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渐行渐远的笑羽(1 / 2)

时光微凉不离伤 安晴 7604 字 1个月前

小时候我很傻,曾经几次唯唯诺诺地问母亲:“今天晚上我可以不读书吗?”

但是每次的回答都是一句句冷冰冰的拒绝——

“不行!”

“不可以!”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可以做的事,有人可以跳伞,有人可以在山坡放羊,有人可以写一首快乐的小情诗,有人可以潜到八百多米深的海底只为寻找一艘沉船,可是我呢?

我能做什么?

车开得很快,驶上一条以前很少走过的捷径,坐在车里,陆维还在和我聊留学考试的事情,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

像平常一样,来到学院离晨读还有10分钟。

我和他快步走到走廊的尽头,这裏飘着一股肉包子的味道,蝉叫得比以往任何一个夏天都要大声,嘈杂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教室里学生们往前传作业本的声音。循着声音抬起头,我才发现在我记忆里才长到三楼的树,现在已经长到四楼了,每一阵风吹过来,它们就在我头上涌起层层的绿浪。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冲到窗户边,大声地衝着裏面的谁喊着:“对,就是那个,借我抄一下!快来不及了!”

我低头看着她纤细的小腿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低落地想着要是这个女生是林笑羽倒也不错,即使她的作业是抄来的,但至少她来上学了,而且没迟到。

坐在那辆哈雷上就那么开心吗?林笑羽现在在做什么?唱歌、跳舞还是打台球?

陆维说:“我去帮笑羽请假。”然后就快步离开。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听见这句话,突然觉得很悲哀,看着他瘦长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今天的脚步有些沉重,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概他已经帮笑羽请了太多的假,以至于这次都不知道该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来搪塞老师了。

第一节下课的时候,突然有人围到我桌子边上,聊了起来。

“真好啊,星安,你什么时候办签证?最后申请的是哪所大学?”这段日子,总是有人这么问我。

“其实我也还没去拍照!要申请哪所大学也还没有下决定,目前已经有五六所被划进了目标范围,可是它们都太优秀了,我也不得不开始紧张起来了。”我微笑着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道,希望这个答案能让对方满意。

我并不是故意在课间大剌剌地在桌上摊开习题和留学小贴士的人,但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出国的消息会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学院里扩散开来。每一个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

“你的成绩那么优秀,口语又那么好,一定能进很好的大学,不需要紧张的!”坐在我前排的丰|满女生拍了拍我的肩膀,她每天都在左边的头发上别一个粉红色的毛绒发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细缝。

相信就算我要去参加奥运会开幕式,她也会叫我不用紧张。

从来就没有什么人,因为别人的一句“不用紧张”,就真的放松下来,除非那个人真的有什么神奇的力量。

“谢谢!我会努力的!”

“不过一想到星安要离开我们,独自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你,还真的是很舍不得!”

“大家都是很好很可爱的同学,我也很舍不得!万一没有考上,继续和你们待在一起,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星安,你去了那里千万别忘了我!我会很想你的,没有了你,我会寂寞得要死!”她拉着我的手说着,脸上满是离别的忧伤,就好像我真的已经拿到了签证和录取通知书,甚至还有下周的机票。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甜蜜地说:“会的,我会想你的,我会在你的QQ上留言,大家可以在我的微博上看我拍的照片。”

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谁真的离不开谁呢?

接着,我们几个愉快地聊起了关于常青藤的一切,那些洒满阳光的草地,宏伟又古老的图书馆,还有用巧妙的技巧雕成玫瑰花形状的冰激凌,沙滩上金发碧眼的男孩们。

“真好啊!你就要去一个那么棒的地方了。”

羡慕的眼神,自然的微笑,热络地握着的手,时而亲密地拥抱……就好像我们是黏得分不开的好朋友。

我已经很习惯让自己处于这样的状态,就像被拧上发条的兔子,无论多忙,多么烦心,在别人面前,也要马上调整到最阳光的一面。

疲惫、厌恶和紧张,都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负面情绪。因为在大家都是稚嫩的孩童,还不明白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的时候,我和陆维却都已经学会了如何在客人面前表现得体,像个拥有一整面墙奖状、一柜子奖杯的孩子。

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我抬起头,看见班主任正风风火火地向这边走来,她顶了一下鼻梁上厚重的眼镜,表情严肃得就像是正在往一堆化学物品里丢催化剂。

“周老师早!”我弯腰,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心裏却涌起一阵隐隐的不安。

“星安,我有点事问你,笑羽今天还是没跟你一起来吧?”她向我招招手说。

一下子就切入了正题,我有些措手不及,含糊不清地回答:“她今天……有些不舒服。”

“你就不用帮她说话了,我都知道了,陆维已经都告诉我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这下笑羽完蛋了,她翘了那么多节课,不被开除也会被警告的。

陆维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而脸皮比纸还薄的我更无法承担起这种“责任”。

我突然有些慌乱起来,但是,我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的神情。

不行,无论如何还是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班主任却冷不丁直接打出了家长牌:“她这样下去还真不是办法。星安,你帮我把她妈妈找来,我要跟她谈一谈。”

我低低地抽了一口气——最糟糕的事情来了。

一个声音在我心裏大声呐喊:不行!

我猜她翘课超过10节了,要是让她妈妈知道她要被处分,记过,我想,对学院制度一窍不通的陈阿姨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班主任亲口告诉她关于笑羽的那些糟糕的事情,她一定会伤心。

想起她早上端着麦片粥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笑羽欲言又止、一脸惆怅的模样,我顿时有些不忍心了。

“这个……老师,作为一个晚辈,我不太好意思……”我为难而尴尬地笑了笑。

“她妈妈是你家保姆吧?一直住在你家的吧?”站在我身旁的韩扬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们解释。虽然是保姆,可是陈阿姨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家人一样。

“可是……”我低着头,发出微弱的声音,完全不知道,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通知陈阿姨这件事。

我该带着尴尬的微笑对她说:“就要考试了,班主任想和您聊聊笑羽的学习情况。”还是用沉重的表情对她直截了当地说:“您的女儿林笑羽在学院翘课太多,班主任想找你聊一聊,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可能会被处分。”

这样的话叫我怎么说得出来?

“星安,你是笑羽的同学,平时还住在一起。看你家也很关照她,你对她的情况应该是很了解的,对她妈妈也是一样。你回家跟她妈妈说一说,不是很方便的事情吗?”班主任说着,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可是……”我睁大眼睛看着她,恨不得在她背后的墙上找个缝隙躲进去。

“你是担心占用你的学习时间吗?你也不用跟她说太多,就说我想找她谈一谈,让她来学院一趟就行了,如果她不来的话,就等着让女儿被处分吧!”老师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是无奈地说,“我估计笑羽这学生也说不太动了,我只能把该说的都说了,她再不听,我也没办法了。”

“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我低下头,努力想要让老师打消这个念头。

“星安,你可是学习委员啊!你有义务帮助周围的同学,不是吗?”她直直地盯着我,眼神像一根长钉,把我牢牢地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更何况她和你又住在一起,关系那么好。”

班主任的话就像一道紧箍咒,让我缓不过气来。

是的,我是她眼里的好学生,所以这些担子就应该落在我的肩膀上,如果我说“不”呢?

我猜她一定会满脸阴云地说:“让你捎个信就那么难吗?不就是一句话的工夫?你是怎么了?”

“不”字,对现在的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总要有一个人做出退让,看到班主任渐渐失去了耐性,我想,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好吧,我会告诉她的。”我点点头,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得到我的回答后,班主任满意地微笑了一下,轻轻地转身离开。

我低下头,心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这时,听见周围的人开始讨论起来——

“原来林笑羽住在星安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怎么两个人会差这么多?”

“这个林笑羽也太不像话了,要不是星安他们家帮忙,凭她那么差的成绩,怎么能来这裏上学?”

“是啊,一点也不珍惜!”

这种声音,似乎我听得一年比一年多,只是笑羽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她比我洒脱得多。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她说。

我想,我永远也做不到。

“星安,你对她已经够好了!”韩扬突然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就像周老师说的那样,只能把该说的都说了,她再不听也没办法了。”

“韩扬,笑羽其实并没有那么坏,她原本不是那样的,只是她太贪玩,被那些朋友带坏了。”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说,“我和陆维整天忙着学习,对她关注得太少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上那些朋友的。”

想起早上那个来接笑羽的“骑士”,我心裏又是一阵不安,笑羽和他在一起,都在做些什么呢……我简直不敢去想。

“其实你用不着那么维护她吧!你们两个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看你那么优秀,长得漂亮,学习又好,英语每次都能拿高分,简直就是优等生的代名词!而且你就要出国了,去了那里,她和你就没有什么关系了。”韩扬继续说着,可是她的手臂却不能让我感到丝毫暖意,我甚至觉得有股寒气从心底涌出来。

“韩扬,拜托你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好。”我苦笑了一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在准备面试而已,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能不能进入常青藤,还要等考官的一句话,在拿到录取通知之前,我不过是一个快溺死在留学考试题海里的普通中学生而已,你们这个样子,害我的压力好大。”

“怎么会?星安,你的压力到底是哪里来的?你是我们年级第一,根本用不着那么谦虚!英语对你来说就像第二母语,你是我见过学口语最轻松的人,即使拿不下排名前十的大学,进前五十也是轻而易举吧?像你这样的人进不了常青藤,还有谁能进得去?”韩扬一面说着,一面捏了捏我僵硬的肩膀,“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昨天的数学作业最后一题很难,我看看你怎么做的……”

“那题很简单,你不用看,我告诉你用什么公式吧!”

“快来不及了,我还是用看的吧!”韩扬眼疾手快地从我的手里抽走了最厚的那本作业本,动作十分熟练。

“我……”我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明知是对她不良行为的纵容,但是最终还是不够强硬,只能看着她抱着我的作业本快步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我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苹果,红彤彤、喷喷香的大苹果,谁都可以走过来抚摸一下,然后咬一口,咬的人大概都认为,苹果没有神经,所以不会感到疼痛,而且,苹果生来就是给她们食用的。

我就是个无辜的大苹果。

当我为韩扬高超又精准的取物技巧感到惊叹的同时,我的肩膀又被另一只手亲热地搭了上来,就像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被关心我的同学们围在中间,面对着一张张温柔的笑脸,她们似乎都为我即将踏上遥远的征途,漂洋过海去读书而感到高兴。

看着眼前晃动着的笑脸,听着你一言我一语,我总是能捕捉到“真好啊”“太棒了”“好厉害”“祝贺你”这样的语句,对于我即将出国留学这件事,真的那么开心吗?

这个时候,我只能和她们一样微笑着,点头,尽量做出一副谦虚又温和的样子。

“不要那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我只是在准备面试而已,能不能过还没有数呢。”

“都是因为你们的支持,我才能走到今天。”

“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你们!”

我已经很习惯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上学的第一天,母亲就叮嘱我,要和同学搞好关系!

于是我总是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把浮躁的灵魂放在一个沉默的躯壳里,去博取所有人的欢心。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只要这样做,就不会有人讨厌我。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无论你怎么努力,都会有那么几个人是讨厌你的。

就像那个梦,在那个深海里,无论我怎么向上游,时间都像是静止不动了,我只能不停地下坠,下坠……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似乎又出现早上遇到的那个人的身影,他尖锐得似乎能看穿我灵魂的眼神和呼啸着离去时被风吹乱的头发。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会很自由吧?

他大概就是那种肆无忌惮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吧,所有的赞美和辱骂都和他没有关系,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听从内心的召唤。

真好啊!

他就像是我梦境里,来自水面上另一个世界的生物,而我,只能在水面下仰望,什么也做不了,每一句期盼的话语,每一道羡慕的眼神,每一个父母的叮嘱,都凝成了一颗小石子,我把它们统统装在口袋里,随着岁月的积累,越来越多,越来越沉,所以我离水面越来越远了。

我只希望,即使离得很远很远,依旧能看见海鸟的身影,如此而已,可是……

一节课、两节课、三节课……

熬过了七节课之后,我终于回到了家里。

“复习得怎么样了?”坐在桌前,刚刚摊开一本词汇书,就听见背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我回过头,她穿着一条桃红色的套裙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头发梳成一个齐整的髻,唇上的口红还没有卸下来,大概今天又参加了哪里的讲座了吧。

“词汇都背了吗?我给你的那个面试技巧教程看了没?”她走到我的身边,瞥了一眼我桌上的书,“这本书才看了一点点啊?你是不是太慢了?”

“不是的,我已经看完了,只是在温习第二遍。”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这样啊,那很好。”她吐了一口气说,“那你继续看书吧,我就不吵你了,加油!”她说着,揽住我的肩膀,轻轻地把脸颊贴在我的额头上。

大概是吹了冷气的缘故,母亲的脸颊有些冰冷,我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她最喜欢的浓烈成熟的味道。

“谢谢,我会加油的。”我挤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听着她缓缓走出的脚步声渐渐变小,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锺,像这样枯燥的夜晚,还有漫长的四个小时在等待着我,只有投入学习,把自己当成一个做题背书的机器,才能暂时忘记那些烦躁。

翻到左边的书页在慢慢变厚,右边则在慢慢变薄。不知不觉地,外面的灯火变得斑斓闪烁,用昏黄的温暖填满黑暗,时针滴滴答答地拂过时间的背脊,不知不觉地,亮起的灯光又在慢慢地变少……

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度过的了,而我只是看着桌上的考试倒计时,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突然,手边有些暖意,原来多了一杯热红枣茶。

“星安,已经12点了,该去洗澡了吧?”陈阿姨把茶轻轻放在桌边,温柔地小声说,“最近读书读得越来越晚了,虽然要考试,但也要注意身体呀!”

“注意身体”,听见这句很平常的话,我突然觉得心裏暖暖的,像手边的这杯茶一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这句话了,包括最爱我的母亲,和那些“关心我”的朋友。

“好的,我再看一会儿就去睡觉了。”我抬头对她客气地笑笑,又继续低下头看书,像往常一样等待着她离去的脚步声响起。

但是几十秒过去了,我突然发觉陈阿姨还站在我的身边,我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我回头看看她,她正带着一种伤感又心疼的眼神看着我,不禁让我心裏一颤。

“陈阿姨,还有什么事吗?”我还不算是个会让大人操心的孩子吧……可是,为什么陈阿姨要这么看着我,就像是我随时会从窗户飞走一样。

“星安,你已经很用功了,人又那么漂亮,要是笑羽有你一半让我省心就好了。”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突然发觉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就像是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心裏一沉,突然跟着伤感起来,不知道笑羽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怎么忍心让这么好、这么温柔的妈妈为了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对了,我……”

“什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把班主任的交代吞了回去,对陈阿姨来说,这肯定又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我该怎么开口?

我犹豫了几秒,几个苍白的开场白在脑袋里回旋,僵硬的舌头却连一个单音节也发不出来。

如果不去找老师的话,笑羽可能会因为连日旷课被处分——这样的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这样的夜晚实在太难熬了。

她愣愣地看着我欲言又止,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最后在我的沉默中,眼神越发黯淡,小声地说:“那我不打扰你读书了……”

接着,她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地把门带上。

最终我还是没能把这件事说出口,合上再也看不下去的书本,我把脸埋在手掌里,不停地思索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起长大的笑羽会朝着和我们相反的道路跑去。

我听见心裏的一个声音在朝我呐喊:“快点想想办法,总不能这么下去!”

“办法一定会有的。”我抬起头,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红枣茶,自言自语地说。

我想,一定是什么原因,让笑羽不愿意去学院,不愿意留在家里,她从那些朋友那里究竟得到了些什么?或许只有我见到她时,亲口问一问,才能得到答案。

我们曾经是那么亲密,每天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我知道她最喜欢吃的是她妈妈做的糖醋排骨,最喜欢的歌手是王力宏,我也知道她累了,倦了,还是会回到家里睡觉。我想,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她,然后把她从酒吧或者KTV,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带回来,让她回到学院。

说不定劝笑羽自己去找班主任,主动承认错误,写下保证书,情况会变得好一些?

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以我的经验来看,或许成功率低得就像用十天的时间训练一只慵懒的家猫每天清晨去超市买葱。但是我的良心告诉我,这是一件值得去尝试的事,沟通是解决一切疑难杂症的开始,毕竟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过得省心又舒适。

一个宁静的傍晚,太阳就要落山,我独自一人走在完全不熟悉的路上,眼前的路正在变窄,和那些规划齐整的商业楼盘不同,这裏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老房子,没有一栋超过十层楼高,黑洞洞的窗口,似乎随时会出现一张苍白的面孔。

我行走在这个繁华热闹的地带,它很靠近这座城市的心脏,最小资的酒吧和历史最悠久的电影院都集中在这裏。

我大概知道她会出现在哪里,而我已经找过了那些地方,掏出口袋里的小纸片看了一眼,还有两三个地方要去。

“台球馆,从这栋楼穿进去,顺着招牌走。”

一间小超市的门口,胖胖的老板娘向我指了一条明路,而在那栋楼的门口,地上坐着四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清一色穿着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衬衫,手里都端着一个快餐饭盒,当我走到路口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用无法描述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心裏不禁有些发毛,但还是皱了皱眉,一脚跨了进去。

裏面嘈杂得像菜市场,从男人粗放的大笑和毫无旋律可言的摇滚乐里,我的第六感隐隐嗅到了笑羽的味道。这裏没有招牌,藉着昏暗的光线,我看见门内有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弯下腰专注地移动他的台球棒,他背上文着一只巨大的鹰。

我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与一个穿着紧身T恤的金发男子擦身而过,躲避开那些玩味的眼神。

果不其然,我在厕所门口发现了笑羽的身影。

她画着浓浓的烟熏妆,在我还没摸过眉笔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了如何用单手轻快地在上眼睑画出一条均匀细长的眼线。她的妆容在黄色的灯光下显得非常契合,浓浓的眼影也掩盖不住她年轻的眼睛透出来的一丝稚嫩。

笑羽穿着一件玫红色的宽大长T恤,用一条棕色的皮带扎在腰间,T恤就成了一条短短的连衣裙,细长的两条腿上穿着一双我从没见过的高跟鞋。

她冷冷地看着我,像是她的秘密花园突然闯入了不速之客:“你怎么来这裏了?放学不快点回家,会被你妈骂死的!”

“笑羽,跟我回家吧!你妈妈很担心你。”我尽量用温和的口气劝说她。

“少来了!她才不担心我呢!”她轻笑一声说,“你什么时候看见她管过我了,我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一整晚,回来她一句也不问!”

“笑羽,你不能这么说,她不问不代表不关心你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是个温和得过分的人,连蚂蚁也不忍心踩死一只,也从来不敢大声说话,她的担忧、她的痛苦,从来都是深藏起来的,她爱你,爱得那么深沉,你应该感受得到的!”

“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我妈妈很爱我?那未免太无聊了吧!”笑羽把头扭到一边,淡淡地说,“这些话,为什么她不亲自来告诉我,要你跟我说?”

她这么一说,我的底气突然被削去了一半,心裏一沉,我又说:“笑羽,你知不知道,周老师也很担心你。”

“是吗?”她不以为意地笑笑,把手放到背后,靠在了墙上。

“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生气吧!她要找你妈妈谈话……可是,我还没告诉你妈妈。”我严肃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