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也是这般的性子,给她写信,字里行间,七分谨慎,三分洒脱,他说他喜欢一个人坐在操场的高台上,一个人看蓝蓝的天空,晒午后的太阳,心情好了会迎着风跑上两圈,如今他这样的说话语气,和当时的那些跳跃灵动字迹,无异。
好像什么都没变,苏立还是苏立,还是那个会静静一个人抬头看天晒太阳的苍白少年,但是好像什么都变了,过去单薄的影子变成了真实的存在,来得措手不及。
那么远,那么近。
“所以他迷路了?”
“是啊,相反的方向跑了大半个城市,然后就干脆在浦林红山停车晒太阳去了。”
“真的假的啊,他不会那么废柴吧,好歹也是家乡,咋一下子跟土鳖似的。”方言晏怀疑地啧啧嘴,“我怀疑他就是逃班去的。”
宋佳南摇摇头:“谁知道啊,你问他去。不过方言晏,我们整天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从来不觉得周围有什么变化,可是你想想十年前,是什么样子的?”
“唔——”方言晏点点头,“有道理啊,量变引起质变。我想起来了,每次都是我坐在旁边给他指路,要不就是我姐开车,我现在有点怀疑他根本就是一路痴。”
“我好像也不太认识路。”
“那你怎么给他指路的?”
“Google地图,一点就到,还好当时我还开着电脑,不然就丢脸了,下次如果车里没有GPRS,一定要带一个可以上网的本本。”宋佳南低下头去查看方言晏的伤口,“刀口挺长的,不过幸好不深,什么时候可以拆线?”
“过两天就可以了。”方言晏耷拉脑袋,温顺的样子让宋佳南觉得很可爱,顺手揉了揉他的乱发,“下次出来时小心点,英雄救美这码戏不适合你。”
“那我适合什么角色?”
宋佳南拖了椅子坐过来,“你啊,适合做路人甲、乙,偏偏就是做不了主角的命。”
方言晏笑起来,笑完之后脸一下子板起来,很严肃地问:“佳南姐,你做记者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宋佳南毫不犹豫地回答:“有,我记得太清楚了,去年一月份的时候,我在省台实习时候,报道违法注水猪肉事件,暗地里拍带子,拍完之后正好发现买货的车,我们老大就让车去追,看看这批猪肉到底运到哪里去,结果就是死活没追上。”
“我们刚上环城高速,线人就打电话告诉我们,村里有人通知他,我们的车一开始追前面的车子,那个猪肉贩子就发现了,随后叫了十几个杀猪的伙计,拿着大铁棒子、杀猪刀,开了两辆车玩命地追我们,结果还是没追上。”
她说得风轻云淡,方言晏听得眼皮直跳:“事后到了省台,我们再一想,还好我们没追上前面的车,要是真追上了,正拍着采访着呢,后面可能就被一棍子放倒了,没准给这群昧了良心的禽兽灌了香肠也不是没可能的。”
方言晏唏嘘:“这么严重,比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恐怖多了。”
“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啊,后来到了报社,这种危险性的工作倒是少一点,但也不是没有的。”宋佳南刚想再次嘱咐方言晏采访时候的安全问题,还未开口,就听到方言晏侧过脸说道,“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口又不进来?”
苏立来了?
宋佳南转头去看他,今天他穿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装,衬得人越发瘦削,白皙的脸好像被夜晚的冷风吹得微微透出点红晕,平添了不少生气。
“说什么呢?”他漫不经心地问道,随意地往她身边一站,同样低下头看看方言晏的伤口,惹得方言晏郁闷地抗议,“为什么每个人进来时都要上下把我翻腾一遍,就跟快要被拉去屠宰场的猪一样。”
平时跟方言晏玩闹惯了,宋佳南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怕你被注水了呗!”
方言晏立刻大笑起来,估计又想到刚才宋佳南杀猪刀口逃生事件,笑得越发不可收拾起来,一笑又把伤口震痛了,扶住腰,哎哟哎哟地又叫又笑。倒是苏立,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后悄悄地把脸别过去,宋佳南看到他抿住嘴,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一抹笑容悄然绽放。
她忽然就想到了许巍的那首时光,竟也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微笑。
方言晏笑够了便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宋佳南:“佳南姐,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这么有趣。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想,完了,这个姐姐是看上去多无聊的一个人啊,以后岂不是要郁闷死了。”
也不顾苏立在场,她追问:“为什么刚开始觉得我很无聊?”
“你长得就跟那种讲大道理的人一样,规规矩矩的那种,从小到大父母、老师的乖乖牌,我接触过的这种人都很无趣的。”方言晏眨眨眼,“后来,跟你混熟了才知道你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你只跟你熟悉的人开玩笑,就像今天躺在这裏的人是我,你才会跟我开玩笑,要是我表哥,”方言晏努努嘴,“你肯定不会的。”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然后不约而同地投向方言晏,他继续笑道:“因为你们不熟嘛。”
无心之言,可是,心,顿时凉下来。
她佯装无所谓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是吗。”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反问句。
而那边的苏立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翻了两下报纸,问道:“方言晏,后天出院之后就先住我那里好了,离医院和报社都近。”
“那你住哪里?”
“我这几天要去广州和北京一趟,估计回来时就可以把你撵回学校了。”
“无情无义的男人,怪不得到现在都找不到老婆。”方言晏撇撇嘴,“连上次人家给你介绍的小美女也被你给气跑了。”
冰凉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了一点不耐烦:“你话太多了。”
宋佳南站在一边尴尬不已,连忙出来圆场:“方言晏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这几天报社那里都比较忙,我尽量抽空来看你。”
还未等方言晏说一句挽留的话,身边的男人便开口:“我送你出去。”
冬日的夜晚,天黑得透彻,住院部边的梧桐树光秃秃地在走廊投下影子,斑驳凄冷。医院外流转的灯光,给人已经是深夜的错觉。灯光落在他的身影之外,使他的身影更显瘦削冷漠,仿佛与世隔绝,周遭嘈杂的世界,沦为了他的陪衬。
看着他的背影,宋佳南只觉得头晕眼花,那句“你们不熟”鬼魅一样地在她脑里盘旋,觉得手脚僵硬麻木,手心一片潮湿冰冷,寒气从脚底直窜。
他们不熟,是的,除了近十年的书信交集,她想不出来还在哪里有过交集,除了知道他喜欢听陈升、Sinead O''Connor,喜欢玩七巧板,喜欢周星星的电影,其他一概不知。除了知道他是一个冷漠阴郁但内心丰富、才气十足的人,她还知道什么?
她知道的寥寥无几,他们之间连一次完整的对话都没有,她都没有勇气提起以前的学校、老师、同学,从前两人共同有过的回忆。他们熟吗?她连开玩笑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感觉,全然陌生得可怕。
忽然,走廊上、楼梯上、窗外的灯一齐熄灭,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突如其来一片黑暗让她脚下一个踩空,还未来得及叫出声,身体顺势摔了下去。
一瞬间,手臂被牢牢地抓住,似乎力道很大,她都感受到骨头里尖锐的顿挫和喑哑的嘶叫,眼泪硬生生地就被逼出来,脚刚落在台阶上,心似乎还悬在半空中。
黑暗中,好像一切都变得异常敏感,她不知道他们俩保持何种暧昧的姿势,他似乎靠她很近,她竟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耳边。
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水的味道,手还箍在她手臂上,隔着衣衫仍觉察得到那臂上温热的体温。他的额发让风吹乱了,有几缕绒绒地掠过她的脸颊,呼吸声骤然更近了。
“没事吧?”苏立轻轻地开口。
“我没事,没事。”慌乱中眼睛已然恢复了些视觉,她低头就看见苏立风衣上的排扣,黑暗中发出金属的光泽,她刚想抬头,脸颊边就有热气缓缓地传来,静寂中不知道谁的心跳,在飞速紊乱的暗夜里,格外地缠绵暧昧。
冰凉的手心,触到更冷的眼泪,刹那间那句“你们不熟”又浮现到脑子里,她的手臂迅速地抽离了他的钳制。她急急地倒退几步,站稳后走廊立刻又变得灯火通明。有人喊道“来电了”,病房立刻喧嚣起来,而宋佳南慌乱地低下头,长发齐齐地遮住半个脸,她几乎是哀求地嗫嚅道:“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还有点事。”
没等苏立说什么,她拢了拢头发,飞快地从楼梯上跑了下去,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只剩下苏立一个人站在楼梯上,不知道说什么,他静静地站了好久,冬夜的冷风吹到他的手背上,凉意十足,他举起手,灯光下,手背上竟然有一块干涸的水渍。
像是心,残破的痕迹。
这个城市的冬夜,还未从圣诞的欢庆中苏醒,就要更加绚烂地迎接新年,到处都是五彩的灯光,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这个喧嚣的城池,孤独显得那么的可耻。
麻木地站在地铁站台上,宋佳南迷茫地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一日日一年年的变化已然失去了十年前的本味,巨大的广告牌上映出她的身影,形单影只。
曾经那么快意的书信交谈,谈天说地,争论狡辩的欢畅,到了现实中,通通被抹杀。苏立,当那个幻影变成现实,他们终于相顾无言。
如有可能,有生之年,她会把年少时候的那份悸动悄悄地锁进心底最私密的位置,让那些冲动和爱慕随时光的流逝慢慢地消融,不闻不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么多年的相交,她终于意识到,他们原来根本不熟,连朋友都算不上。
车厢门开了,有人上去,有人下来,门合上,列车启动,然后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车厢里灯光还是明亮得刺眼,她把手机掏出来,翻遍了所有的电话簿,一个一个地看去,居然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倾诉心思的人。
忽然一个身影在脑海中闪过,宋佳南淡淡地笑起来,轻轻地把头靠在护栏上,自言自语道:“不行,你不行,你最了解我,和别人越是亲密,秘密越多,越开不了口。”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那么想念那时候的你,段嘉辰。
待苏立回到病房的时候,方言晏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口齿不清地问道:“这么晚才回来,你不会又迷路了吧?”
苏立没有回答,拉了椅子坐下来,电视的声音很嘈杂,他有些心烦意乱,想了想还是把话说出口:“方言晏,下次在宋佳南面前不要乱说话。”
方言晏不以为意:“我没说什么啊,反正你跟佳南姐只是同学,我又没说你什么坏话。”
“只是同学?”他轻轻地笑起来。电视里现场的出镜记者正在报道一起煤矿坍塌事件,没有处理过的乱糟糟的同期声和走廊里大哭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知道哪个病房的病人静静地去了。
嘈杂声中,方言晏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说:“我知道她喜欢小野丽莎,喜欢可爱的网络游戏,喜欢岩井俊二,表面平静温和,其实是一个很有想法很坚强的女孩子。她会连续好几天只听一首歌曲,闭起眼睛坐在路边的椅子上静静地晒太阳。”他顿了顿,“你说我们熟不熟?”
方言晏还未来得及反应,张了口就想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那边声音陡然增大,他未曾听到苏立这么严肃的口气,乍听上去竟然有种责怪的意味:“方言晏,很多事情,我只想慢慢地让我来告诉她,也只有我说得清楚,我不想你过多地把我的事情告诉她,尤其是比较敏感的话题,你明白吗?”
啪的一声,电视屏幕变成了黑色,方言晏似笑非笑地歪过头去看他,目光相接暗暗有了幸灾乐祸的意味:“所以啊,你要追佳南姐?你喜欢她?”
那边神色依然是如常,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叩了叩桌沿:“我只是明白自己要什么罢了。”
宋佳南回到家里,漆黑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更显得寂寥,从来没有的沮丧涌上心头,她真的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
打开电脑,登录QQ,上面只有寥寥几个人,打开很久未聊的群,也是冷清得很,在线的不过那几个熟悉的号码,只是她注意到了一个很难出现的人竟然也在——很少说话的一个人,但是每次开口都很精辟。
她很想问问一个陌生人,从旁观者的角度,自己该怎么办。
点开私聊的窗口:“你在?”
那边很快回一个笑脸:“嗯,你好啊,有什么事情?”
她飞快地敲打键盘:“我只是想问问你,站在你的角度,我这件事,或者更加确切地说,我该怎么去面对?”
“你说,我听着。”
冗长的故事,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那边沉默了良久后对话框中出现了一句话:“我想问你究竟想要什么,或许说暗恋了十年,你想得到什么,毕竟,十年的时间,不是一般人可以坚持下来的。”
“我什么都不想要,也不想得到,或许说我就没有存过想得到的念头。”
那边笑道:“扯吧,你不想得到干吗等了十年,自虐啊,其实你就是潜意识地在想,如果我这么长长久久地等下去,有一天他会出现在我面前,然后……不是吗?”
哑然失笑,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好像是这样。”
“现在他出现在你面前了,那不就够了吗,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可是我们竟然找不到一点可以切入的话题,十年的时间,带走太多的东西,很多感觉也变了,我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我,他也应该不是那个他了,很多东西被时间带走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面对他,我连开口说话都很困难。”
“那我问你,当他再次站在你面前,你有过一丝后悔,十年前那么喜欢他吗?”
很诚实地回答:“没有。”
“那就是的,你都没有后悔当时喜欢他,说明他现在仍然很优秀,优秀到足够让十年后的你再次动心,那么问题现在很简单啊,你不确定你现在是否喜欢他?”
“是,我不确定。”
“对,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因为你们拥有的一切回忆都是过去的,你们太缺少现实的东西去承载这份感情,所以你才会迷惘。”
心悦诚服地独自微笑,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很怕,我怕现实把我梦中的那些美好的东西摧毁掉。你说,明知道结果的事情,你会不会做?”
“会,为什么不会?问题是明知道的结果,你不去做,你会相信吗?”
“我觉得我和他之间没结果,所以我不想去做。”
那边打出一个笑脸:“你连做都不做,就不相信了啊?很多事情都是有一个开始,才会有结果,有结果才有所谓开始,你看你连结果设想好了,却没有开始,那肯定是错的嘛。”
“那我现在怎么办?”
“很简单啊,忘掉过去的一切,顺其自然地相处,连你都不确定是否喜欢他,那就看看十年后的他是否还能让你喜欢,现实中的他是不是你理想中的那种。”
“怎么能忘掉过去呢?”
“傻姑娘,又没要你忘掉,我意思是,现实中的相处,别把过去牵涉进来太多,一方面会给现实判断造成一个误区,另一方面如果反差太大,心裏会很不平衡的,所以相处的时候,尽量不要把他的形象往过去套,你要知道,十年时间,几乎可以把人变得完全陌生。”
豁然开朗一般,原来困扰自己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时间的鸿沟:“我明白了。”
“我还有事情,不便说太多,不过我想告诉你,孤单太久的人,是不习惯爱和被爱的,不管怎么样你要勇敢一点,我先走了,有空再聊。”
孤单太久的人,是不习惯爱和被爱的。
所以才会冷漠地拒绝其他人的示好,才会觉得别人的付出便是自己的亏欠,才会宁可把很多事情闷在心裏也不愿意和至亲好友开口,面对陌生人反而更加容易开口。
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内心又是怎么样的呢?他的人生是不是也经历过万水千山?她笑着关掉电脑,想把上次去采访别人送的书拿出来看看,刚翻开两页手机就响了,她接起来,是席洛屿的电话:“宋佳南,你在做什么呢?”
她随口就回答:“看书,有什么事情啊?”
“没什么,就是问你在干什么,顺便聊聊。”
宋佳南淡淡地笑:“我倒是想问问你,很认真地,席洛屿,以前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女朋友,而这个动机究竟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连席洛屿这样冷静自持的人都愣住了:“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是喜欢我,还是觉得我不错,是一个比较适合你的人?”
席洛屿哑然失笑:“宋佳南,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犀利、聪明啊?”
“因为忽然间想通了很多事情,我是一个喜欢把每件事分得很明确的人,可是这样个性有时候真的不太好。”宋佳南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下去,“我一直不认为才见了几次面的男人会对我有太深的感情,席洛屿,我们之间还是朋友般的相处方式比较适合吧。”
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宋佳南,你这是变相的拒绝吗?”
“也不算,其实就是真的想确认一下,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她的声音变得低低的,“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那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听起来无比疲惫:“嗯,是的,晚安。”
默默地放下手机,宋佳南对着窗户上自己的影子,兀自地笑了笑。
这个世界上,谁失去谁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日子还是要过,而且要过得越来越精彩;自己也越来越会说服自己,既然孤单了那么久,又何必再介意多熬一天,况且,值得自己牢牢把握好好享受的,不只感情,还有很多。
可是享受孤独,还是会孤单,只好把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可是再强的人,还是会孤独。
这些烦心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躺下来静静地把书看完,然后泡在暖暖的热水里放松心情,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今天的那些面对苏立的窘态和不安就会烟消云散。
十一点按时上床睡觉,她想关了手机睡觉,却发现那里有一条来自席洛屿的短信:“宋佳南,你一定有一段至今让你无法忘怀的爱情吧。”
觉得没有任何掩饰的必要,她大大方方地回复:“是的。”
然后关机睡觉,心中竟觉得轻松了许多。
而那边病房的灯还亮着,方言晏一边看电视一边嘀咕:“哥,你怎么还不回去睡觉,难道今晚要跟我挤一张床上?”
“你妈要我好好看住你,怕你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地溜出去,我马上就走了。”苏立一边打字一边说道,“好好休息,后天就拆线了。”
冷不防后面有细微的呼吸声,他猛然转头一看,方言晏笑嘻嘻地盯着他的电脑:“咦,你看什么八卦新闻呢。哎呀,你别关啊,我好像看到你在查看别人的隐私。”
手下鼠标轻轻地一滑,苏立淡然地笑道:“想上网了?”起身把笔记本电脑丢给方言晏,伸手把大衣取下来穿上。
“是啊是啊!”方言晏立刻点头,接过笔记本电脑点到历史记录那一栏,空空如也,他沉默了半晌,大叫,“苏立,你居然删了记录!”
他很好心情地摸了摸方言晏的头发:“早点休息吧,还指望你1月4号能去北京呢。”
“嗯?干什么?”
“出差,和宋佳南。”
“哦,知道了。”只是忽然有什么在方言晏脑中一闪而过,刚才苏立电脑的网页上——他脱口而出,“喂,佳南姐本科读的是中大唉。”
“我知道啊,我跟她,比她跟你,熟。”
从十五楼的窗台上往下看,窗外是浓浓的黑夜,缓缓地拥抱住城市每处的光亮,明暗的灯火越来越少,分辨不清哪里是曾经的母校,哪里是曾经的站台。
“夜,很深了,晚安。”他低低地说道,“好梦。”
不知道说给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