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沈哲心裏那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因为你妻子想要开车撞死姜黎。”

“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姜黎现在或许已经躺在太平间了。”

“你是说……”

“没错，”李家康一字一句地说，“我想身为刑警队长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你妻子这是在蓄意谋杀，她这是想要置姜黎于死地！”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可能？你这个混蛋！”李家康松开了沈哲，然后狠狠地给了沈哲一拳，“我告诉你，沈哲，以后不要再接近姜黎，既然你已经结婚，那就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不要再来烦她！姜黎自从遇见你以后，她就一直都没有开心过，你带给她的只有痛苦！无尽的痛苦！还有，你最好管好你的妻子，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会放过她的！”

沈哲抹去了嘴角的血，他直起身，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李家康。

难道李家康说的都是真的吗？胡静真的是想要杀了姜黎吗？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胡静要杀人，为什么胡静要杀的人会是姜黎。

他突然想起了胡静的母亲，想起了胡静的母亲亲手用菜刀砍死了胡静的父亲。

他突然一阵不寒而栗，全身的汗毛瞬间耸起。

李家康仍在愤怒地看着沈哲，在他的眼里，沈哲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胡静行凶的动机还用想吗？无非就是因为沈哲在感情上的不检点，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居然想要脚踩两条船，真是臭不要脸，更让他气愤的是，这个沈哲在他面前居然是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冤枉了他一样。

这件事情，胡静、姜黎还有他都是受害者，唯一的凶手就是这个叫沈哲的男人。

他攥紧双拳，如果不是看在姜黎的面子上，他恨不得今天晚上打死这个男人。

沈哲没有多说一句话，更没有任何的解释，他站起身，转身便朝医院走去。

“沈哲！”李家康衝着沈哲的喊道，“既然你已经结婚，那就不要再和姜黎有任何的纠缠，如果你真的在意她，真的想让她幸福，那就请你放过她，好吗？”

沈哲没有任何回应，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径直走进了医院。

他来到了病房门口，推开门，看到姜黎正坐在病床边守着胡静。

姜黎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个念头，她一会认为这只是一次意外的事故，一会又认为胡静可能真的是故意开车撞她，可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都无法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产生恨意。她不是圣母，她也会害怕，也会怨恨，但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可怜的，尤其是当她从沈哲的口中得知了胡静过去的遭遇时，她便对胡静产生了更多的怜悯。

如果胡静真的是故意开车撞她的话，那胡静做这件事情的动机又是什么。

是因为沈哲吗？

“姜黎。”

姜黎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后便立刻抬起了头，果然，她没有听错，是沈哲来了。

“沈哲……”姜黎在看到沈哲后莫名地有些紧张，就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辛苦你了。”沈哲面无表情地看了姜黎一眼，然后很快便将视线转移到了胡静的身上。

“胡静基本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姜黎赶忙说，“医生说她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很快就……”

“你走吧。”

“啊？”

“姜黎，”沈哲看着姜黎，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要说，而且他想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可他最后仍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那句话，“你走吧。”

沈哲对姜黎的冷漠让她倍感失落，她看着沈哲，仿佛对他越来越陌生。

沈哲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对她这么冷漠，她并不奢求什么，可难道连朋友之间最普通的问候都不可以有吗？难道他都不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沈哲故意让自己不去看姜黎。

他在病床边坐下，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胡静，仿佛姜黎根本就不存在于这间病房里，仿佛他跟姜黎根本就不认识一样。姜黎站在原地，她希望沈哲能说些什么，哪怕是一句“你还好吗”也不至于让她的心裏如此难受，可是他居然什么都不说，他只是看着胡静，他的眼里全都是胡静，好像她才是如今一切的罪魁祸首一样。

但沈哲做错了什么吗？

不，没有，他什么也没有做错，胡静是他的妻子，他当然会爱她，或许她真的该为一切负责，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拒绝与沈哲相认，那么一切也许就真的不会发生，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的出现的的确确影响到了沈哲和胡静的生活。

“你走吧，姜黎，我不想再看到你。”沈哲握住了胡静的手，他看着胡静，呆呆地看着她。

“沈哲，我……”

“你走吧，求你。”沈哲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姜黎，那近乎于哀求的语气，那绝望的而又痛苦的眼神，这所有所有的一切再一次刺痛了姜黎的心，这比沈哲那天说的话还要让姜黎痛苦。

姜黎没有再说什么，她还能再说什么。她拿起大衣，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离去。

沈哲在姜黎离开后便立刻松开了胡静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泪水忽然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知道自己对姜黎太过残忍，可李家康刚才说得对，自从他和姜黎重逢后，姜黎就一直很不幸福，所以，他必须要毁掉姜黎对他的印象，必须要让自己和姜黎忘记过去。

可是他们真的能做到吗？

那短暂而又美好的记忆不仅姜黎永远都不会忘记，其实他也不可能忘记。他不想骗自己，他的确对他和胡静的婚姻后悔过，但在姜黎出现之前他就已经后悔。如果胡静是个正常人，那他也不可能跟她结婚，因为他真的不爱她。

沈哲绝望地看着胡静。

他抚摸着胡静的脸，他在心裏不停地问她：胡静，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无声地落下。

“对不起，小虎牙。”沈哲在心裏说。

……

一路上，姜黎都沉默不语。她将自己蜷缩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海市的夜景，心裏想的却是刚才那令她心碎的一幕。

沈哲居然在求她快点消失，那哀求而又绝望的眼神让她的心裏很难受。

难道她和沈哲以后真的要形同陌路吗？难道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吗？难道她的出现真的会毁掉沈哲的生活吗？

可是当沈哲亲口告诉她他已经结婚了的时候，她真的再也没有奢望过任何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插足沈哲的生活和婚姻，可为什么会弄到如今这种地步，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想到这裏，姜黎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一旁开车的李家康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难受地听着一旁的姜黎安静地哭泣，因为他知道这一切一定都与沈哲有关，虽然他不知道沈哲和姜黎在刚才说了什么，但很明显的是，沈哲一定是在按照他的要求在做，他在主动远离姜黎。

李家康将车开到了姜黎家的小区门口。

姜黎没有说话。

她解开了安全带，拉开了车门，当她准备下车的时候，李家康却从身后抱住了她。

姜黎没有反抗，她只是被李家康这么抱着，一直抱着。

李家康就这么一直无声地抱着姜黎，许久之后，他开口说：“姜黎，救你的一刹那，我真的什么也没想，我只是想要救你，即使我真的被车撞死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我真的只是想要保护你，因为你真的让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去保护你。姜黎，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陷进去了，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姜黎默然地看着前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李家康接着说：“我知道你心裏很痛苦，很难受，我也很想分担你的痛苦，分担你的难受，可你始终都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我走不进你的心，我无法真正了解你，但是我却无比渴望了解你，了解你的过去，也想让你了解我自己，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回答你。我一直都很遗憾，因为我没有参与过你的过去，可人这一生不能只活在过去里，你还有现在，还有将来，你懂吗？啊？姜黎，你懂吗？”

姜黎依然沉默不语。

李家康将姜黎的身体扳过来，他看着她，看着她憔悴的脸庞，看着她眼睛，看着她的嘴唇，然后，他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他疯狂地吻着她，激烈地吻着她。

姜黎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她像是一个木偶一样被李家康摆布。

李家康停止了他的吻，他看着她，痛苦地看着她。他从来没有见过姜黎如此无望的眼神，她眼神里的无望是比绝望还要绝望的绝望。

“对不起，我刚才没有控制住自己，”李家康松开了姜黎，“你回去吧，早点回去休息，我就不送你了。”

姜黎机械地应了一声“好”，然后便下了车，渐渐地消失于李家康的视线里。

李家康坐在车里愣了许久，然后他摸出手机，在手机键盘上敲下了一行字：姜黎，我会等你，等多久都可以，因为，我爱你。

他点击发送键，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他真的对刚才自己鲁莽的行为后悔，他害怕姜黎会因为刚才的那件事情而生气，甚至是讨厌他。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那强烈的爱意让他无法控制自己，那一刻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当他准备驱车离去时，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他以为是姜黎，可是当他拿起手机的时候却看到来电的人居然是林安。

林安？他为什么会在这么晚给他打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起了手机。

“林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在哪？”林安毫不客气地问他。

“我在外面有点事，您……”

“我在‘渤海湾’等着你，你现在就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商议。”

“可是……”

“渤海集团的内鬼现在就在我的手里，你难道不想见见吗？”林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内鬼？林安居然抓住了内鬼。

李家康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明明他才是那个内鬼，那么林安抓的人又是谁呢？他当然会去，因为他很想看看那个替死鬼究竟是谁，可是林安为什么会约他在‘渤海湾’见面呢？

‘渤海湾’是渤海集团的一个烂尾工程，当初渤海集团买下那块地的时候看重的是那里未来的发展前景，虽然很荒凉，而且是位于郊区，但是未来的升值潜力是巨大的。可海市的领导却突然决定暂时搁浅‘渤海湾’所在郊区的发展计划，再加上渤海集团的资金链断裂，所以那个房地产项目就一直废在那里。

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姜黎表姐的尸体就是在那个郊区被发现的。

想到这裏，李家康心裏有些隐隐的不安。

可如果他不去，那势必会引起林安的怀疑，他的计划很快就要成功，他不想功败垂成。

以防万一，他去了姜黎家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把水果刀，然后便回到了车里。

他再次看向了姜黎的小区，叹了口气，然后驱车朝“渤海湾”疾驰而去。

……

姜黎听到了微信的提示音，但是她并没有去看。

她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了三罐啤酒。

这些啤酒都是李洁买的，存放至今，她从来没有碰过。

她想起了死去的室友李洁，那是一个多么开朗乐观的姑娘啊，为什么会死呢？

老天太过不公平，不单单是对李洁不公平，它对她也不公平，既然永远都不能得到，那还为什么让她遇到。

她不会喝酒，但她还是将面前的三罐啤酒全部打开。

她拿起一罐，仰起头，将啤酒一饮而尽。

酒精进入了她的身体，麻醉了她的神经，可是她的心却愈发痛了起来。

酒精不是能让人忘记痛苦吗？为什么她的痛苦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严重呢？

姜黎苦笑。

她仰起头，将剩下的两罐啤酒一口气喝掉。

酒精终于起了效果，她感觉自己浑身发热，四肢无力，脑子里空空荡荡，而且好像还有什么在裏面回响，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是谁？是谁在叫她？

她在黑暗中看到了爸爸。

爸爸正站在月光下，衝着她微笑，她从来没有发现爸爸的笑居然那么好看，居然那么温暖。

“爸爸！”姜黎想要站起来，可是她的四肢仿佛不受她的大脑控制一般地瘫软下去。

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爸爸却突然消失了。

她知道这是幻觉，是酒精带给她的幻觉，因为，爸爸已经死了。

她尝试着再一次站起来，这一次，她没有摔倒。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衞生间，然后跪在地上，扒着马桶吐了起来。

她吐了好久，吐到最后把胃都给吐空了。

她艰难地站起来，然后将她的呕吐物冲掉。

她看着镜子中憔悴不堪的自己，在无意中看到了手腕上的那根手链。

这些年来，这根手链已经跟她融为一体，形影不离，因为那时的她是有所奢望的，可是现在呢？她现在还有必要留着它吗？

她解下手链，呆呆地看着它，然后，她的两根手指捏住了手链的一端，将这根手链悬在马桶的上方。

她只要松开手指，这根陪伴了她十四年的手链将会掉进马桶里，然后彻底消失。

她想要松开手指，可是她的手在抖，不停地在抖，因为她不想让它消失，因为她舍不得让它消失。

她最后还是将手链攥在了手里，可是她不会再戴了，永远都不会再戴了。

她离开了衞生间，趔趔趄趄地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此时她再次听到了微信的提示音。

她打开手机，看到了李家康给她发来的微信。

姜黎，我会等你，等多久都可以，因为，我爱你。

姜黎看着手机，想起了不久之前李家康在车里的疯狂的举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反抗，为什么她对于李家康的行为无动于衷。

诚然，李家康的确是个优秀的男人，可是她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心。

那么刚才的行为又该怎么解释呢？难道是因为李家康救了她，所以她才会那样吗？还是因为她真的在潜移默化中爱上了他？

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脑子乱得很，所有的烦恼绞缠成了一团乱麻让她快要疯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酒精让她失去了理智，或许是她太过想要逃离这残酷的现实，也或许是她想要忘记沈哲，永远地忘记他。

不管是因为什么，当她将这句“李家康，我愿意”发出去之后，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

她知道，她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是彻底忘掉过去，将沈哲在自己的记忆里彻底抹去。

她将手擎在桌子上方，松开手，那根伴随了她十四年的手链应声落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