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部分的人都去过动物园,在动物园内看到有趣的动物时,总是会对它们指指点点。姑且不论是说它可爱,还是批评它长得丑,总是会对感到兴趣的动物评头论足一番。
我现在的心情则像是被评头论足的那一方,而且,是动物园中不怎么受欢迎的那一种。待在这裏的,恐怕只有我一个是“人”,座位上的八位选民没有像逛动物园那样直接地观赏我,不过,偶尔飘过来的眼神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了。
虽然领我过来的那位老绅士说过,他们的主人是位行仁道之人,可是,主人再怎么仁慈,也不可能约束他的客人。当然,客人多多少少会给主人一点点面子(希望选民也是如此),可是,在主人没看到的地方呢?
在座的八人也许不完全用憎恶的目光在看我,可是,带有敌意的眼神也占了大半。
坐在身旁、外型像是死神的选民,虽然带来不舒服的感觉,不过,也只是不舒服而已,至少他没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希望是没有啦,被死神盯上,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另外几位客人,就不只是带来不舒服的感觉。距离主人座位最近的那个长角的凶神恶煞,就毫不客气地瞪着我,看他的表情就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仿佛与我同坐是非常贬低身分的一件事。至于其他的选民,虽然没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恶意,不过,眼中也带有不满和轻视的感情。
在如坐针毡的等待中,主人终于出现了。
当那个人走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来了一个乡下种田的阿土伯!
如果那个人不是很大方地坐到主位上,在座的选民们又没有任何人发出不满之意,我实在很难相信,他就是这裏的主人——赤帝。
他算起来还是黄种人的肤色,只是一身的皮肤在长期的烈日照耀下,已经达到接近黑人的程度。说他是阿土伯,当然不只是外表土土的,像极了庄稼汉,这个人甚至还戴着竹叶编的斗笠,在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只差没带一把锄头。
领路的老绅士说他是位行仁道之人,这点由他的外表是看不出来,可是,这家伙脸上差不多等于是写着“忠厚老实”这几个大字。
那位应该就是赤帝的选民就座之后,老绅士接过他的斗笠、毛巾,然后他才悄声地说道:“可以上菜了。”
赤帝调了调座椅,然后微笑道:“感谢各位今天接受寡人的邀请。最近发生一点大事,所以不得不请各位过来商谈一番。”
那位长着锐角的选民不满地粗声说道:“主上,您关心近日发生的大事,我等自是呼应您的召集,可是,怎么会请了一名凡人过来!”
“汝等亦为邀子前来,有所不妥焉?”赤帝和缓地问了。
在席的选民们没一个回话,不过,每一位脸上都出现不满的神色,只是在赤帝面前不好发作的样子。
“此人为事主之一,必为关键人物,特请此子至此话说分明,亦无不妥。纵是此子……陈、陈武成仅为凡体之躯,却为坐拥云体之人,亦不能以凡人论之,以为天然之仙人亦不以为过也。”
那位火遁而来的家伙依旧不满地说:“不过是个天然仙士,陛下似乎过于抬爱常人。”
赤帝又道:“此子非为平凡之常人,伏羲湮灭之际,此子正在现场。吾冀望知晓当时之景,亦希求汝等能亲耳见闻之。”
这时,坐在我旁边的选民转过头来,双眼不怀好意地在我身上转着转着,然后,用很轻松的语气当着我的面说:“那也不必用这种方法请他过来。只要主上吩咐一声,把这人的脑袋直接提来,想知道什么,就由他的脑袋中直接读取即可。用这种方法既方便,又不用担心有人会说谎。”
这个选民的语气把我当死人一样,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而且,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眼还在我脑袋瓜上飘呀飘的,手放到桌上,两只食指互相绕着,两只尖尖的指甲放出危险的光芒,好像只要主位上的赤帝一点头,就马上要将他的主意化为实际行动。
其他七位选民的眼神也透露出同意的讯号。
被他们当砧上肉看待的感觉,实在叫人坐立难安,好在这裏的主人没有采取极端手段的想法。他说:“哎呀,诸位莫吓着吾之客人。诸君不知减少伤害、以仁道行事之法焉?”
“吾友,受惊吓否?”
问我有没有被吓着?
几个选民当着面说要由我的脑中把记忆“拿”出来,会不会把我吓着?这还用问。楼下的家伙用一根手指就足以把我揉死,能在这裏与主人同坐的,不会比楼下的还逊吧?只要他们稍微动一动,就可以杀死我几百次,能不怕吗?当然是怕死了。
可是,我怎么能示弱,就算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当我外表沉稳地摇摇头后,赤帝很热情地说道:“闻之、闻之,吾为君引见。此席诸君均为吾相交多年,深得信赖之友。依次为泰山之主的东岳大帝、隐居东海之龙王、喜欢玩火之祝融,以及远自西方的引魂者。”
“此方则为吾之亲族与家臣。绝顶铁匠与战士蚩尤、曾为梦想追日的夸父、性好水乐之水师天吴,还有一等谋臣风伯。”
东岳大帝?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家伙不是掌管地府的大头目,怎么还真有其人!看他的样子,还真有庙中东岳大帝的形象。龙王嘛,果然就是一副龙像。这可不是废话,他真的是长着一颗龙头。看着他,我脑中浮现一头神龙遨游云端、降下甘霖的画面。祝融这厮玩火的本领,方才就已经见识过了,出场的方式真的很夸张。至于这名引魂者,分明就是死神嘛,什么引魂者,不过是换个说法罢了。只是,一个外国人出现在这裏,还真不调合。但想到赤帝会雇用身着西装的绅士、家中摆置许多洋式家具,这种明显中西合并的作风,会请个外来的选民也就不奇怪了。
另一边的选民感觉上都比较危险。当然,两边的选民都很危险,只是一边是消极性的危险,另一边是积极性的危险。我所指的消极,是说他们不会主动给人带来危险,就像掌握强大火力的军队,虽然拥有强大的武力,可是他们只在国家、人民遭逢危难时才会出击;军队所拥有的火力虽然危险,可是却不一定会给人带来危险,至少别去招惹是非就不会有危险。而积极性的危险,就像是盗贼一般,会主动挑起血腥,给人带来危难。赤帝的家臣那一边,就令我觉得会是主动生事的一方。
那个巨人夸父还好一点,可是,那个蚩尤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那个六张脸的天吴也是充满戾气。而距离我最近风伯,身上流出的恶气虽然少一点,可是却多了几分深沉,表面上笑笑的,骨子里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这种人比拿着大刀叫嚣的人更危险,是那种被他莫名奇妙砍一刀都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危险。
“陛下,将我的们的名讳告知他,妥当吗?”祝融那对眼睛像是两颗火球,像是想把我直接烧死似的。
“无妨、无妨,吾以为,此子应能化变为吾等之一……”
在赤帝说到一半时,两位女官推来了小车,开始为众人送上餐点,赤帝改口说道:“有话等会儿再聊,来,诸位先尽情享用一番。”
餐点送来了,放在我面前的是非常精致可口的食物,很不幸的,我却没有心情享用这些食物。正常的人像我这样处在这种环境之中,都很难心情愉快享用这些东西。
我的心情虽然很糟,不过他们的服务态度非常好。赤帝特别为了每一位客人准备了个人专属的餐点,看到某些特制的餐点,我的胃口又变得更差了。距离最远的蚩尤所吃的东西就令人相当惊讶。首先端给他的是一片又一片白灰色的东西,那东西看起来很沉重,还带点金属光泽,当他把东西拿起来咬的时候,我可以听到“喀吱喀吱”的声音,我怀疑他是在咬石头。在他的餐桌上还有两只小碟子,上面分别盛放金色和银色的粉末,偶尔他会沾一沾金色或银色的粉末,就好像吃白肉或甜不辣之类的东西要沾沾酱油或蕃茄酱似的。可是,那些粉末看起来像是黄金与白银的粉末。这位选民所吃的东西,应该不会就是金、银、铜、铁、石这类物品吧!
蚩尤所享用的食物虽然怪异,不过,至少还不让人觉得可怕,其他的选民可恐怖了。那位名为祝融的选民所吃的餐点,很可能是木炭、石油之类的物品。偶尔还可以看到他的餐盘上冒出熊熊的火焰。令人觉得可敬的是,这样的食物还能够装盛得相当精致美丽。
最让我感到反胃的,却是距离我最近的选民。坐在我右手边的风伯所吃的东西,与我相当接近,只是,这位风伯似乎是名素食主义者,在他的餐盘上看不到任何肉类制品。坐在风伯对面的那位死神,所吃的东西就非常有独特的风格,我完全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应该说是,我不想判断出那到底是什么。在他的餐盘上所盛的,是一团黑黑的物体,像是工了排放出来最污浊、最肮脏的废水;不同的是,餐盘里的东西不只是液体,还不断冒出像是黑色烟雾一般的东西。在他的餐盘里,就是一团又一团黑色的液体与黑色的雾气,在那边挣扎着、翻滚着。那些东西我可能见过,可是,我不愿意承认那是选民临终时所产生的物质。我完全无法想象,居然连这种东西也能够吃。
连续上了几道菜,我不得不承认,赤帝所准备的餐点真的是一等一的东西。随我前来的丝丽儿也受到最好的招待,看她毫无烦恼、尽情享用的样子,真叫人羡慕。
终于,这裏的主人赤帝说话了:“吾友,君可为吾等历说分明,当日拜见伏羲之情形否?”
“伏羲是什么?我哪时候跟他见过面了?”
赤帝提醒道:“君多忘事?于靖安会底下所见到之伟大存在,亦是君上次会晤之神之使。君无可能忘却,无人能忘怀。上者亦有诸多称呼,伏羲为上者广为人知之名讳之一。”
我楞了一楞,伏羲,原来他的名字也叫做伏羲。看到这裏的成员,还有他们所关心的对象,我仿佛进入了神话的世界,然而,这是一个非常残酷而无情的神话世界。
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为了关心第七个人,却不知道他们是想让第七个人回归呢?还是想要阻止第七个人回归呢?据我所知,有一群选民并不大喜欢第七个人,这群人以所谓的炎帝为主,积极阻止第七个人回归。在舞厅的地下室,就已经遭逢他们派出的刺客袭击。
在尚未确认这群人的真正意图之前,采取比较保守没有立场的说法,或者先看看他们的意图,可能会比较好一点。
“你们想知道什么?”
赤帝的回答无法让我得到任何有关他们立场的资讯,这时,风伯代为应道:“我要知道一切,请你将当时伏羲所说的每一句话,全部都转述给我们听。”
我眨了眨眼,这叫我怎么回答呢?
长着钢筋铁骨的蚩尤语带威胁地说:“希望你的记性很好,如果还漏了任何一句,我会用激烈的手段,让你想起当时所听到的每一句话、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他的态度相当认真,其他的选民也一样,座位上的九对眼睛全盯在我身上。
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也把目光移到丝丽儿身上,希望她能给我一点建议。可惜,这个小家伙非常专心地享用赤帝为她准备的餐点,根本没注意到现在的情况,更别提给我任何建议了。
在赤帝灼灼的目光下,我感受到一种很奇特的压力。他的目光让我觉得,像是父亲的苛责;在这种眼光之下,我不敢说谎,也不敢有任何的欺骗。
我只好应道:“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为我说明消灭神之使的方法。”
这句话一说出口,马上引起小小的骚动,这些选民们互相交头接耳,并且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
坐在主位上的赤帝,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不安的表情,他很冷静地又问道:“伏羲可有明示,为何告君这番话语否?”
我想了又想,在赤帝的目光之下,再一次我又违背了自己的意愿,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告诉我,那是我想知道的事情,所以他要告诉我。”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吾知矣。”
他到底明白了什么?只是这样的一句话,对他们而言,是透露了什么消息吗?
而且,为什么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我会不由自主地将真实的想法告诉他,我并不想将所有事实都说出来;至少,我认为该保留一部份,作为我与他对谈的筹码。但这位赤帝似乎有种魔力,会让人在他面前坦白一切。
而他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也许,身为赤帝的他,早已知道消灭神之使的方法。
“君获何物?伏羲赐君何物?”赤帝接着问道。
我实在不想老实回答他,可是,我的嘴巴却违背了我的心意,又一次老老实实地说:“没有,他什么也没给我。那些话好像是他的遗言,他只是又说了为什么他会被钉在那里,以及那把将他钉住的长枪的由来与历史。”
赤帝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如此观来,上者真是自裁而逝……”
他转向身旁的人问道:“泰山府君,君以为如何?”
东岳大帝沉稳地说:“我无法判断,伏羲大人究竟是离开人间界,抑或是真的烟消云灭。毕竟,我管的只是人类的事物,至于有关伏羲大人的一切,又岂是我这一介小小的泰山府君所能管辖的。不过,百草神君,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关于前日那股伟大力量地消失。我并没有发现伏羲大人的力量又回归到灵界的最高点,相信你也感受到一样的情况。”
赤帝感叹地说:“如此观之,至高七位真有空缺。”
不同于赤帝的感叹,蚩尤反而兴奋地说道:“这正是我们的机会,陛下,数千年前我们失去的,现在将有机会讨回。”
赤帝脸上露出复杂的情感,他并未对蚩尤的话表示赞同,也没有做出反对的意思。只见他望着亭外的风景,悠悠怅然地说道:“战争……”
餐桌上出现热烈的讨论声,主要是蚩尤那一边在讨论着我完全听不懂的战略与战术的问题,我虽然很努力想要听懂他们谈话的内容,可是,他们的谈话就好像是异次元的生物所做的对谈;当然,他们所用的语言还是我所熟悉的语言,问题不在于所使用的语言,而是在于所说的内容。如果把他们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词分开来,我都能了解那些字所带来的含意;然而,当那些字词全部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串又一串的句子,我就无法理解那些话语所代表的含意。
当然,绝不是因为我笨,只是因为那些选民所处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就好像一个只会看漫画、上卡拉OK的人,突然被人拉去美术馆欣赏最抽象、最虚无飘渺的前衞艺术,或被找去国家音乐厅聆听古典音乐一般。并不是说抽象画或古典乐不好,也不是它们艰涩难懂,只是一个不合适的问题而已。
原本被赤帝找来的我,应该是这场餐会上重要的人物,现在却像是一名局外人,被晾在一旁。
虽然搞不太清楚他们讨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我还能感受到赤帝的部下们,正积极地要求或拉拢坐在他们对面的人。对于坐在最前面的泰山府君,蚩尤这一方对他相当尊敬,以较为接近请求的方式,希望他能够不要插手,保持中立的态度。而第二位的东海君就没有受到这种礼遇了,他本身虽然希望能够保持中立的立场,但是另一方却希望他能够加入。幸好,这一位东海君与赤帝那边次席的夸父交情似乎不错,因此,赤帝这边的蚩尤没给他太大的压力,硬要求他表态。
那位爱玩火的祝融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甚至还主动表示愿意提供助力。怪的是,蚩尤努力要拉拢的人极力要保持中立,而主动表示参与之意的人,却反而被要求要做壁上观,保持绝对的中立。
他们很积极地讨论着,好像要把几千年的怨气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讨论的音量越来越大,唯有赤帝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语,偶尔叹气摇头。这种上冷下热的情况着实奇怪。
原本不停端来又端走餐点的侍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停止继续上菜,没神经的丝丽儿也已经满足地坐在我的肩膀上,与我一同看着这场热闹的晚餐会议。
“真像……”她像是有感而发地感叹着。
“像什么?”
丝丽儿就坐在我的肩上,在我耳边说明道:“原来到哪都是一样的。这跟天使学院纪律委员会的惩处会议差不多嘛。”
我惊讶地望着丝丽儿,她不在乎地说:“你应该也有这类的经验吧?做错事被抓到后,被送往惩处会议。”
“没有……我可没有这种经验,至少没有做出要很多人来讨论罪状才能定罪的那种过错。”
这时,丝丽儿竟然用同情眼光看我,然后才用理解的神态,像是发现心中长久疑团解开的那种神色宣布道:“难怪你会这么笨!”
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微妙,在选民环绕的情况下、在诸多选民强争暴论下,我竟然忘了恐惧这回事:心中在意的反而是与丝丽儿之间的对话。
好像选民之间的争执和讨论与我完全无关的样子,事实上,他们目前所讨论的事项,也真的与我完·全·无·关。
我就像是一只误闯黑森林的小白兔,身边环视着可怕的大野狼;可笑的是,这些野狼们竟然在互相吠咬,而忘了还有一只小白兔在这裏。以我的立场,他们如果真的忘了我的存在,也许是最好的状况。
所以,我现在关心的是丝丽儿的话。
我无法理解丝丽儿的同情是基于何种理论,可是,在我成长的环境中,会被学校的教师们聚在一起讨论罪状,是多么严重的罪行,恐怕只有接近退学或留校察看等极为重大的过错,才有可能让教官与老师们一起讨论这个学生还有没有救。
如果我的成长过程中没有经历这种波涛骇浪,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绝对不该遭受像丝丽儿那种同情的目光所注视。
不过,丝丽儿似乎也不打算说明她同情的理由,她只是对当前的状况發表感言。
“你知道吗?每次参加惩处会议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一开始,那些大人物们会象征性地问你几句话,然后就再也不理你,开始自顾地發表他们的言论。最初那些发言可能还跟你有些许关系,可是,过没多久,就会像是被遗忘的人一样,只能在一旁看着他们热烈的讨论,讨论着跟惩处会议的主题毫无相关的事情。”
这回,换我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原来,她也有过这种倒楣的遭遇。
很显然地,丝丽儿并不认为参加惩处会议是一项倒楣的事情,她甚至还怀念地说:“你知道吗?越是被重视的人,参加惩处会议的频率越高,虽然说,会议本身是一项满枯燥乏味的事情,不过,能够让许多大天使放下手边的工作来关心你的惩处会议,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
原来如此,我想,我能够明白丝丽儿的意思了,他们的惩处会议与我们的惩戒会议,在本质上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我们这边,为的是惩罚惩戒学生;在丝丽儿那边,应该是为了关心还在成长中的小天使。越被期望的小天使所做的一切,就越容易受到关注,所以,那些高位的天使就越容易聚集,关心犯错的小天使。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丝丽儿说会议每次进行到一半,主题就会完全脱离小天使的过错本身;也许,灵界与现实世界的会议也有类似之处——开会不一定是为了开会的目的而开。
丝丽儿接着又说:“当然,会议进行到最后,还是会转移到最初的目的。不过,运气不好的时候,往往会在很唐突的状况下,将焦点又放回最原先的主题。这时候,大天使就会要我自己做决定,这时候该说什么话就显得很重要了。因为这时候所说的话,往往是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就算怕搞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要我做决定,那些大天使就是会很突然地把矛头指向我,然后要我做出重大的决定。”
这时丝丽儿的神情好像很怀念的样子。这是很难得听到丝丽儿说到有关她以前在灵界的事情。
很巧地,就像她所描述的情况一样。餐桌前的八位选民突然安静了下来,目光又顿时集中到我身上,以蚩尤为代表,他严厉地问道:“你的决定呢?”
天才晓得他们刚才到底讨论什么?无头无脑儿就冒出一句话,要我做决定,到底要我决定些什么呢?
我只能眨眨眼,用极疑惑的目光看着发问的人。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他们等着我的回答,我却不知道问题是什么,教我怎么回答!
我只好鼓起勇气反问道:“您觉得我该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坐在我旁边的风伯状似好心地提醒道:“相信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要站在哪一边。加入我们,不要妄想你能决定第七个人的回归。”
“加入你们?您的意思是要我变得跟你们一样?”
“当然,难道你以为我们会接纳一个平常人吗?”
“如果……”我很小心地说:“……我是说如果,纯粹只是假设而已。要是我不愿意变成选民呢?”
这时,风伯的眼睛眯了起来,然后他笑了:“很有趣的假设。真的是很有趣的假设。”
我一点也不觉得有趣,甚至感到一股又一股危险的波浪往我身上拍打。
他们没有必要再解释得更清楚,拒绝邀请的下场已经很明显地摆在面前。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我不允诺加入他们,不是马上遭到杀害,就是回家等着遭受极刑。即使情况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地问道:“成为你们的一份子有什么好处吗?如果不加人你们,又有什么坏处呢?”
好像问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问题,这些伟大的选民们都露出很有意思的表情。
也许是,他们不曾想到会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拒绝,在我左手边的泰山府君、东海君、祝融以及那位引魂使,好像都重新打量起我,尤其是那位东海君和引魂使,都显露出些许佩服的目光。
相反地,在我右手边的选民纷纷表现出愤怒与不满的神色,只差没有马上把我生吞活剥。
那位泰山府君语气表情不变地说道:“如果你舍弃凡躯,你的生死将不再由我支配。虽然不尽然能够超凡入圣,永生不灭,至少能够脱胎换骨。”
那位引魂使也说:“没错,我也会失去勾出一具灵魂的机会。”
那位玩火的祝融接着说道:“你将有机会得到举世无双的力量,以你的资质,或许无法与在场的诸位一样,得到无与伦比的能力,可是能够换来的力量绝对超乎你想象。”
左边的几位选民为我解说成为选民的好处,右边的选民则用很露骨的方式对我说出威胁的话语。
“已经很久了,我都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人敢违逆我的指示。你不会想要我生气吧?”蚩尤用狂妄的语气威胁着。
“我向来不喜欢暴力,也一直秉持着这种做法,你是一个聪明人。我希望你真的是一个聪明的人,会做出聪明的抉择。”夸父有点无奈地对我说。
“……”水师天吴不发半语,只是用肃杀的目光盯着我。
“年轻人,这种机会非常难得,你不会想要放弃吧?放弃大好机会,与一群你惹不起的人物作对,是最愚蠢的。我相信你的智慧能够让你做出最有利的选择。”风伯则用长辈谆谆教诲的态度,假惺惺地对我说教。
以目前的态势,我几乎没有多余的选择,不是成为选民就是等着迎接死亡。虽然他们把成为选民说成一项非常荣耀的事情,可是,我所看过的选民没有一位是正常的人。我对永生并没有什么兴趣,当然,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活得久一点,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希望能够长生不死。况且,一个好好的正常人不当,而要变成怪物。我也许不太聪明,可是,至少还知道,如果变成了怪物,就没有机会获得玉芳学姊的青睐,也会成为哲仁他们的仇敌,更会失去我最要好的朋友——伯仁。
眼下的情况不容许我拒绝,所以,在众眼灼灼瞪视之下,只好使出“拖”字诀:“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吗?毕竟,这是攸关我一生的大事,要马上就做出决定,实在有违人情。”
我心中打定的主意是,希望他们能够给我几天的时间考虑,先离开这个危险地方,然后再去找靖安会求援。很可惜,这些选民并非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空有力量而不长脑袋的家伙。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该给你一点时间考虑,那么,请你在十分钟后做出决定。”风伯面带微笑,用很体谅我的立场为我争取了十分钟。
十分钟,只给我十分钟,就要我决定攸关一生的大事。短短的十分钟,我哪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敷衍他们。急中生智,既然不能拖延他们,那么就该防守或攻击。
“赤帝陛下,我以为你是一个行仁道的人……”
“我是的,至少我时常这么努力做着。”
得到他正面的回应,原本怯弱的声音渐渐得到了勇气,我张口大声地问道:“难道你就是这样行仁道的吗?压迫像我这样寻常的人类,这就是你的仁义道德吗?我对你们没有任何的敌意,如果有,我早就加入那个与你们作对的靖安会;我相信,神通广大的你们,一定能够知道我屡次拒绝靖安会的邀请。我相信不是敌人就能够是朋友,还是说,你们坚信的是,不是朋友就一定会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