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虎！

醉汉似乎听到了这三个字，猛地一怔，迷蒙的眼在扫过面前两人时忽然就睁了开来，手里的酒瓶也碎裂在青石板上，淡淡的梨花香味顿时四溢了出来。

鬼，鬼！

笑面虎拔腿就跑，唐天月见状立刻拉了云霜的手追赶过去，片刻之后将笑面虎堵在一面灰蓝色的墙下。

“说，那份名单在哪里！我的父亲礼部尚书云召是不是你杀的？”

笑面虎当真以为两人是鬼，前来找自己索命，不敢隐瞒，刚说了三个字便一声惨叫，停止了呼吸。

黑夜中，一柄飞刀倏然插入他的心脏。唐天月再抬头的时候，一个黑影已经纵身逃进了偌大的慕容府。

“红娘子……”

<p/><h3>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h3>

第二日上午，正当慕容大小姐发脾气质问绣球的事情时，唐天月捧着绣球和云霜一起迈进了慕容府。

唐天月第一眼就看见了她，慕容潇潇。当真是欺霜赛雪的肌肤，娇俏可人的脸蛋，如同梨花一般醇美。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像发呆的小鹿般娇俏。

女子的心思最是细腻，这一刻，你说是吃醋也好，嫉妒也罢，云霜望着唐天月的眼神，心裏忽然涌上了丝丝不安的感觉。

慕容家上下一致对唐天月这个外乡女婿赞不绝口，当即慕容雪清宣布，等到选好时日就举行成亲仪式。望着唐天月微笑着满口答应，云霜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但是心裏却格外难受，最爱的男子答应和另一个女子的婚事，即使是假的，也是难以接受的。

倒是慕容潇潇，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调皮地问：“姐姐，你和唐公子是……”

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云霜的脸上，尤其是慕容雪清，她似乎能感觉到那一双深邃的眸里隐隐泛出灼热的火光来。

“噢，兄妹！”

云霜未及开口，唐天月已经接过话茬。云霜猛地一怔，忽然就觉得，这一路行来，从开始到现在，他竟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喜欢。或许在他心裏，真的只是把自己当作妹妹？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慕容潇潇，两人四目对望，竟然久久不曾移开。

正在这时，一身红裙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正是红娘子。

<p/><h3>笑我太过痴狂，相思夜未央</h3>

红娘子掩饰得极好，单从表面，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加之她经验老到，从不单独在唐天月和云霜面前出现，所以两人迟迟不能动手。毕竟红娘子是慕容家的人，万一动武找不到证据可就为难了。

于是，两人暂且在慕容府住下，伺机等待。

云霜亲自下厨熬了莲子羹，端去给唐天月，一路走去心裏满是幸福。将近之时，忽然听到嬉笑声从屋子里传来，云霜不由慢下脚步，眉眼探过半开的木门。慕容潇潇手里拿着一个雕刻得相当粗糙的木头像递给唐天月：“这是我花了一个晚上的工夫雕成的，送给你。”

“我说，你这雕的是谁啊？”

“当然是你啊，看不出来？”

“真看不出来……”

两人同时抬头对视，良久均扑哧笑出声来。云霜望着唐天月，忽然想起那晚在烟花楼的梨树下，他也是如此纵情大笑的。她曾以为，那样的笑只会为她一人。念及这裏，云霜望着手里已经渐冷的莲子羹，悄然退了下去。

傍晚的时候，唐天月过来找云霜，说是一会儿天黑了以后出去慕容府截住红娘子。

“为什么？”

“潇潇说她今晚出去……”

云霜有些恼火：“又是潇潇，你还真当她是你的妻子了，什么话都信？”

唐天月有些怔怔，不明白一直温婉的云霜为何忽然恼怒起来，当下轻抚她的发，笑：“怎么了，云霜，吃醋了？”

“才没有……”

云霜背过身去，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深呼吸，再深呼吸，才能勉强忍住。

这时，唐天月忽然从身后抱住她，亲吻她的香腮，淡淡道：“云霜，等我一拿到名单，杀了红娘子替你爹报仇之后，我们就回京城好不好？”

云霜心裏的怨怼和不平，顷刻间就在这样的旖旎情怀中消弭无形，她的脸开出梨花般美丽的笑，重重地点点头。

<p/><h3>为情伤，世间事皆无常</h3>

红娘子料想不到自己的行踪竟会被人泄露，在郊外树林里看见唐天月和云霜的时候心下猛地发凉。她刚想凭着轻功逃跑，才一运功忽然就坠落下来，满口吐血，已经奄奄一息。

“好……好你个笑面虎……竟然早就……早就对老娘下毒……你……”

话音未落，人已经死去。云霜搜其身上，果然找到了那份机要名单。

“看来，红娘子和笑面虎表面上是一伙的，其实两人暗中都想独吞这份名单，红娘子用飞刀杀了笑面虎灭口，却料不到笑面虎早就暗中做手脚，长期在她的饮食里放了慢性毒药，时至今日毒性发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唐天月叹一口气说道，将机要名单小心放入衣服内。

云霜起身走到他的身前，道：“天月，你我心愿已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唐天月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是夜，两人刚回到慕容府，就看见慕容潇潇抱着一大坛酒过来。

“可找着你了，来，今天本小姐心情好，咱们干一杯！”

唐天月看了看云霜，云霜自知今夜之后将要离开，也便点点头，三个人围着石桌喝起酒来。气氛有些奇怪，慕容潇潇也不理云霜，只是和唐天月一个劲地干杯，两人嬉笑聊天，仿佛熟络已久的知己。云霜一个人喝着闷酒，忍不住念道：“笑我太过痴狂相思夜未央，独我孤芳自赏残香……”

随之，唐天月转头笑盈盈地接过：“勿彷徨，脱素裹着春装忆流芳……”

“好好，天月，你念得太好了！”

慕容潇潇拍手称赞，满眼都是他的影子。云霜知道，女子若此，已是真正爱上了他。她忽然想，自己未尝不是自私的，爱没有你的，或者我的，爱只有对的，或者错的。这一刻，她猛然一个战栗，自己和唐天月是对的，还是错的？尽管自己这样爱他，却也从来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喜欢，他会懂得吗？那么，此刻他的心裏，是念着我多一些，还是慕容潇潇？

那一夜，慕容潇潇喝得酩酊大醉，率先伏桌睡去。唐天月望着正抬头望天的云霜：“在想什么？”

“想京城的梨花酿。”

“你啊，真不会品酒，这慕容府的‘忆流芳’可是冠绝天下的美酒，又怎是梨花酿可比？”

云霜突然觉得心微微地痛了起来。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在于，女人觉着好的，是用心来衡量，用爱用记忆，而男人是用感觉。也许他早已忘记了那个夜晚，他和她在梨花下畅饮。也许他根本不知道，那一晚，是她整个生命里最美最难以忘记的时刻。便连那普通的梨花酿也成了琼浆玉液，从此再无可替。

她笑了笑，忽然转头有些凄然地看着他：“天月，你爱我还是她？”

唐天月陡然一惊，皱了皱眉头：“云霜，我们明天一早就会悄悄离开的……”

他不愿回答。云霜心裏更加凄然，因为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你等我一下，我把大小姐送回房间。”

唐天月有些慌乱地扶着慕容潇潇离开，云霜将杯里最后一口酒喝干之后，忽然看到漫天飘起了纷飞的雪花，像梨花一样美。她忍不住起身去追唐天月，她要和他今夜就离开慕容府，然后策马扬鞭，一起共游天下，不管他答不答应。

唐天月将慕容潇潇轻轻放躺在床上，却并未立刻离开，只是静静注视着少女可爱的脸，听见她梦呓一般地说：“天月，再来，我还没醉呢……”

这样的女子给人放松愉快的感觉，和她在一起时很舒适，完全不必有压力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云霜不同，她才华横溢，无形中要他付出更多的心思才能读懂。念及此，他从怀里摸出重新雕刻的她送给他的木头人轻轻放在她的枕边，这是离别的赠物，雕刻着她的模样，惟妙惟肖。

“再见了，潇潇。”

他轻身呢喃，然后慢慢俯下身去，亲吻她的唇……

那一刻，他也许未曾料到，只是这样的一个吻，断了他和云霜之间所有的痴缠。

<p/><h3>笑沧桑，万行泪化寒窗</h3>

大雪纷踏而至，染白了天地。云霜隐在旁处，看着唐天月四处喊着她的名字，看着他策马冲出慕容府，看着慕容潇潇策马追着他一路北上。她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整个人已经冻成了木头。

旧日黄昏映照新颜，相思之苦谁又敢直言。为情伤世间事皆无常，笑沧桑万行泪化寒窗。

云霜想，唐天月于己，会是一个最美的回忆。但他们的遇见，却是注定的错误。

从此以后，她会在这一方美丽江南隐居下来，在每年梨花盛开的时候喝上一杯梨花酿，轻轻念着他的名字，慢慢睡着，直到老去。

梨花香却让人心感伤，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

“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如果你在死前念念不忘某个人，连续念三声他的名字，想着最后一张闪过你脑海的面容，那么下一次转世，你们会再度重逢，继续前生未完成的缘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很多天，在这个凝固的时空里，我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当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从柏千寻口中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传说。

“我如石像，守着这个不知是否可靠的传说，一次次地与你相遇，又一次次与你错开。”他的神色带着几分哀戚，但却坚毅执拗，“每一次的故事结束前，我都会在原先那段丝帛的下面，接着往下续写一段新的曲子。”

“也许是总结前两次失败的教训，不知为何，第三世的时候你变成了男子，和我对换了身份。而我也期待通过这样的改变，揭开新的篇章。可是到头来，终究还是美梦一场呵。”

柏千寻的叹息声，如魔咒，充满蛊惑的气息，令我心神恍惚，身不由己地再次陷入一个绵长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