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铧来到钱元瓘身旁,微微躬身道:“接到莫离军令,让我们务必谨慎行事,提防吴国使诈。”
钱元瓘拿过那份军令,蹙眉看了半晌,又将军令还给钱铧,琢磨道:“常州会否果真有陷阱?”
想了片刻,摇头道:“吴国正与朝廷激战江北,此时结怨我钱塘,是多竖一敌,自陷于两难之境,殊为不智也!”
钱铧为人老成,思虑周密,轻声道:“夺人财货,如杀人父母,钱塘借与吴国结盟之机,索要常州,徐知诰焉能容忍?”
“然则常州有叛乱,他能如何?”钱元瓘皱眉道。
钱铧叹息道:“这叛乱来的蹊跷,就怕有假啊!”
若是常州之叛不假,大功唾手可得,承袭王位顺理成章,若是常州之叛为假,则麻烦重重,前路不可预知,钱元瓘本能的趋利避害,“我看徐知诰不会自掘坟墓。”
钱铧道:“还是谨慎行事,布置好退路为好。”
钱元瓘思虑半晌,“你见机行事吧。”
钱铧点点头。
不日,舰队抵达常州。
……
金陵。
徐知诰得到汇报,吴越军队已经抵达常州。
坐在书房中,徐知诰默然下来。
他知道,此时此刻,常州之战已经开打。
胜负如何?
徐知诰虽有信心,也不敢轻言必胜。
但常州之战,他必须打。
不仅因为吴越会趁火打劫。
史虚白的意见,他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最终拒绝史虚白的建议,不是惧怕吴越事后继续向金陵进兵——他与吴国争斗多年,早就对吴越王的脾性知晓得一清二楚,即便是有中原诏令,吴越得到常州,也足以交差,断不会继续冒险西进。
因为继续西进,吴越失信,必然引得吴国报复,届时吴越与吴国就不得不死磕。两军交战,谁敢轻言必胜?胜负固然难料,但损兵折将、消耗钱财却是不可避免的,吴越岂有那么傻,得了好处还要妄起战事,去消耗自身实力,平白给中原机会?
中原有廓清宇内之志,人尽皆知,哪怕吴越不与中原死争,在最后关头主动投降,但难道钱元瓘就不考虑自己的未来?吴越与吴国大战,消耗的实力多了,自身弱小了,吴越在中原眼中的分量就轻了,日后是否还能保住王位?纵然能保一时,难道钱元瓘就不想王位世袭罔替?
再者,哪怕没了江淮,吴国还有楚地,从国力上论,吴越很难战胜。
但徐知诰依旧不能不打常州之战,他有他的位置,他在这个位置上,就有相应的考虑,也有相应的苦衷,有他在这个位置看问题的角度。
针对同一件事,不同人得出的结论、给予的评判往往不同,不多是自身角色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江淮已经糜烂,此番决战胜负难料,未虑胜先虑败,若是江淮不保,他徐知诰就成了吴国罪人,此时再丢了常州,还不成为众矢之的?要知,吴国与吴越争斗数十年,战事虽然互有胜负,但每场战役的结果,无不是吴国得胜,徐温不是没有灭吴越的机会,只是忙于内争不愿与吴越死磕,平增代替杨家的风险而已。
以臣代君,这个臣子,是不容有战场失败,不容有大的污点的。
否则,轻者,打击自身威望,延缓代替君位的时间;重者,终其一生都不再有由臣及君的机会!
而未战便献出常州给吴越,就是莫大污点,也是莫大耻辱,会引得众人攻讦。
吴国姓杨,不姓徐。淮南一日不姓徐,就容不得徐知诰大意。
但如果吴军在常州伏击吴越得胜,吴越地狭民寡兵少,经此一败,必然元气大伤,届时江淮胜了更好,纵然不胜,徐知诰也可以将功补过,柿子捡软的捏,趁机去灭了吴越,挽回声名!
所以,常州之战,徐知诰不得不打!
长叹一声,徐知诰站起身,来到门口,负手望向屋外。
但愿,常州之战,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