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进入五楼的人,加上季寒川,一共有六个。按照手拉手的顺序,分别是:林母,石娜娜,奶茶店店员,年轻男人,年轻女人。最后两人是一对情侣。想到今天晚上的无妄之灾,他们心中就提着一口气。季寒川还算平静地往上。他琢磨着套路,所以在背后林母的手开始僵硬、冰凉,甚至有尖细指甲刮上来的时候,不为所动。又有点遗憾,想:不过我不动,不代表其他人一样不动啊。这倒是猜的很对。上楼的路程,一下子被拉得很长。此前,季寒川一直有数台阶。每一层之间,应该是二十四层。而在这回,数够了二十四层,他脚下依然是楼梯。季寒川不动声色,继续往上,好像没有察觉到不对。而在他背后,刮蹭着他手的指甲做的更明显了。季寒川心中吐槽:你要想多点刺激,起码得给我一扇窗户吧。这么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能有什么恐怖效果?不过他这么吐槽,可对于其他npc来说,眼下的刺激已经足够。每个人的感受都有不同。林母并不知道,在儿子手心里,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但她心惊胆战,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前后都出现了意外!前面拉着儿子的手,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只手上慢慢长出毛发,不像是人,更像是某种动物。她甚至听到了低低的“嗷呜”声,声响回荡在林母耳边。林母哆嗦一下,不期然地想到自己小时候看电视剧,玄真法师取经,路上碰到劫难。其中一难,是法师变成了老虎。如果是在平常,不,甚至是在他们走到这片黑暗之前,林母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自己的儿子,还能变成老鼠?刚刚那个男人说话很难听,但林母觉得,对方至少有一点说对了。瀚瀚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啊,虽然自己和他爸离婚了,不能参与瀚瀚的成长。但说的难听点,小孩儿脚底板儿上的痣在哪,她都一清二楚。林母心里默念:瀚瀚说了,我们得把手拉紧。不能松开。那肯定是自己儿子没错!大约是林母太坚定,所以在她的触感中,儿子的手又回来了。那“嗷呜”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林母松一口气。这才有心思,仔细感受背后。那个叫石娜娜的女孩儿,和瀚瀚差不多大。自己都怕成这样,她该有多怕?林母不会像是担心林瀚那样担心石娜娜,但还是念着对方。而在注意力转移过去之后,她眼睛蓦然睁大,听到几声细微的、像是钥匙刮黑板的声音。又像是有什么人在挠谁的骨头。紧随其后的,是几道被压抑住,却带着明明白白痛苦的声音。林母听得越仔细,那声音就越明显。好像是石娜娜被鬼啃食着身体。再接下来,“咕噜”一声。林母整个人都哆嗦一下,险些跳起来。这声音,放在来不夜城之前,她都会觉得,只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可半个晚上过去之后,林母脑海之中,那个“东西”有了清晰的指向。人、人头……石娜娜死了吗?林母想到这个可能性,脸色惨白。可惜四处都是黑暗,没有人能欣赏到她此刻面色。有鬼啊。她无声地、绝望地告诉自己。墨水一样的空气里,极度惊惧之下,一颗眼泪无声无息地从林母眼角边滑下来。她咬着牙,脸颊发颤、抽动,整个人都狼狈到了极点。而在这一刻,她忽然发现了更多的不对劲。这条楼梯为什么那么长?长得好像没有尽头!瀚瀚为什么还在走?如果石娜娜已经死了,自己拉着的又是什么东西?林母陷在这样的情绪里,忽然觉得小臂一凉。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伴随着一点风声。在外面,林母不会留意到这点动静。可此地不同,任何一点声响,都非常明显。她听到石娜娜嘶哑的声音,对她说:“阿姨,你快松开手!你背后是一个鬼啊!”林母恍惚地想:我背后,是鬼。石娜娜:“阿姨,我已经要不行了,但是你和林瀚得上去!你们得拿到那个东西!”林母听着这话,心神动荡。石娜娜“呜呜”地哭了起来,嗓音嘶哑又绝望,语无伦次,一会儿叫着“爸爸妈妈”,一会儿只剩下抽气声,说:“我好疼、好疼啊!阿姨,那个鬼在吃我,我要被吃掉了啊啊啊!!!”她嗓音骤然抬高,发出一声痛极的哀叫。林母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她恍惚地、不知所措地,缓缓松开了拉住石娜娜的手指……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发出一阵欢呼似的响动。这片粘稠的黑暗近乎附着到了林母的手腕上。只要她松开石娜娜,就会有什么东西趁虚而入。林母已经相信大半,觉得自己背后跟着一只鬼。自己得要赶紧躲开她,快点跑走!但在手指一点点松开的时候,因为过于恍神,她脚下绊了一跤,险些崴了脚。身前,儿子走路的速度没有减缓,林母只好赶紧站起来,跟上儿子。背后,出乎意料的是,她摔倒时,石娜娜竟然静止不动了。林母再往前,石娜娜才动了起来。这一个小插曲,让林母更加迷茫。她反复地想着儿子前面的话,要拉好手,看清楚自己两边是谁。她心想:我当然知道了,前面是瀚瀚,背后是娜娜。不过这个念头一起,她脸色一白,想:不对啊,娜娜的头不是已经滚下去了吗?这么说来,和我说话的,又是什么东西?林母喉咙发干。她进一步想:之前往这边走的时候,瀚瀚一点儿都不害怕路两边那些店里的鬼东西。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反正他们也不过来。就当自己是在逛动物园。这些话在林母心底重复。她心里还是迷迷糊糊的,却想:对啊,动物园。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这些鬼最希望我做什么?应该希望我把手松开。那我一定不能拖瀚瀚后退!如果我松开了石娜娜,那之后,鬼再变成瀚瀚的样子,我要怎么办?林母也没想到,自己想到儿子之后,信念一下子坚定。石娜娜的声音,都跟着远去。他们走着这条没有尽头的台阶。除了季寒川之外,其他人多少疲惫起来。季寒川则在考虑,结束这一切,应该有个契机。总不能是“走满半个小时”吧?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无赖了?季寒川沉默片刻。哦,“游戏”的尿性,无赖一点,正常。他近乎没办法地想到。也就是一走神的功夫,季寒川忽然觉得不对劲。怎么眨眼间,自己左右手都在后面,一样牵了东西!一边是刚刚那个冰冷、指甲尖锐的鬼东西。另一边,则是明明白白的干燥手掌,带着皱纹、茧子,是林母的手。季寒川面无表情,想:我这两只手都拐在后面的样子,看起来也太弱智了吧?!一顿,又想:啧,有点麻烦了。他还能轻松吐槽。但在季寒川背后,隔着几个人,队伍末尾的年轻女人,冷汗却已经浸透了衣服后背。她今年二十六岁,在一家广告公司当美工,每天的工作就是修图。和男友谈不上感情多深,两边是相亲认识的,相互觉得对方不错,就进入下一个流程:订婚。结果出来约个会、散个步,就遇到这种事。女人,也就是周彤,面儿上还好,心里其实已经崩溃了。刚刚那个奶茶店店员松开手的时候,周彤其实也想松手。她压根不想进来!留在外面,最多变成脾气暴躁的疯子。但进来之后,兴许就要没命啊。可是男友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他自己跟着另一个奶茶店店员走上来了,同时,大手紧紧扣着周彤。周彤想要开口,说自己就留在外面等候。但她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未婚夫拉进了这片黑暗里。接着,就是没有止境的行走。如果只是这样,那周彤还能接受。问题是,她走着走着,气喘吁吁之余,想要抬手擦汗,却一个激灵。自己的两只手上,竟然都拉了人!这个发现,让周彤一下子僵住。原先,疲惫太过,甚至压过了原有的恐惧。但到现在,所有心思重新浮起。周彤浑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偏偏脸颊烫得惊人。她近乎是麻木的,把自己当做一具尸体,被那两只手往上扯。她头脑混乱,不敢多想。但那个问题,还是不可避免地浮现了出来。周彤想:我拉着的两个人不,是两个“东西”,到底哪一个,才是史锐?也就是她的男朋友。在宁宁眼里,这六个人,在最后一个也进了黑暗之后,其实就没有往前了。他们只不过是站在原地,一直抬腿,但腿还是放在原先的台阶上。而除去中间那些人,一头一尾,寒川爸爸和一个女人,手里分别拉住一块粘稠的黑暗。那个女人还好,只要队伍真正往前走了,她自然而然会发觉有一边停在原地不动,继而松手。如果不松……宁宁沉吟。又愉快地想:那也无所谓呀!反正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死在这场游戏里了。拖到这个时候死,对她来说,反倒是一个大进步。倒是寒川爸爸那边,比较让人担心。宁宁坐在季寒川面前的台阶上,手撑着下巴,略觉惆怅。她很想帮忙,可惜邵佑爸爸不让。这么一来,只能嗯?宁宁精神一振。季寒川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握着的两只手。他拒绝去通过手上细节,判断哪边是林母,哪边是鬼。否则一定会陷入猜忌的循环,没完没了。季寒川另辟蹊径。他手上猛然一折。那只带着尖锐指甲的手被轻而易举地折弯过去,除此之外,毫无动静。另一边,却传来声痛呼,以及尖叫,急切又慌乱地想要甩开季寒川,偏偏不得其法。季寒川唇角挑起。他松开其中一边,继续往上。这一回,走了十多步,他便踩上一个平台。到六楼了。这里倒是有窗户,月光洒落,照出季寒川,也照出他背后的一张张面孔。季寒川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青面獠牙是基础,头歪眼斜很正常,头破血流更是天经地义,肠子都流出来也理所应当。不过无所谓。在别人眼里,他应该也是这幅尊容。季寒川松开了手,往前走了两步,打开电灯。灯泡“嗤”一声亮起,照出当下场景。六楼平台比下面要小一些,旁边就是楼梯。随着灯亮起来,原本正因周围人面貌而胆战心惊的npc们定眼一看:所有人都恢复成之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