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水(1 / 1)

神佑 江色暮 1749 字 2023-01-16

这一道声音,如同石子落入水洼。叶芳猛然惊醒,只觉得自己像是终于从一汪海水中挣脱,肺部较先前要舒缓许多。从前不觉得,可经历了方才那一阵窒息,才觉得氧气可贵。趁所有人npc的注意力都转去那个抱小孩的男人身上,她站在人群后,贪婪地大口喘气。季寒川见到她的动作,眉尖一点点拧起。昨夜雾中驶来的船,此刻墙壁上的水珠,还有npc门指尖的、脚下的湿痕,再加上叶芳此刻的动作。这一切,都导向一个猜想。他想:现在这个礼堂,倒像是从海里捞出来似的。而其中这些名流,就是随着轮船一起沉入海底,随后再在夜深人静时重返人间的鬼魅。头等舱是这样,也不知道二等、三等是什么情况。季寒川心思转动,又想到眼前玩家。“游戏”里,运气很重要。她磕磕巴巴、答不出话,没准是真的倒霉到没得到丝毫关于自己身份的情报。当然,也可能是观察力不足,没有找到提示信息。相比之下,他一过来,手边就是日记。翻一遍,别说父母背景,就连再往上一辈,关系网都能列出七七八八。后面见到张老板,对方问话,他也能信口回答。这么说,倒是自己运气太好?他若有所思,瞥一眼宁宁。这时候,先前握上叶芳手腕的贵妇款款走来。她手上拿一把扇子,是羽毛扎成,这会儿掩着唇,却还是露出一点唇角,与上面鲜艳的红。她叫季寒川:“我听人说,韩少与夫人情深义重。”有“人”的地方,总有许多闲话。昨日季寒川不给面子,在旁人谈风月时,直接生硬地丢出一句“我有家室”。几个公子哥当面不敢说什么,私下里,却颇有抱怨、说“韩少”假清高。话传来传去,也让这个贵妇听到。贵妇:“……这会儿,倒是怜香惜玉。”她讲话的时候,举手投足间,都有些卖弄风情的意思。季寒川留意到,心里却想:这会儿和昨天晚上,时间是流通的?她知道自己昨夜说过的话,眼下见了宁宁,却又毫不意外。季寒川一时想不通。但他记得自己是张老板“世侄”、记得昨晚几个纨绔对自己的怕和讨好。这会儿,他很快沉入角色,有些不屑地笑一笑,说:“您多心了。”“您”本是敬称,可放在季寒川口中,加上他的语调,显然不带敬重的意思。贵妇脸色一僵,旁边,昨夜那个拉季寒川讲话的丁姓青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和旁人不同,他身上很干爽,指尖也是平整的。唯独一头头发,湿淋淋,还在往下滴水。他自己恍若不觉,站在季寒川与贵妇之间打圆场,说:“琴姐,韩少带着孩子呢。”贵妇的眼睛眯一眯,还想说什么。在这期间,叶芳见所有npc注意力放在季寒川身上,脚下一挪一挪,要走出人群。她到底没有笨到底,此刻越往礼堂中心走,越觉得身上清爽舒适。最后,她疑虑地回头,看一眼墙壁,以及取代自己、成为人群中心的季寒川。季寒川正说:“小丁,我不方便拿表,现在几点了?”丁姓青年点头哈腰,道:“哦,我来看、我来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怀表,打开。这一个动作,让表里的水洒了出来,落在地上。丁姓青年:“这会儿是……咦?”他停下来,困惑地皱起眉头,“怎么是三点半?”他话音落下时,季寒川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侧,有什么东西骤然发生变化。不知从哪里淌来了水,流到他脚下。丁姓青年头发上的水也更多了,顺着他的脸颊向下,在下巴聚拢,又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与地上原有的水汇合在一起。季寒川嗅到了浅浅淡淡的海腥气,在这同时,他周围一圈人也在悄然变化。袖口的水渍更多、手上皮肤愈皱。不过瞬息,连脸颊都多了点惨白、肿胀。季寒川语气轻松,说:“你的表坏了吧。”丁姓青年抬头,眼神黑沉沉的,看着季寒川。季寒川语气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嫌弃,说:“哪国的货?”丁姓青年慢慢回答:“……是我表舅从扶桑带回来的呢。”季寒川道:“扶桑?”他“啧”了声,“小丁,如今国内是那种情况,扶桑人会给我们卖什么好东西?”他一顿,像是在等旁人赞同自己的话。而季寒川话音落下时,旁侧果然有人开口响应。这个时代,国家、民族,是最敏感的话题。气氛逐渐热烈,丁姓青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答案。他皱着眉头,看看手上时间停留在三点半的怀表,喃喃说:“可能是之前就停了。”季寒川斩钉截铁,道:“什么可能,是一定。”这样停一停,又叹气,把话题扯到众人所处这辆轮船,追忆往昔:百年前,谁能想到,而今国人也能铸造出这样一艘现代化巨轮?郑和下西洋,毕竟搭着木船。用过洋牵星术,各船之间灯笼、铜锣为号,也比不上而今的无线电……说到这里,npc们完全被话题吸引。季寒川完美地扮演了一个留学海外、而今归来的青年。对西方技术多有向往,对国内传统多有贬低。他心里并不这样觉得,可从日记、旁人态度来看,“韩少”该是这样的人。季寒川自认常识欠缺,可事实上,他不记得的,似乎仅仅是关于“游戏”的大事小事。在其他事上,仍能讲出许多。而眼下,他起了个头,接下来的话,有其他人说。季寒川自己不上心,趁这时间,去看其他玩家。刚刚那个女生已经与旁人汇合,跟在另一个女人身后。后者与npc们侃侃而谈,场面之热烈,与季寒川这边相差无几。宁宁倒是很认真,小脸上充满好奇。可惜有很多事听不懂。她憋了半天,抬手拉一拉季寒川,问:“爸爸,他们现在在说什么?”季寒川一顿,侧头,和她解释,顺利地从话题中心、变作闲谈群众,不再引人注目。往后,时间流逝,npc没有出现其他变故。季寒川抽空看了眼自己的怀表,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他想到丁姓青年表上定格的时间、想到昨夜此时,自己倏忽被游戏抹去意识,觉得:再过一个小时,这里恐怕也要出事。当然,这局刚开始不久,大约不会太凶险。他心中权衡:是留下,还是离开?另一边,韩秀等玩家花了一番功夫,聚集在一处。到这时候,韩秀已经发觉:在npc们的认知中,此刻的确是一个普通舞会。但一旦提起某些话题、某些细节,npc们就仿若记忆复苏,身上带出溺水的痕迹。她负责应对npc,聂曲则严肃地拉着叶芳、伍和平,问起更多细节。伍和平的身份是张老板保镖,比起旁人,他离张老板最近。这会儿想一想,肯定地说:“他身上一点水都没有。”聂曲皱眉:“这就奇怪了……”伍和平道:“但我觉得,他比之前胖了点。”聂曲记下这个信息。还是不死心,去看人群中的季寒川。这一眼,他却见到季寒川抱着一个小女孩,要往外走。他身侧,npc们也并不阻拦。他想起叶芳刚才说的,是“韩少”给她解围。这会儿问她:“那他呢?”是指季寒川,“他身上有水吗?”他已经认定季寒川是游戏生物了,只是要确定对方身份。张老板身上看不出古怪,那“韩川”呢?叶芳张了张口,很不好意思,说:“我没有留意……”她得了空档,就往外走,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不引起npc注意”上,的确没有留意那个男人。聂曲皱眉,听叶芳说:“但他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舒服了好多。”聂曲沉吟:“这样啊。”叶芳左右看看,小声问他:“聂哥,宋姐呢?怎么一直没见到宋姐?”聂曲抬一抬眼皮,说:“不知道。可能去别的地方了吧。”而在他们讲话的时候,季寒川已经抱着宁宁,走到礼堂门口。两个船员守在那里。离得近了,海腥气又开始变浓。见了季寒川,其中有一个船员张一张口,仿若想说什么。但季寒川已经很熟悉“打断别人说话”这一技巧,此刻轻巧插话过去,让船员咽掉说了半声的字眼。季寒川:“我女儿困了,还是先回去休息。”船员微微眯起眼睛,眼珠浑浊。季寒川与他对视,露出点笑,仿若没有看到对方脸上的不对。这时候,宁宁也转过脸,看着船员。她身上是先前船员拿来的衣服。如若真有沉船,那这身裙子,也一定随着轮船葬入大海。在看清她正脸之后,船员慢吞吞地动作。他点一点头,抬手,去握木门扶手。这时候,忽而听到季寒川问:“前两天,我还见到一位小兄弟,说他姓宋”他讲到一半,停了下来。船员转头,这眨眼功夫,他已经不止是眼睛浑浊,连脸颊都多了一块破口。破口周围皮肤泛白、像是轻飘飘的,一块被发到极致的面团。季寒川又听到水声。季寒川面不改色:“我在甲板上遇见他的,多半也是头等舱乘客……但也说不准,我看你们船上楼梯通道,也不是一直有人守着,兴许是从二等舱上来。总归,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人?”船员开口讲话,季寒川觉得自己面前的完全是一条鱼,会吐水、带着腥味,说:“韩少说的人,还有什么特征?”季寒川琢磨:“宋”好歹是一个大姓,自己讲话又留了余地,总不至于那么寸,整艘船上,只有宋和风一个姓宋的。口中回答:“十几二十岁,年轻,漂亮。”嗯,就算真那么寸,也能找下一步借口:都说了,是对方自称,那没准他“韩少”是无辜被骗。至于为何找人,这两个词出来之后,就有了解释。季寒川不介意船上多一点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船员眼皮颤动,像是明白了什么。半晌,缓缓点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兮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