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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已近傍晚。思晨一直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才察觉出海大的大门被装点得簇簇一新。各式的盆景众星拱月般,点缀出一个“150”的数字。

是要校庆了么?在脑海里搜索了许久,思晨想起来,费祎平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好像也是因为这件事。下一秒,心有灵犀一般,费祎平就来电话了。

“糖糖,你在哪儿呢?你老板的讲座都不来帮忙?”

“啊?”思晨有些茫然的说,“钱老师昨天才回来,没提起啊。”

“是明天啦!海大讲堂啊,大牛级别的才能上。校庆教授讲座第一堂就是你家老板,我们正在布置大礼堂呢。”

思晨嘿嘿笑了笑:“那你辛苦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天等着听讲座,记得留票给我。”

讲座是在翌日晚上七点,思晨走进大礼堂,发现自己的票位置极佳,就在贵宾席后边一排。

学校似乎也吸取了上次DAB宣讲的教训,这一次组织得井井有条。思晨四下看了看,除了主讲人和贵宾未到,整个大礼堂,已经座无虚席。

六点五十八分,十分准时的,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从一侧走出来了,还甚是可爱的戴着一顶鸭舌帽,台下热烈的掌声。

接着贵宾们也开始陆续入席,思晨一抬头,瞥到一个人影,一时间愣愣的回不转神来,想了想,拿出手机编短信:“你在海大听讲座?”最后多加了数个问号,发送。

前排那个人低了一下头,似是在查看消息,过了一会儿,思晨的手机震动:“你在哪里?”

拜灯光与角度所赐,思晨恰好坐在他视线的死角处,于是她坐得光明正大,还清清楚楚的瞧见那个男人动了动肩膀,不经意的往周围扫视了一圈。

台上的钱之焕先生咳嗽了一声,开场白是:“这么多人?”接着转头问一旁的团委老师,“你们没给下达任务指标说每个院要出多少人吧?”

哄堂大笑。

老头等大伙儿笑完,才说:“如果真有被逼来的,那我就不好意思浪费时间了,进入主题吧。”

灯光稍稍暗了一些,一旁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

“我引用陈寅恪先生的一句话开始吧。‘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钱先生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低沉嘶哑,思晨想,那是见证过那个时代的人才会带有的沧桑吧?

“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这句话,说的人是委婉了。不客气的说,这好比故宫在北京,可里边的宝贝,如今却在台北。”

礼堂迅速的沉静下来。

思晨掌心的手机又无声的震动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简直能体察到发短信那个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你坐哪里?”

思晨瞧着徐泊原坐得挺拔的身影,回他一条:“嘘,专心听讲座。”

“……”

讲座进行了一个小时,期间老头只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最后说:“有关当代敦煌学的内容,我今天讲到这裏。接下来,主角应该是年轻人了。”

主持人接过话筒:“提问时间是半个小时,最后我们在这裏还要简单举行一个敦煌学研究基金的开启仪式。”

思晨有些明白徐泊原来这裏的用意了。

海大的学子们很踊跃,纷纷举手。

第一个站起来的前排的一个女生。

“钱先生您好。我是文学院的大三学生。首先我要说的是,您和您的讲座很受欢迎。下达指标分配名额的事您实在是多虑了,譬如我的票,就是我们班抽签,好不容易才拿到的。”

台下学生大笑,纷纷附和。钱老先生说了好几个谢谢。

“我知道您是敦煌研究院的名誉院长,每年有大半年的时间会留在那边,我想问,从年轻的时候开始,您……会觉得后悔吗?”那个学生顿了顿,补充说,“会觉得寂寞吗?”

老头做了个沉思的动作,接着说:“我先说个故事吧。”

“我岁数不小了,这大家都知道。原本学校说,这个年纪别带学生了,误人子弟。我想想,也对,也就五六年没带啦。后来去敦煌,在那边遇到一个女孩子。很年轻,刚刚大学毕业,我说,你打算留在这裏呀?她说是啊。我当时想,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说的话,不当数。远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到时候男朋友说你回来结婚,当然就走了,于是笑笑就过去了。结果第二年,她还在。那我就惊讶了,一问,还是校友。我就说,你愿意当我学生吗?她说好啊。结果,我多了个关门弟子。”

“你问我寂不寂寞,我觉得,这个问题,我的学生——也算是你师姐来回答比较好。”

“哎,思晨,你来回答这个师妹的问题。”老头的眼神极好,早早的找到了弟子所在,指了指,示意将话筒递给她。

唐思晨坐在座位上,感觉到无数的目光射过来,像是所有的鲜血在倏然间涌上了脑海,只觉得茫然,又觉得那是老头的玩笑,竟将这样一个烫手山芋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