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下雨天人的心情都会莫名其妙地忧郁起来,开完会从报社出来已经七点半了。站在报社大楼前等公交车,雨落得不疾不徐,只能感觉脸上沁沁的凉,却看不见雨的飘零,地上湿了一片,均匀地覆盖了水色,路灯照上去,泛着凉凉的湿意。
雾气越来越大,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她寻思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她在超市转了大半圈,买了些牛奶面包,刚走到水果摊点,忽然一个极其眼熟的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过,她连忙上去喊住:“方言晏?!”
那边脚步停了,方言晏转过头一看:“咦,佳南姐,下班了啊?”
“嗯,刚下班,你呢,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伤口怎么样了?刚拆线你就跑出来?超市人这么多万一再被撞一下的那不是又要去医院了?”
方言晏一脸扭曲:“佳南姐你好老妈子啊,我没你说的那么脆弱,我只是出来买点吃的,我哥家什么都没有,我都快饿晕了。”
“你是馋了吧?”宋佳南向他的篮子里看去,满满的都是小女生吃的饼干零食:“呦,你这家伙,还吃喜之郎果冻。”
“哈哈,喜之郎果冻是给我哥买的,其他都是我的。”方言晏得意扬扬地掏出口袋里的超市券,“佳南姐,你们今天也发了吧,嘿嘿。”
她觉得奇怪:“我今天上班时也没看到你,咋来的?”
“我哥帮我去办些手续,顺便帮我领回来了,来来,允许你挑一样东西,算是我的谢礼。”方言晏笑得开心,目光一直盯着宋佳南抬起的手,“不过巧克力是不可以的!”
“为什么?”宋佳南叹口气,讪讪地把手放下来。
方言晏说得煞有介事的:“巧克力是送给心爱的人的,我心爱的人肯定不是你,你心爱的人肯定不是我,所以这么有深刻寓意的东西还是留给你心爱的又心爱你的人。”
旁边有女孩子走过,听到方言晏一本正经又俏皮的话,都哧哧地笑着走过去,宋佳南无奈地翻翻白眼:“那好吧,瑞士糖好了。”
结完账之后,方言晏看到卖场外的小食摊上有卖烤肉夹馍的,香喷喷的肉香弥散在空气中,兴奋得眼睛闪闪的:“佳南姐,我请你吃烤肉,别客气哦。”
下雨天确实是需要热气腾腾的食物来抚慰失落的心情的,于是他们俩拎着大大的购物袋,站在摊子旁边捧着肉夹馍吃,吃完了宋佳南问:“要不要再来点烤鱿鱼,或者鱼丸?”
“烤鱿鱼,烤鱿鱼!”方言晏忙不迭地答应,伸了一只油腻腻的爪子掏出皱巴巴的两张纸币,“老板,三杯珍珠奶茶,要珍珠的,热的。”
宋佳南顺口就问:“干吗三杯,你喝的了吗?”
“不啊,我们一人一杯,你,我,还有我哥嘛,我刚才发信息让他来接我了。”
“呃呃呃,你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苏立穿着白色的风衣,没撑伞,两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齐额的短发闪闪发亮,有那么几缕湿湿地垂落额头,晶莹的水珠顺流而下,滴落至眉间。双眼在薄薄的雨帘之后,淡如烟雾里的湖泊,水汽纵横,看到他们站在一起饕餮,微微皱起了眉头:“方言晏,我才出去了一会儿,你就自己跑出来了?”
顺手递过去一杯珍珠奶茶,方言晏笑得讨巧:“你家啥吃的都没有,跟异度空间似的。”
他笑笑,接过来:“还有什么吃的?这个天,真的太冷了。宋佳南,你吃的什么?”
彼时宋佳南正捧着一小碗馄饨吃得很开心,看到苏立,心脏小小地咯噔了一下,但又舍不得放下滚热的鲜汤,一边呼呼地吹着气一边回答:“鸡汁馄饨。”
“鸡汁我喜欢。”方言晏笑嘻嘻地拿了小勺子去舀,弄得宋佳南拧眉埋怨:“方言晏,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去买,刚才大半的八宝粥都被你抢了。”
“书,非借不能读也;食,非抢不能品也。哎呀,好吃,好香啊。”方言晏顺手捣了捣苏立,努了努嘴,“你也来尝尝。”
苏立拿着方言晏塞过来的勺子,然后对上宋佳南暗含笑意的眼睛,还未来得及推脱,宋佳南便把碗推到他面前:“很好吃的,你尝尝。”说话间,她的刘海顺着额角滑了下来,遮住了一半的眼睛,藉着路边小摊的灯光,他清楚地看到她眼睫毛上沾点的雨滴,流光一般。
“偏心啊!”方言晏歪过头来抱怨,“佳南姐你偏心苏立!”伸过手就盛了大半。
宋佳南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有些尴尬地把手抽回来,倒是苏立衝着她微微一笑,就像是那个时候她上台领奖前不知所措,他那样熨帖安慰的笑容。
苏立拿着勺子尝了一口,另一只手贴着碗沿取暖:“味道真的不错,不过没有多少了,要不要给你再买一碗?”
她连忙摇摇头:“我刚才都吃差不多了,已经饱了。”
苏立笑笑,没再作答。她看了一眼方言晏,又把视线转到苏立身上,半是感慨,她从来没有想过苏立会坐在路边摊上吃东西,而且还坐在她的旁边。宋佳南低下头去喝了一口奶茶,慢慢嚼着珍珠:烟雾迷蒙的户外小食摊上,烟熏火燎的热气中,眼前的男人的面目好像如薄雾似的,脸庞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忽然想起以前的学校生活,冬天将至,和几个好朋友相约在夜晚的路边吃砂锅粉丝吃麻辣烫,热热闹闹的,而他那时候是不是也会和朋友三三两两坐在冬夜的路边摊上享受美食?
竟然有种奢望,她想生活在他的生活中,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想到这裏,她被自己的认知吓了一跳,继而又恢复了清醒,方言晏和苏立已经吃完了,刚放下勺子,方言晏立刻说:“佳南姐,你家住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她想了想还是拒绝:“没事,送到前面的地铁站就可以了。”
“唉,走了走了,别推三阻四的。”方言晏提过她的购物袋,笑眯眯地往苏立手上一丢,耍赖似的笑道,“我受伤了,不能提重物。”
很自然地把她的袋子拎在手里,他笑笑:“没关系,不麻烦的,方言晏这几天闷坏了,让他出来放放风也不错。”
她住的地方在小区的偏僻处,车开不进去,雨却越下越大,方言晏自告奋勇地留在车里:“哥,我是伤员,所以还是你送佳南姐回去吧。”
宋佳南被方言晏调侃得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用眼睛瞪他,苏立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提了她的东西撑了伞让她下车,方言晏坐在副驾驶座上,很乖巧地衝着她挥手。
他走在她的左边,雨夜的小区空荡无人,两人没有说话,连呼吸声都细微得可怕,只有呼出的白汽,融进茫茫的雾气中,安安静静,好像是一幅静谧的画。
她每一步走得都很谨慎,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旁边,宋佳南忽然记起那一次的黑夜,楼梯上他钥匙扣的白光,还有轻轻的脚步声,她跟在他身后,一步一个心跳。
心底微微酸涩,抬头看天空,原来冬天的雨竟真的是离人的泪。
离的都是时光的错印,十年前他不知道黑夜中她的脚步,十年后也不知晓身边的人心乱如麻。
远山的轮廓早已看不见,高楼上闪烁的霓虹,嘲笑着她的失态,就这么任目光放肆,想让景致去得远一些,可渐渐地,视线便模糊了。
忽然,旁边的男人开口:“宋佳南,那次颁奖的时候,也下的这样的雨。”
她思维停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轻轻的一声嗯便没了下文,他接着说:“每年入冬时这裏都要下一场雨,就像这样,看不见雨滴,却整个人沉浸在雨中。”
“很多人讨厌这样的雨,我也不例外,可是这样的雨,一年只有一次。”
她把手伸出去,手间满满都是丝丝入扣缠绵入骨的寒冷,触到被雾气密密地包裹住冰凉的水滴,与记忆中那场烟雨蒙胧的相遇重合,微微一笑:“那次你坐在我旁边呢。”
未料到她会回到这个话题,苏立侧过脸去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脸来笑着摇摇头,想了想终究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下去:“是啊,一转眼,这么多年。”
“是啊,已经那么多年。”宋佳南笑起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微微地扬起头,定定地看着苏立,一字一顿地说得很轻:“其实我没想过,会再遇上你。”
停下脚步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而他握着伞柄的手指轻轻地松了松,淡淡的笑容在雾气中更加蒙胧,他的眉头皱了又舒展开来,那双淡漠的眼睛好像静静流淌着温暖。
“世事难料,不过,我倒没想过,不会再遇上你。”
“再见,别多想了,晚安。”他微笑着然后转身离开。
她一个人靠在楼梯处的墙角,看他的背影在雾气中慢慢地消失,怔怔地发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周身都凉透了才非常配合地打了两个喷嚏。
也不是看苏立,亦不是看雨景,就是在那一刻,什么也不想去想,一片空白。
洗了个热水澡,打开电脑,QQ上方言晏的头像亮着,看到她便发了一个笑脸:“佳南姐,你才上来啊,干吗呢?”
“准备找点帖子看看。”
“嘿嘿,我在吃旺旺雪饼,很好吃的,佳南姐,我帮你多吃一个。”
她忍俊不禁:“你真是病好了就出来闹腾,你哥没对你发火啊?”
“快了,快了,他已经很生气了。他家太干净了,完美的东西就是用来给人破坏的,你说他又不是学医的,怎么会有洁癖呢?学理的男生,应该是豪放不羁的。”
每每说起苏立,她都不自觉地想从方言晏那里套出更多的话,一边暗暗嘲笑自己的私心,一边还很落落大方地问道:“苏立呢,他在你旁边?”
“是啊,在我旁边啊,扫地呢。我刚才跟他说,为什么不等我把瓜子嗑完了再打扫,他狠狠地踹了我一脚,现在还疼呢。你说一个男人怎么那么暴力啊。”
宋佳南立刻就回复:“你活该。”
那边很长时间没有答覆,她想关掉对话框的时候,一句话跳了出来:“我把那小子赶上床睡觉了,他身体不好需要休息,那么先晚安了,你也早点睡觉。”
“嗯,晚安。”
屏幕一下子暗了下来,冬夜的窗上结了水汽,雾气蒙蒙,远处的灯光便恍恍惚惚起来。她伸出手指,犹豫了半天,一笔一画写下苏立的名字,窗外的风景在每一笔画间再度清晰起来,可她看见,苏立的名字,在流泪。
第二天上班,天气依然是雨雾蒙胧,她没打伞,雨水滴到眼睛里,酸胀得难受,看人都不甚分明。
照例又是冗长的会议,办公室最近流行感冒,原本严肃的会议开得是咳嗽声、鼻涕声、喷嚏声,声声不息。
宋佳南听得心不在焉但也装作勤勤恳恳记笔记的样子,可是本子上满满的都是涂鸦,她在想苏立现在又在做什么呢?看上去他总是很忙的样子,一点一滴的疑问慢慢地浮上心头,她兀自盯着手下的圆珠笔发呆,看自己写下苏立两个字,然后轻轻地再一笔一画地划掉。
中午曾书忆来找她,开门见山地邀请她吃饭,宋佳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连忙回绝:“我不跟你去吃什么庆祝因为新年来临我们这些女人又老了一岁,饱餐一顿以此做纪念,然后喝得七荤八素的跟疯子似的,再随便搂个男人,说是人生不妄虚度——虚伪。”
曾书忆震惊:“宋佳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思维敏捷、理解深刻了?”
“不是我原创的,剽窃我隔壁女人的。”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虚伪是我的总结。”
曾书忆很无力地撞了一下墙:“不是那种性质的吃饭,是相亲啊。”
宋佳南平静地看了曾书忆一眼:“哦,你也会去相亲啊,你不是发誓说永远不走那条封建道路的吗?”
“没办法啊,自由恋爱、自主婚姻在当今社会行不通啊,只好倒退百年走封建主义道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倒是越来越流行。”曾书忆长长叹一口气,“我们一生的轨迹就是这样,上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老死,谁都免不了。”
宋佳南笑道:“你不怕我跟你一起去相亲抢了你的青年才俊啊,言情小说裏面不都是妹妹抢了姐姐的恋人,好朋友抢了自己的男朋友,去相亲结果陪相亲的凑成了一对,结婚还有伴娘抢了新郎的呢。”
“得了吧,去不去?去不去?这次我娘给我拉了个华裔的海归呢,据说特别崇拜中国古今文化,很爱国的一小青年,我怕我招架不住。你说我一商科的,跟他去什么窗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啊——不好意思,说错了。”
宋佳南摇摇头:“你到时候还别真把这句话说出口,估计人海龟立刻就变化石了,我跟你去有什么好处啊,今天跨年夜啊,我还想守在家里看跨年演唱会啊。”
“唉,别这么大牌啊,都免费请你吃饭了,到时候有啥古诗词歌赋的,你一定要救我一下。如果此人比较无趣,你也要解救我,反正就跟你们现场直播一样,灵活机动。”
宋佳南托辞不了,只好陪曾书忆去相亲,见面约在本市有名的西餐厅,新年时候情侣特别多,她觉得身份尴尬又无可奈何。还未走到桌前,一个半生不熟的中文就飘了过来:“是曾书忆小姐吗,这位是谁?呵呵,两位小姐,还犹抱琵琶半遮面啊,快来坐。”
冷笑话的开场白,她抬起头看那个男人,个子不高,也算是普通海归的一种类型,长的挺一本正经的,再转脸看看曾书忆,一脸沉默的样子,心裏立刻就有谱了,连忙打圆场:“我叫宋佳南,是她的同事。很高兴见到你,你们聊,可以不用管我的。”
没提防脚下被狠狠地踩了一脚,宋佳南倒抽一口凉气,呵呵地傻笑半天,决定牢牢地把嘴闭上。
她觉得这个男人说话实在是花哨到让人满头黑线,比如他说:“我对人生要求不高啊,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现在金榜算是题名了,他乡也遇故知了,甘霖也有了,就差洞房花烛了,哈哈。”
他还说:“其实人生最成功的时候,就是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宋佳南默默地低头吃铁板海鲜面,那边曾书忆悄悄地踢她两下,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她缓缓地抬起头:“其实,我觉得,一个人一辈子成功不成功就看追悼会。”
男人嘴角慢慢地抽了两下,呵呵地笑:“宋佳南小姐是跑娱乐版的啊,真是很有娱乐精神,今天看电视啊,讲话很有力度啊,说得实在啊!”
她淡淡地插话,然后面无表情地对着目瞪口呆的男人说,“难道我说错了吗?”
曾书忆在旁边偷笑,再踢踢宋佳南示意她可以结束了,她站起来微微欠身,走到洗手间门口,摸出电话,准备假扮一回领导打电话给曾书忆,让她现在去跑采访。
窗户微微地开着,吹来点冷风,她伸出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忽然觉得很无聊,好像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一般,顺着约定俗成的轨迹走下来。
思维正在游离的时候,男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浓烈的酒味飘了过来,她厌烦地皱了皱眉头,一个年轻的高个子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宋佳南本能地想避开这个人,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那个男人脚下一滑,她刚准备伸手拉住他,可是只拽住了他的一只袖子,而那人整个倒在地上,怎么拽也不起来。
真的很讨厌醉鬼,宋佳南微微地皱眉,蹲下去想拍醒他,他的眉眼被头发遮住,只是侧脸似曾相识,宋佳南心中咯噔一下,再仔细看一下,顿时愣得说不出话。
他不是应该在美国吗?他不是应该在美国吗?他不是说不回来了吗?一瞬间,脑子中全部是这个想法,一时间竟然浑身冷得发抖,好像力气从四肢百骸往外游走,脑袋晕眩不堪,她用力甩了甩头,幻觉停顿,餐厅人声鼎沸变成了清晰的嘈杂,她抬眼,重重地大口呼吸起来。
走廊那边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还有女人小声的嘀咕,继而一个惊诧声音响起:“哎呀,段嘉辰,你喝多了,有没有事情啊?!”
果然是段嘉辰,果然是他,那么熟悉的侧脸,怎么可能认错呢?一瞬间思绪百转千回,她站起来,刚想对来人开口,转头的一刹那便愣住了:“张静康?”
高中时候的好朋友,此刻却变得陌生得可怕,宋佳南看她皱起眉头看自己,一时之间,宋佳南似乎有些意外,神情有着些微的波动,而张静康扯动嘴角,带出浅浅的弧度,点头示意,相当客气地礼貌寒暄,她问道:“宋佳南,你怎么在这裏?”
“我是陪朋友来吃饭的。”她目光不曾从段嘉辰的脸上离开过,刚弯下腰想叫醒他,却被冷冰冰地声音喊住:“宋佳南,谢谢你,不过麻烦你别多事。”
她的手悬在半空中,猛地一哆嗦:“他是段嘉辰,不是别人。”
“是,他是段嘉辰,就因为他是段嘉辰。”张静康扯了扯嘴角,“为什么你不知道他回来了?为什么他没告诉你?我想,宋佳南不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因为他不愿意让你知道,所以你没必要知道。”
这句话像有砂纸摩擦着她的心脏一般,一道道地刮着,痛得她全身发抖,宋佳南看了一眼地上醉酒寂寥的男人,她轻轻地说道:“我明白了,今天,我没见到这个人。”
她回到座位上,跟他们淡淡地道别:“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于是不管曾书忆大呼小叫,径自地走了出去。
这天是旧年的最后一天,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欢歌笑语充溢了天地,街头广场上大屏幕里的男歌手正唱得歇斯底里。“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没说完温柔只剩离歌,心碎前一秒,用力地相拥着沉默,用心跳送你,心酸离歌。”
听了无数遍的老歌,此刻却那么的惊心动魄。
段嘉辰就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三年来,他们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前尘往事在她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地疯狂打转,那些快乐的、幸福的和微笑的过去通通地被一句话击得粉碎。
“他不愿意让你知道,所以你没必要知道。”
她的心又是一阵剧烈地刺痛,剧痛将她吞噬,将她缠绕,她只觉得被缠得喘不过气来,一个人坐在广场的喷水台边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是背叛的感觉,是欺骗的感觉,是被所有人遗弃的那种孤独。
孤独,并且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手机在剧烈地振动,朋友、同事的祝福一个个地降临,她握住手机,麻木地查看短信,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从她身边走过,每个人都在笑,都很快乐。
“新年快乐,宋佳南。”
她久久地看着这个信息,发件人——苏立,直到手指彻底地冻僵了才慢慢地回复,按着按着忽然眼泪止不住地跌落下来,全部落在屏幕上,灯光花成了一片。
好像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一齐哭出,还有感动,先是慢慢地抽泣,然后低低地呜咽,哭到再也没有情绪,耳边有人喊“倒数了,跨年了”,才慢慢地抬起头。
广场上所有的灯在一瞬间熄灭,黑暗来得猝不及防,只有大屏幕上的红字慢慢地变幻,最后变成了0:00,刹那间,这个城市的夜,和灯,温柔地绽放出华光。
过去的即将过去,未来的,就安安静静地等它的发生。
“我希望,下一年,我要生活得开心幸福。”她这么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