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民俗,家家户户灶台上都要摆一个陶瓷碗。说是碗,其实用“盆”来形容更恰当。不用很大,约莫只有二十公分直径。打开盖子看,里面是之前炒好的猪肉臊子。因天冷、油脂凝结,上面一层厚厚白色猪油。山淮村虽穷,可时代发展,逢年过节,总能吃得起猪肉。再节约一点,这一缸臊子,就足够吃很久,给每顿带上油星儿。季寒川看过、闻过之后,就把碗放回去。他此前遇到过类似情况,鬼混入玩家之中,把之前玩家的尸体下到锅里,给其他人吃。季寒川运气好,避过去了,却有其他人中招,被恶心得够呛。那以后,只要游戏场景中有厨房,季寒川总要看一眼,未雨绸缪。不过前三场游戏里,季寒川没有过去记忆,不记得这些小事。他此刻安心,接着村支书爱人的动作继续准备早餐。不久之后,村支书进来一趟,言语间都觉得季寒川太过“客气”。季寒川轻巧地接过话题,反倒向村支书问起村里的事儿。季寒川说:“不知道孩子们找回来了没。”村支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昨晚没消息,我正想着,待会儿就去村长家问问。”他们山淮村虽说四通八达,但从村长家到村支书家,也就昨天那条路最近。他倒是不担心两拨人错过。季寒川有点好奇:“文德哥,你这边没固话?”已知条件,移动电话打不出去。村支书“嗯”了声,“只有村委会有。原本说给村长家、我家都配上,平时做事儿,也方便一点。但我们刚开始聊这个,村里就有一些话,”说他们用村里公账谋私,讲得很不好听,“之后就算了。”季寒川:“唔,这样。”不值得意外。两人聊了几句,锅里泛起粥米的香味。季寒川说:“我看嫂子已经开始熬了,就没往里面加东西。我在家的时候,爱人经常给我做各种粥,味道不错……之后可以试试。”村支书脸上的皱纹间多了点笑,说:“你和你爱人结婚多久了?”季寒川笑道:“结婚没多久,”事实是国内没法领证,“不过是高中在一起的。那会儿高三,我成绩不好,按说根本上不了本科。我爱人成绩又太好了,基本是国内所有学校随便他挑,他一心一意辅导我,我们老师还特别不理解。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最后还是上了不错的学校。”村支书叹道:“真好。大学的时候,你们异地?”季寒川说:“没,我们都在海城上学,只不过学校离得有点远。平时只要有空,我们就到校外住。”村支书想到什么:看韩川这年纪,也就三十来岁自己长得老,那是自己的事儿。外面的年轻人是什么样子,村支书心里有谱。他有点浅淡羡慕,说:“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季寒川笑了笑,没有直面回答,说:“九岁了。小丫头长得快,一会儿就窜一截。她四五岁的样子,我记得特别清楚。”可不清楚吗。三个月前,宁宁还顶着张四五岁的脸,小小的个子,完全是个小萝卜头。村支书叹道:“我最近想着,要不要干脆让我爱人下山。一直在山上,身体也好不起来。”季寒川不太认真地宽慰他,说:“山上毕竟空气好、环境好。城里雾霾太多。”村支书不太赞同,说:“可方便啊。而且山下毕竟有暖气,暖和。”季寒川:“我看村长家有暖炉?”村支书:“还是不一样。”季寒川就抿着嘴笑,顺手把冻肉切好、调味儿。村支书又絮絮叨叨,和他说冻肉还是自己爱人亲手做的。这会儿倒是觉得天凉好了,否则冻不住。两人闲谈片刻,吕和韵跟着过来,审视地看着季寒川与村支书。村支书想到什么,说:“对了,村长那边……”季寒川笑眯眯劝他,说:“吃完饭再去吧?也不耽搁多少时间。”村支书踌躇,“也是。”几人正讲话,村支书爱人忽然过来,叫:“文德,春燕过来了。”村支书一愣,“怎么这会儿来?”两个玩家莫名其妙。村支书解释:“春燕就是我们村长爱人。”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出。吕和韵跟着出去。季寒川看了眼碗里的冻肉,对村支书爱人说:“我调好味道了。那边”村支书爱人面色焦急,说:“嗯,回来再吃。”两人一起出去。到了大堂,村长老婆果然已经在那里。她拉着村支书,讲了很久。两个玩家这才意识到,原来昨日交谈时,村长老婆已经努力说“普通话”。这会儿她心情急切焦灼,完全顾不上旁边的学生,于是方言如连珠炮,一句接一句,季寒川只能听懂一二。吕和韵情况好一点,但也说不上全懂。两人专心听着,村支书和他爱人的脸色一点点难看。村支书安慰:“嫂子,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人!”村长老婆哭道:“找人、找人……他们就是出去找人的。”村支书说:“总不能不去……”村支书讲话就清晰很多。两个玩家听到,猜到,大概是昨晚出去找人的村民们到现在都没回来。村支书道:“嫂子,这样,你先回家里等着。万一建树待会儿就回来了呢?算了,我和你一起去……”他爱人说:“先把饭吃了吧?春燕,你那边做饭了吗?”村长老婆一愣,“还没有。”她等了半晚上,哪有这个心思?村支书爱人道:“谷老师他们……”村长老婆脸色有点难看,显然想说:建树都“失踪”了,山上可是有老虎、有狼的!这种情况,顾不上太多了。村支书爱人温柔却有力地说:“给方婶说一声,让方婶去你家做饭?”村长老婆眉毛紧紧皱起,勉强说:“好。”村支书道:“韩川、和韵,你们两个是一起过去吗?锅里还有饭……”吕和韵说:“嗯,我们一起过去吧。”游戏第一天,所有凶险只是序幕。现在去村长家,应该能了解到一些线索,方便日后规避险情。季寒川则道:“可以不可以把锅端过去一块儿吃?”村支书:“……”村支书解释:“走得急,恐怕……”不太好端,容易撒。季寒川说:“嗯,那只端菜吧。”他不好意思地看了村支书爱人一眼,“行吗?回来的时候我再把盘子拿过来。”村支书爱人愣了愣,“可以。”吕和韵听完全场,无语。季寒川动作很快,说做就做。他端着铝盆,其实里面也有汁水,但季寒川手很稳,汁水水平面纹丝不动。村支书爱人留在家中,季寒川给她留了一部分调好的冻肉,还笑道:“尝尝我的手艺。”吕和韵彻底无言以对,转念一想,觉得至少季寒川心态好。他就好像是那种高考考场上第一个交卷、出门的学生,虽然自己成绩怎么样不好说,但这种行为无疑会给其他考生造成心理压力。高考录取不是唯成绩论,最重要的是排名。同样,“游戏”里也不是全看自己能力如何,同样面临危险,只要有人跑得慢、给你垫背,你就能活下去。想通此节,吕和韵心中一凛:他是在给我制造压力吗?抱着这种念头看季寒川,吕和韵陷入沉思。一路上,季寒川脚步轻巧。他走得很快,但不见喘气,自始至终都从容不迫。几人赶到村长家,村支书路上说,自己待会儿会再召集一些人。村长老婆则忧心忡忡,觉得昨天村长带走的几乎已经是村子里所有“壮年”男人了说“壮年”,其实都有点勉强这会儿村支书去召集人,人家知道昨晚村长等人一夜未归,谁还愿意出面?村支书一路安慰,吕和韵闭口不言。这种时候,村长老婆已经很不情愿“接待”事宜,刚刚季寒川又演了那么一出。吕和韵怀疑,如果日后村长老婆变鬼,那在她的仇恨名单里,季寒川一定名列前茅。可在进了门后,村长老婆愣住,村支书也愣住。村长已经坐在大堂的火炉边。他背脊佝偻,看上去疲惫不堪、惊魂未定。帽子被摘下来,放在一边。季寒川略略一看,在上面见到许多白粒,也不知道是不是盐。他转而重新看向村长,心想:这是被吓出一头冷汗?想到白粒多少,季寒川纠正自己:不,是吓出一头接一头冷汗。虽有许多旁人在,但村长老婆当即怒道:“你做什么去了?一晚上不回来!”村长抬头看她。他眼神发直,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了魂儿,过了老半天,视线才渐渐聚焦,叫了声:“春燕。”村长老婆愣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她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问:“你到底怎么了?”村支书跟着问:“建树,昨晚到底怎么了?”村长沉默片刻,视线落在季寒川与吕和韵身上。吕和韵意识到什么,主动说:“我们去看看谷老师他们。”然后拉了季寒川一把,离开。等进了门,在玩家们各异的目光中,吕和韵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就站在门边,仔细听外面动静。玩家们皱眉,渐渐走近,一起听。门开了一条小缝,村长等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来。谷老师看着眼前一幕,额角青筋直跳:“你们几个,干什么呢?!”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非常命途多舛写到一半的时候有事情,把电脑待机了。结果回来之后死活打不开屏幕,输密码总提示错误。搞得阿江自我怀疑难道真的记错密码了吗然后就关机重启,果然并没有记错嘛结果搞了好久,1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