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是他们。他们要我和男人睡,我不干。别看我个小,力气很大的,我敢咬人!姐姐你看,我手上的这些伤都是他们用烟头烫的。”
“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是……”秀秀不知道怎样回答。对于这个贵州乡下姑娘来说,世界上对人的区分只有两种:男人和女人,好人和坏人。
“他们是坏人。”秀秀说。“这个屋子一直关了不少人,好多我们贵州的姑娘,她们被关一两天就被带去接客了。我坚决不做,我不吃饭,他们没得办*,就一直把我关在这里,还说要把我卖到外国去,让外国人来折磨我们。姐姐,去外国是不是要经过一个大海?”
“你学过地理课吗?”
“没有,我爸爸妈妈让弟弟上学,留我在家帮他们干活,等我长大就给我找个好人家。去国外要坐船是不是?”
“是的。”
“如果真是那样,我宁愿跳海死掉。”
“这些狗东西!你在安顺,怎么被他们抓了?”
“我原来是在安顺街上帮妈妈卖水果的,我妈妈不在,我们的摊档旁的饭馆有个外地司机吃完饭,叫我送水果给他,我称了水果给他,不知怎么就被他把我装进车里拉到南方来了,听说是他放了烟毒。姐姐,你今天是不是也被放了烟毒?”
“我好像去过很多地方,我到处找,找啊找啊……”
“你找什么?”
“开始是找我的男朋友,后来是找我的孩子,我一直在找,但什么都没找到。”
“姐姐,你到处走当然找不到,而且很危险。”
“我喜欢这个城市,和我们金竹大寨完全不一样。”
“可我是被骗来的,这个城市有什么好我一点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逃走?”
阿哈说着扑到门上,使劲扭门锁,扭不开。她大声喊叫起来。她的喊声仿佛来自地下,就在房间里回荡,传不出去,也不可能有任何回应。每隔不到五分钟,就有飞机降落或起飞的巨大声浪,将所有天地人间的呼喊湮没。
“秀秀,我们应该是在机场路附近。”
“对,靠近白云机场。我每天听飞机的声音,耳朵都木了。”
房间里光线越来越暗弱,暗得她们看不清彼此的模样。估计应该是黄昏了,飞机起飞降落的声音也间隔得久了些。黑暗的房间里,秀秀摸索着向阿哈紧挨过去。
“姐姐,有你真好,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你是我们贵州人,漂亮、善良,又勇敢,我们贵州的女娃儿就是这样的。”
“你还见到别的贵州女娃吗?”
“有好几个,但都是关不久就被带走了。我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好多天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把我怎么样,我真害怕。”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既然他们把我们关起来,就没有要我们死的意思,只是不知道打的什么坏主意。”
“可能真是要把我们卖到外国去。”
“听谁说?”
“有人送饭来,在外面说的。”
“有人送饭来?那太好了,我想我们会有办*的。哎,外面好像有人!”
“可能是那些坏人回来了。”
秀秀不由地紧紧抱住阿哈。
哐铛声之后,门上的一个小窗口被打开,有人扔进一个塑料袋。
“等等!”阿哈大叫。
“乜事?”外面的人说。
“屋子里有东西,你开门进来看看!”
“莫犴我了,以前关在这里的人都是这样说,把我们的人打了然后逃跑了。所以,你地就莫耍花招了,我是不会开门的。”门外的人边说边离开了。
她们捡起塑料袋,里面是两个盒饭。
“秀秀,他们为什么把我们一直关在这里?”
“我想是他们骗到的女孩子还不够多。”
“你一个人的时候,晚上怎么过?”
“我自己给自己唱歌,累了就睡了。”
“你也会唱歌?”
“以前我每年都和村里的姑娘们一起,去兴义顶效镇的查白歌节听歌呢。”
“难怪!”阿哈十分感慨,查白歌节对于她,仿佛已经是久远的事情。就是在顶效镇的山头上,她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欢乐,失去了对原先那个世界的依傍,失去了王姓小伙子那样纯真的爱的向往。她发现了遥远的山下南行的列车穿越一座又一座大山,而夜色越来越浓……
这一夜,她俩就像在查白歌节上对歌一样,彼此给对方唱歌,唱她们从小听来的、学会的歌,姑娘歌,节日歌,节气歌,甚至哭嫁歌,一首接一首地唱到后半夜,两人感到冷,紧紧相拥着睡了。
白天的来临,是光从门下缝隙溜进来,由弱而强;飞机飞过头顶的声音,也越来越气势轰然,震得楼宇发颤;城市的声浪,如同遥远的河流从远方缓缓地、强势地涌来。
她们互相说着话,又在饥饿里昏昏睡去。
阿哈睡后一直做梦,梦见很多东西,很多人。
她先是梦见可儿在生病,她救不了他,只有眼泪不停的流。她又梦见可儿长大了,一下子就长大成颜如卿的模样,跟她一点都不亲热了,她向他奔跑而去,想将他紧紧抱住,他却转身,迈着小小的步子走了。
她一直在回想这个梦。梦永远会给人带来预示,启发思想和行动,对此她深信不疑。梦源之于心,包罗心之所想;梦可以预示未来,因为它汇集天地生命信息而呈现万象,只有梦,可以超越时空!(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