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领着她在冷风飕飕的街上溜达。
他没有目的,也不知道到底要带她去什么地方。直到看见一个小小的招牌:“合作旅店”,他也似有所动,拉了她的手往里走。
“哪里?”她问。
“走,我们进去,我要给你登记。”
“登记什么?”
阿哈挣扎着。
柜台前的胖女人乜斜着他们,没好气的说:“拿介绍信来。”
颜如卿看看阿哈,阿哈皱着眉。
他知道她没有,就说没有介绍信。
胖女人露出得意的笑容:“没有?那就住宾馆去吧,宾馆不用介绍信。哼,偷偷摸摸……”
“你说什么?谁偷偷摸摸?” 颜如卿气红了脸。
阿哈一把拉住他往外走。
“对不起,阿哈,我应该带你去宾馆,起码住贵州饭店,二十九层的那家。可我这个月没什么钱了。”
“我本来就不想住什么宾馆旅店,我就住你那里。”
“那怎么行?人家要说闲话,我单位的……”
她打断他:“这是自己的事呢!招谁了?”
“可这是男女问题啊。”他说着,自己也笑了。是的,男女问题。人们可能在各方面都迟钝,但在这方面就很警惕。他颜如卿,一个单身男人,就是大家监督的对象。已经有好几个文联的家属提过要给他介绍对象了,他木木地当没听见,人家撇嘴:“哼,装什么装?”
不可能整天在街上溜达,天要黑了,他们只好回家。
回到宿舍,阿哈说:“这样吧,卿哥哥,你有两个房间,我们一人住一间,我睡沙发就可以了,绝对不影响你。”
颜如卿给她找出一条毛毯:“倒也是,我可以把我自己也看作女孩子嘛,这样我们就是姐妹俩同住,很好的。”
“你真会说笑。”
“真的,我想把你当个妹妹。”他委婉地想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意思。
聪明的阿哈反驳:“可你也不能当我的姐姐啊。”
颜如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放弃想拥抱她对她说晚安的念头,回了里面的房间。
这个夜晚是很平静的,颜如卿虽然睡不着,也没有什么烦恼。零点的时候,外间的灯还亮着,他悄悄推开一条门缝,看到被灯光投映在墙上的阿哈的影子——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在轻声祷告。
开始,他以为这是布依人的信仰和习俗。后来,他想起那个令人眩晕的高原之夜,他们的约定……他突然明白,她是在为他祷告。
他心里十分温暖,也有几分惭愧,于是在心里说了些爱她和祝愿她的话,然后睡了。
接下来的大半夜,颜如卿睡得很好。可能是因为外屋有人,他不觉得孤单了。
阿哈跑了一天,很疲惫,裹着毛毯在沙发上睡得很熟,整夜就一个姿势。
夜里,他好像听见她在说梦话,一会儿又唱起歌来,哼了几句。他感到好笑,但很快就沉沉睡去,睡到了天亮。好像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他骑着马儿飞奔,远远的看见弥漫的尘埃里有个小小的人影。他转了一圈回来,那人影还在,于是他驱马近前,原来是年幼的阿哈,穿着破烂的衣服,抓着自己的小辫,仰着灰扑扑的脸看他,长长的睫毛裹着尘埃。他心里感到难受,弯腰伸手轻轻地将她捞上了马背……
第二天早上,他准备上班的时候,阿哈还在梦中。他俯身看她的睡态,一边脸蛋被挤压着,五指细长娇嫩的手像空中飞禽的爪,柔弱地曲在脸旁,左手腕上套着他送给邦的那串蜜蜡珠链。她的确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他就那么地,生出了想好好照顾她的念头。
他仔细地将两间房以及厨房的都打扫干净,把各种杂物都收拾摆放好,就像他刚刚来到贵州的时候那样,那么整洁,纤尘不染。为了不吵醒她,他尽量轻手轻脚,轻拿轻放。连冬青树的树叶,都用干净的布抹干净了。
像大多数广东男人一样,他有着善于照顾家人的优点。他在茶几上放了麦片和牛奶给她作早餐,甚至把餐具也摆放好了,这才带上门出去。
刚要经过邻居家门前,同事老婆突然开门,吓了他一跳。那女人颧骨高耸,脸色白里透青,蓬头垢面,就像在什么阴暗的角落蹲了一夜似的,太阳穴都露出了青筋。
这就是经常骂他“装什么装”的那个没有当成媒婆的女人。
他刚想客气地打个招呼,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冲着他啐了一口:“呸!”
她快速地缩回头,啪地拍上门。
瞬间,颜如卿感到全身僵硬。(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