淡定一点儿,别影响师傅开车,坐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别给大家添乱!”
其实我知道他说得都对,全车人的性命都握在师傅那双抓着方向盘的手上,稍微一点儿不慎,车翻下去,大家全没活路。
尽管我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可是那种奇怪的自尊一开始作祟,理智根本奈何不了冲动的情绪。
我回过头瞪着他:“淡定个毛线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看着我,眼神冷冰冰的,张了张嘴本来想讲什么,可是最后他只是转过头去,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这种态度,简直比他狠狠地骂我一顿还让我难受,我敏感地察觉除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厌恶之前!
我把墨镜从头上摘下来戴好,不想让人发现我微微泛红的眼睛。
到冈仁波齐的时候刚好赶上日落。
它终年积雪的峰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夕阳刚好照在它的侧面,由峰顶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与一横向岩层构成一个神奇的类似于十字的图案。
“冈仁波齐是苯教的发源地。”我听见陆知遥这么说。
我站在他身边,心裏涌动着温柔的潮汐,为了此情此景,为了此刻他和我在一起。
他像感应到似的,转过来看着我。
是我先别开了目光,我害怕再多一秒,眼泪就会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我受不了他觉得我不懂事,我受不了被他当作一个麻烦的存在,这种怯怯的感觉,我根本无法说出来。我相信他心裏一定是明白的。
我想起在拉萨刚刚见面的时候,那个真诚而热切的拥抱,为什么好像一夜之间,那些亲密都烟消云散了。
对如何温柔的对待一个人,如何温柔的表达自己内心真正的情感,我始终不得章法。
周围的温度渐渐地越来越低,我们身后,是在高楼耸立的城市里,永远也想象不到的广袤天地和壮阔夕阳。
火烧云染红天际,生命好像都燃烧起来了。
投宿在霍尔的那天晚上,陆知遥一句话也没跟我说,我满腹委屈地扒着酸菜炒饭,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他毫无表情的脸。
难道我今天那句话真的挑战到他的权威了吗?真的让他在大家面前下不了台吗?
我有点儿想抱歉,可是那么简短的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蹲在破旧的民宅门口,我一边抽烟一边偷偷摸摸地掉眼泪,忽然身后陈旧的木门“嘎吱”一声开了。
真的,那一瞬间我以为是他。
可是一尘的声音迅速打破了我的幻想:“你哭什么?”
“我哪儿哭了,神经病。”
说完这句话我把烟头狠狠地掐灭在土里,推开门进屋往只有在九十年代初才见得到的大花被子里一钻,衣服都懒得脱,倒头就睡。
黑暗里陆知遥的声音那么清晰:“都快睡,明天早起去玛旁雍错拍黑颈鹤。”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那表,心裏愤愤地想:拍你的头!
在某个清静的咖啡馆里,罗素然和李珊珊一人要了一杯曼特宁,在这之后,静默了很久,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珊珊穿了一条藕荷色的雪纺裙,两条纤细的手臂暴露在微微潮湿的空气中。罗素然看见她的第一秒心裏就不由得感叹,到底还是美女,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能穿的这么好看。
这样可不行,罗素然心裏暗自焦急,自己可不是特意出来闻咖啡香的,虽然这场对话可能会不那么愉快但必须进行。
她深吸一口气,很迂回地开口了:“珊珊,你最近还好吗?”
也许是觉得罗素然的问题问得有点儿虚伪,李珊珊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充满讥诮意味的笑容:“素然姐,你觉得呢?”
他们关系最融洽的那段时间里,李珊珊一直是跟着宋远叫姐姐的,这一声“素然姐”很明显是要把原本很亲密的关系撇开,罗素然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听不出其言外之意。
“珊珊,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我们开门见山的说吧。”
李珊珊拿着勺子轻轻地搅拌着咖啡,没吭声。
“你们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顿了顿,罗素然决定直接说:“很久以前,我知道小远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生气很生气,放下了他的面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那是我这一生中最难过的一个夜晚,为了你,他反驳我说‘你有什么资格说珊珊’,这句话可能他不记得了,可是我忘不了,一辈子都往不了。”
提起宋远离家出走的那天晚上,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罗素然还是觉得心裏一阵一阵的绞痛。李珊珊默默地低下头,没打算反驳也没打算安慰她。
叹了口气之后,罗素然终于说到了重点:“珊珊,我并不是说你不好,也不是小远不好,可是你们真的太年轻了,年轻得根本就不知道现实生活有多残酷……”
“你就是说我不好!”李珊珊抬起头来,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不顾礼貌的打断了她。
罗素然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李珊珊,一时之间,她原本准备好的话全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珊珊什么都懒得管了,她顺着罗素然的话说下去:“素然姐,我知道你今晚的目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有些人,你知道他爱你,可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不爱了。还有些人,你知道他爱你,可是你知道,你们不会有结果,对吗?你想告诉我,我跟宋远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一开始你的直觉就是对的,他不应该跟我在一起,对吗?”
她的语速非常快,就好像这些话已经在她心裏酝酿了很久似的,就好像说得快一点,难过就会减轻一点。
“那天你给我打电话是一个男人接的,你一定跟宋远一样,认为我又出去……乱搞了,是吧?我知道,他就是这样想我的,你也一样。你说,我们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可是你看看,我们到底谁付出的代价比较大?”
罗素然被她抢白得哑口无言,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珊珊已经起身跑出去了。
过了一分钟,她又跑回来,哭得一脸稀里哗啦地对罗素然说:“除非宋远自己来找我,那不管他要怎么样我都接受,但让他自己来跟我说。还有,麻烦你转告他,我从跟他在一起开始,就没有再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
夜幕笼罩着整座城市,忧伤浸透了每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