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先前仿佛在睡觉。这会儿忽然醒来,儿子儿媳不在家,她也没其他事好做。于是下了炕,把电视机打开,准备看电视剧。季寒川的视线飘到电视机上。村长家能收到的台很少,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其中还包含一天到晚都在放保健品推销的本地频道。好在老太太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耐心倒是不错。她不嫌弃电视剧内容好坏,只要有人影儿、会说话,给这栋空空的屋子增加一点人气儿,老太太就能乐呵呵看下去。看着看着,她还从炕角拿来一个橘子,剥了吃掉。季寒川在窗外看着。他在“游戏”降临前就不太爱看电视,即便看,也是与邵佑一起看新闻。之前本局游戏开始,玩家们迅速从手机上得出消息。本局游戏的时间背景在“过去”很正常,季寒川前面三轮,只有温泉酒店那轮发生在“游戏”降临的日子。剩下的,安平轮干脆在几十年前,海城一中则在十年前。相比之下,山淮村终于有点“当下”的影子。可惜山村遥远,重重山岭阻断了玩家们进行现代化生活的步伐。吕和韵和季寒川闲聊的时候,提起过,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到能找心理医生的游戏了。时间流逝,雨声不停,老太太吃完一个橘子,靠在墙上,头一点一点,仿若睡了过去。电视声音还在响。季寒川面前的门静静站着,有功夫四处打量。门上是红漆,因房子建了太久,有些褪色,但仍然像是一张鲜红的大口,对季寒川张开,虎视眈眈。季寒川忧郁:我真的只是想上个厕所啊!他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季寒川叹口气,到底迈开步子,走进屋里。西屋里有老太太,这会儿季寒川直接进了东屋。村长家的布局很简单,左右两间,加上前院后院,厨房厕所。再有就是二楼。比隔壁方婶家强一些的是,村长家二楼也有几间屋子,不过现在空着,说以后儿子结婚时,上面就是儿子新房,到时候按照儿媳妇儿的喜好采购。当然,到时要如何把新房家具运进山里,就是另一回事。在季寒川人踏入东屋、墙壁彻底阻断了老太太“理论上”的视线后。西屋之中,原本头一点一点的老太太忽然抬头,看着东屋方向。有个客人……她手脚还是很不麻利,一步一挪,下了炕。这些动作安安静静,加上电视声干扰,季寒川没听到一点动静。村长和妻子大约出门。季寒川摸一摸东屋的炕,上面还有余温。被褥整整齐齐叠起,余一条摊开铺在床上,锁住炕上温度。左右看看,也是“主人临时出门”的普通人家,没什么不同。他慢吞吞打了个呵欠,侧头,从窗口往外看咦?季寒川一顿。老太太人呢?季寒川垂眼,视线有意无意滑过旁边一面镜子。村长老婆平日不算很讲究,每日风吹日晒,谈不上打扮。但她烫了头发,梳子则摆在镜子旁边。季寒川看到,那把蓝色塑料梳上沾着几根枯黄卷发。村支书老婆大约每天都会用心梳头。此刻季寒川走到镜子边,把镜子从墙上取下来。是普通塑料壳镜,直径约有十公分,背面带着劣质的塑料花纹。季寒川看着镜中景象:什么也没有。没有突然窜到背后的老太太。他眉尖拧起,倒是没把镜子放回去,甚至更进一步,把镜子从塑料壳中取出来,然后摩挲片刻,觉得这玩意儿太大了,不趁手。所以干脆把镜子掰开。连掰两次,终于把镜子变成自己手心大小。季寒川一不做二不休,又从抽屉里找出一卷宽胶带。然后左右看了看,就地取材,拿起梳子。他很快做出一个自拍杆似的东西。又麻利地把余下的镜子碎片塞进塑料壳。做完这些,季寒川走到门边。他后背靠着开启的门,握住梳子把,把镜面探到屋外。镜面映出大堂中的景象。在画面出现在季寒川脑海中后,程娟不知何时来了,正在与老太太讲话。在季寒川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像是有一个开关突然被打开,他耳边灌入程娟与老太太说话的声音。老太太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抓糖,塞给程娟。程娟收下了,脆生生说自家做好了饭,问老太太是去自己家里吃,还是等方婶端过来。老太太想了想,说:“我去你家吃吧。”两人很快离开了。她们走时没有锁门,只是简单闭上。季寒川偏着头,往门口看了片刻。他重新转头,瞄一眼东屋。电视还开着。他往外走去。推开前院门,出现的并不是街道,而是另一个前院、另一个村长家正门。老太太和程娟也不见身影。季寒川有点无语,想到上一局里和邵佑、宁宁一起经历过的镜子迷宫。他退回刚刚那间屋子,重新走到后院。显然,厕所是去不了了……等等。季寒川抬头,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他拐上二楼。片刻后,传来一阵冲水声。季寒川神清气爽,从二楼某间房子走出来。接着,他直接攀上二楼楼顶,往四周看去。他见到数之不尽的“村长”家,鳞次栉比,往远方排布,看不见尽头。季寒川从旁边拎起一个瓦片,在手上掂了掂,像刚刚扔刷子一样往自己来的方向扔去。瓦片照旧被弹回来,恰好弹到季寒川身边。他微微皱眉,抄近路走屋顶,从这个“村长家”,直接去隔壁另一个“村长家”。这回倒是畅通无阻。季寒川很快总结经验。除了自己来的那栋院子之外,所有“村长家”都能自由进出、往里面丢东西。有一次他丢瓦片过去,村长竟然出门查看情况。屋子里依稀传来女人的声音。这个村长,看起来似乎年轻一些。身上衣服是夏装。季寒川站在二楼看他。村长未察觉来自头顶的视线,自顾自低头捡起瓦片,一脸困惑不解。唯有季寒川“来”的那个院子,一直被一股无形力量遮挡。季寒川试着亲身走近、触碰。看抛物线弧度,他原本还有些担心,觉得自己的手会不会从旁边伸出来。好在没有。那里有一道无形墙壁,挡住季寒川走近的道路。他无奈。显然,自己是触碰了什么“条件”,所以被拉进眼下环境。眼下摆在季寒川面前的有几条路,其一,干脆留着。厨房里有吃的,睡觉的地方也能任意选择。游戏还有四天半,待到最后一刻,周身环境会自动消散。季寒川将重新出现在村长家后院。但这好像太简单了。“游戏”不可能有这么好心,给玩家度假。季寒川觉得,可能再过几个小时,这边就会显出不同。其二,虽然季寒川一直觉得“游戏”中的种种安排没有逻辑,但事实上,他也知道,这个“没有逻辑”,是出自自己的主观判断。“游戏”当然有“逻辑”,只不过完全自成一套,难以捉摸。为什么游戏生物会随着时间推进而越来越凶恶?为什么在前期他们不会对玩家下死手?为什么只有到最后几天,游戏生物才能大杀四方?季寒川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他和邵佑讨论过,邵佑隐晦地暗示他,自己身上像是有很多枷锁。而离游戏结束的时间约接近,身上的枷锁越少。等到了第一百天,红月的光芒会笼罩海城所有地方,一切被照到的npc,都会变成怪物。季寒川忧虑,觉得:我好想他。如果“游戏”能不那么刻板,主动延长季寒川在上一局中的时间,让他与邵佑在一起四个月、五个月……一年、两年。可能他自己都要一只消磨,不愿意往下走去。他轻轻叫了声:“宁宁。”小姑娘出现在季寒川身边,好奇地往四处看去。季寒川说:“走一走。”宁宁眨巴两下眼睛,很听爸爸的话。她身上换了一件裙子,或许是为了搭配季寒川给她的那个莲花灯,这会儿宁宁一身小唐装,脖子上还挂着毛绒绒的白围巾。头顶扎着两个包包。季寒川想象了下邵佑给女儿扎头发的样子,面无表情:我老婆太可爱了!宁宁穿过那面对季寒川无形的隔阂。她站在另一栋院子里,回身看季寒川。然后瘪瘪嘴:看不到爸爸了!另一边,季寒川眼睁睁地看着宁宁在自己眼前消失。他不急不缓,又叫了声:“宁宁?”宁宁重新出现。季寒川看身侧女孩儿,问:“刚刚怎么了?”宁宁对他描述:“一下子……就去其他地方。”季寒川应了声,明白过来。“游戏”其实没有告诉玩家,这个被围起来的,就是真正的“村长家”。要怎么认识眼前院子、用什么态度对待,全看玩家自己的想法。但以游戏的尿性,玩家一不留心就走上歪路的可能性很大。当然,既然被围起来,那其中或许的确有什么特殊。季寒川思忖:“游戏”摆一个特殊院子在这里,要么是干扰项,纯粹为了吸引玩家注意力,让玩家专注于打破眼前隔阂,以至于忽略其他要害这说明正确出路是去其他地方找寻。要么,是出路的确是在眼前,只是需要达成某些条件,才能开启。但这么一来,落点还是“先去其他地方找寻线索”。季寒川问:“那里有人吗?”宁宁有点苦恼,回答:“不知道。”她刚刚应该仔细看看的。宁宁说着,自告奋勇:“我再去一次!”季寒川想了想,抬手,捏一把女儿小脸。小脸冰凉,但没有到之前宁宁力竭晕倒的程度。他问:“会有事吗?”宁宁眼睛眨了眨,很可爱地笑一下,说:“我长大了!”看上去九岁多的小姑娘,一本正经说这种话。季寒川含笑,心中想:我女儿也太可爱了!作者有话要说:寒川:我说了吧,我的金手指你想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