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队，这位是李家康，”刘克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李家康，“他在案发当晚见过李洁。”

“你好，沈警官，”李家康和沈哲握了一下手，“很抱歉，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

“没关系，”沈哲说，“很感谢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李总，”姜黎说，“公司下午四点还有个会，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走吧，”姜黎向沈哲点了一下头，“那沈警官，刘警官，我和李总就先走了。”

刘克微笑着道别：“好，慢走。”

沈哲站在原地看着姜黎和李家康离去，不知道为什么，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将眼前的女孩和他印象中的姜黎联系到一起。

“沈队，”刘克拍了拍沈哲的肩膀，“李家康说，他在案发当晚看到李洁和一个白人男子喝酒，后来她有些喝醉了，是那个白人带着她离开了酒吧。”

“嗯。”沈哲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你在看什么呢。”刘克好奇地问。

“没什么，走吧。”

当沈哲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看到那个叫姜黎的女孩挽起了袖子，然后那条红色的手链映入了他的眼帘。简直和他送给她的那条一模一样，而且，这种样式的手链如今早已绝迹，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难道……

就在姜黎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沈哲突然喊了一声：“小虎牙！”

所有人都愣住，包括李家康，包括刘克，包括姜黎，也包括沈哲自己，因为他是脱口而出，因为他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应该这样做。

姜黎看向沈哲。

她先是愣了几秒，脸上随即便绽出了笑容。

她将车门关上，然后走到了沈哲的面前。

“沈哲，”姜黎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

晚上八点。

向日葵餐厅。

服务员将所有菜品端上。

沈哲对姜黎说：“快吃吧，你应该已经饿了。”

“没关系的，我不饿。”

“真的抱歉，没想到会议结束得这么晚，所以一直让你等到现在。”

“李总提供的线索有用吗？”

“实话讲，作用有限，”沈哲无奈地说，“凶手的作案手段很隐蔽，在李洁之前，其实已经有两名女性遇害。”

“什么？”姜黎感到不寒而栗。

“凶手很猖狂，他在挑衅我们，也在挑衅法律。”沈哲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真的希望你们能早些抓到凶手，”姜黎难过地说，“李洁是独生女，那天她父母来家里收拾衣物的时候，他们抱在一起痛哭，我都不忍心看下去。”

“嗯，”沈哲叹了口气，“快吃吧，姜黎。”

“嗯，”姜黎低下头吃了两口，抬起头时却看到沈哲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你怎么不吃啊。”

“感觉像是做梦。”

“啊？”

“十四年了，”沈哲苦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姜黎放下筷子，看着沈哲。

“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哲问。

“一零年的时候，我回来读的大学。”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姜黎将挡在眼前的发丝挽向耳后，“我其实有找过，但是那边说叔叔在几年以前被调到了外地，所以……”

“姜黎，我爸爸走了。”

“啊？”

“一年前，我爸爸去世了。”

“怎么会……”姜黎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真的想不到。”

“是癌症，”沈哲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其实有惦念过你。”

“嗯。”姜黎抹掉了眼角的泪。

“为什么……”这个问题憋在沈哲的心裏太多年了，可当他真的面对姜黎时却突然问不出口。

“嗯？”

“为什么……”沈哲叹了口气，“为什么从来不肯联系我。”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姜黎闭了一下眼睛，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你不用对不起，我不是怪你，”沈哲下意识地握住了姜黎的手，但随即便像过电般松开，他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姜黎，“只是这些年来，我很担心你，担心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担心你的姑姑对你好不好。”

“抱歉，”姜黎接过餐巾纸擦了擦眼泪，“其实我也很想联系你，但是那本记有你电话的日记本被我姑姑给扔掉了，我还因为那件事第一次跟姑姑生了气，但……”

姜黎没有说下去，但是沈哲知道姜黎想要说的是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没有什么好不好，”当姜黎的脑海中回想起在南方小城生活过的那段时光时，脸上有的只是苦涩的笑容，“像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也体会不到什么。”

“她们是不是待你很不好。”

姜黎摇了摇头，她说：“其实她们待我好不好真的不重要，对我来说，只要不去孤儿院，在哪里生活我都心甘情愿，而且，我没有资格要求太多，毕竟……毕竟我是个孤儿。”

“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还好，”姜黎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有了自己的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小窝，没有太大的志向，安安稳稳地得过且过。别光说我了，你呢？你过得还好吗？”

“我……”

“其实这些年你变得不太多，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熟悉，可是没敢想你就是沈哲。”

“我也是，”沈哲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也一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你的笑容还有你的小虎牙。”

姜黎抿着嘴笑了笑，她说：“那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手链。”

“啊？”

“手链，”沈哲看着姜黎手腕上的红色手链，“看到手链之后我便知道你一定就是‘小虎牙’了，真没想到，你一直都戴着它。”

“只是……我只是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姜黎下意识地抚摸着手链，其实只有她自己的知道，这些年来，每当她想起沈哲时她便会抚摸这条手链，因为沈哲是除沈警官之外，另外一个在她人生中的至暗时刻给予她温暖的人。

“嗯，我懂。”沈哲抿了一口饮料。

他们沉默地吃完了这顿晚饭，彼此的心裏想着各自的心事。

沈哲和姜黎不知道的是，有一双眼睛正在不远处死死地盯着他们，那个眼中满是戾气的人正是胡静。

胡静今天像往常一样站在路口等沈哲回来，但是没想到她居然看到了这一幕，在她的心裏，这和捉奸在床没有任何的区别。

……

沈哲和姜黎从餐厅出来。

沈哲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很近的。”姜黎低下头，用脚踢走了面前的塑料瓶。其实她只是在客气，她心裏真的很想沈哲送她，因为这重逢对她来说太过短暂又太过美好。

“好巧，我家也在这附近，往前走五十米就到了，”沈哲看着姜黎，犹豫了一下，“我送你吧。”

“好。”姜黎想都没想便答应，随即便红了脸。

他们肩并肩地走在安静的小道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一只野猫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段，因为无聊，直接跳走了。

沈哲低着头，看着他和姜黎长长的影子时而靠近，时而远离，他在纠结，他在纠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告诉姜黎他已经结婚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应该说出来，可是他不想说，因为他不想让姜黎知道。

可是，无论他是否真的爱胡静，无论他的婚姻是否名存实亡，无论他的婚姻是否幸福，事实是，他已经结婚了。

“沈哲，你在想什么。”姜黎偏着头看向沈哲。

“没什么。”沈哲笑了笑。

“是你自己想要当刑警的吗？”

“嗯，我一直都很崇拜我父亲。”

“所以说，虎父无犬子嘛，你很出色，所以你这么年轻就当了刑警队队长。”

“原来的刑警队队长是我的师傅，后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而我也受了重伤，后来又多次立功。”

“很严重吗？我是说，”姜黎心疼地看着沈哲，“你的伤。”

“还好。”

“哦。”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会，走着走着就到了姜黎家的小区门口。

沈哲说：“回去吧，累了一天。”

“好，”姜黎犹豫了一会，“沈哲。”

“嗯？”

“我们以后……我们以后能经常联系吗？”

“我们……当然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沈哲终于决定将他已经结婚了的事实告诉姜黎，他艰难地开口说：“姜黎，我……我已经结婚了。”

姜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的心突然变得冰冷，原本在重逢之后所出现的所有美好的期许通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手在抖，身体在抖，心也在抖。

她强忍住眼眶中瞬间涌上来的泪水，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她假装坚强，所以她用脸上僵硬的笑容告诉沈哲，她祝福他，她为他感到高兴，可是这无比僵硬的表情却生生地刺痛了沈哲。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沈哲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只是想说对不起，想说无数个对不起。

“干嘛啊，”姜黎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笑着捶了一下沈哲的胸口，“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结婚是好事啊，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呢。”

“姜黎，我……”

“改天带我去见见嫂子，想必她一定是个大美女，比我美得多的大美女。”

“姜黎……”

“好啦，快回去吧，要不然你……妻子……该等急了。”

他们沉默地对视着。

沈哲看到眼泪正扑簌簌地从姜黎的眼眶里离开，可是姜黎的脸上仍在挂着笑，他当然知道姜黎的眼泪以及笑容的含义，可是他又能怎样，他没有做错什么，姜黎也没有做错什么。

他心裏清楚，这些年来，姜黎的心裏始终都装着他，否则她也不会一直将那条手链戴在手腕上，可他又何尝不是这样，自从与姜黎失去联系之后，他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姜黎究竟过得怎样。

可是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他已经和胡静结婚，那么他就要忠于这段婚姻，因为他是男人，是胡静唯一的依靠，没有他，胡静真的会死掉。

何况，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对姜黎的想念是出于何种的感情，是怜悯？是疼惜？是亲情？还是其他的感情？

他不知道，更不确定。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身便朝前走去。

姜黎擦掉脸上的泪水，当沈哲的背影消失于她的视线里时，她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想起了她离开海市的那天，她看着车外的沈哲跟着火车奔跑，直至被火车彻底甩掉。

这次和那次的场景何其相似，只是这一次，被甩掉的人是她。

李家康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不远处所发生的一切。

姜黎的手机落在了他的车里，本来他是想来送手机的，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不清姜黎此刻的表情，但是他很清楚的是，姜黎一定在哭。

其实，当姜黎和沈哲认出彼此的时候他便清楚，这个叫沈哲的男人于姜黎而言非常重要，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姜黎手腕上那条戴了许久的手链应该就是沈哲送给她的，而且，他不用问便也知道，姜黎喜欢这个叫沈哲的男人。

可是姜黎为什么会哭呢？即使是哭不也应该是相拥而泣吗？

李家康看着姜黎站在原地一个人哭，心裏不禁有些心疼。在他的心裏，姜黎是个值得心疼的女孩，虽然他不知道原因，但是他隐隐地觉察到，姜黎其实一直都在压抑着自己，不让任何人看到她身上的任何棱角。

他想要安慰她，所以他拉开了车门，刚想下车，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谢衣，他不禁皱起了眉。

“顾全，”谢衣说，“你在哪。”

“我在外面，有些事情要处理。”

“嗯。”

“如果累了，你就休息吧。”

“没关系，我等你回来。”

李家康挂掉电话，然后将手机关机。

他拉开车门，从车里出来，然后朝姜黎走去。

“姜黎。”

姜黎抬起头，看到是李家康后吓了一跳。

“李、李总？你怎么……”

“手机，”李家康将手机递给姜黎，“落我车上了。”

“哦，手机……”姜黎接过手机，愣愣地看着它。

“你哭了？”

“我？没有。”

“都哭成泪人了，还说没有。”李家康从内兜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姜黎。

“哦，谢谢。”姜黎紧紧地攥着手帕，但并没有擦。

“现在有时间吗？”

“我……”

“陪我喝点东西吧，”李家康指了指街对面的咖啡馆，“就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