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皇辰叹了口气，褪下外衣，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他的毛发夏天的野草还多，但伤疤却比毛发更多——哈哈哈，你早这样就好了，许先生，咱们或许能交个朋友。

“你自找的，女人。”他两手握拳，骨骼咯咯作响。

“****！（天道的脏话）皇老二！”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冰块，掷地有声。

一旁的紫冠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担任起裁判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现在，由洪蟒的金星……”

“砰！”

铁拳和万年寒冰已经撞到了一起。尽管他们没有使用灵能与法术，但修行者超人的身体碰撞，依旧产生了可怕的动静。肉眼可见的波纹从双拳碰撞处迸发扩散，吹乱了紫冠的头顶的那一撮紫毛。

“切，根本没法我当回事嘛。”紫冠盘膝坐下，朝着楼上叫道，“老板，给我来杯牛奶，要热的。”

与此同时，拳头碰撞的声音已经连响了十几下。

“我只用了五成力，女人。”皇辰的目光居高临下，犹如看牲口。冰流居士决定用拳头回应他的挑衅。她侧身闪躲，让开皇辰的直拳，旋即她又预判到了皇辰要出勾拳，便提前一矮身子，然后一拳印在他的小腹上。皇辰一声哀嚎，往后退去。

“你肌肉还真结实。”冰流居士的拳头开开合合，冰渣不断的往下掉，“打上去的手感真好。能让我再试试吗？嗯？”

“女人！”皇辰发出一声咆哮，犹如猛虎般朝她冲来。冰流居士自知在力量上不如皇辰，于是以灵巧的步伐避开了他的攻击。但是盛怒之下，金星皇辰的拳头就如疾风骤雨般落下，她狼狈不堪。终于，皇辰一记勾拳打在了她的下巴上，冰流被他一拳打飞到空中，头顶撞上了三米多高的天花板；她口中满是血腥味，然后吐出了一颗牙齿。

“呸！”

皇辰一阵冷笑，“你说要把我的牙带给风御行当礼物？”

冰流点点头，说：“是。不过我刚刚改变主意了，我要把你整副牙齿都卸下来！”轮动她发起冲锋了。木地板在反冲力之下被一脚踩踏，她如幽灵般朝着皇辰飞去，她听到身边的空气在呼啸，听到紫冠在大声呐喊，还听到了皇辰不屑的笑。

她突然改直拳为下铲。

这一下狠狠地踢在了皇辰的小腿面骨上，冰流居士感觉到他的骨头猛的震了一下。居然没有断？她心中惊讶道，不愧是金星皇辰啊，够结实！

皇辰因失衡而跌倒，不等身子摔在地上，他就一手撑地，试图再次站起来，但冰流不会给他机会。“皇老二！”她一声大喊，骑在了皇辰身上，然后两拳同时出击，两拳夹击皇辰的双耳，双峰贯耳，这一下足以将他的头骨击碎。但皇辰挥拳顶飞了她的右手，这一招的威力顿时减半，不过她还是狠狠地在皇辰头上来了一记重拳。

接着皇辰一声大喊，翻身站起。冰流被他掀飞，连翻了三个后空翻卸掉了其中力气。这时候紫冠大喊道：“到此为止吧！二位！”但是没有人理他。洪蟒人的习俗中，干涉他人决斗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冰流居士算准了，紫冠不会轻易出手。

怎么能这样完了呢？我还没有把你满口牙卸下来呢，皇老二！

两人经过一番交手，都意识到对方不是简单角色，所以第三回合都显得十分慎重。他们面对面，保持着距离绕圈子，伺机而动。冰流居士可不想这样，狮子奶如烈火般在她心裏燃烧，她等不及要揍人或者挨揍。所以她展开双臂，大露空门，“来啊！金星君！”她高声嘲讽，“让我瞧瞧你的能耐！”

皇辰眼睛一眯，朝她冲来。冰流居士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吃这一套！皇老二！她早已预判好了皇辰的动作，皇辰总喜欢用迅速地直拳攻击，他仿佛自信自己的速度与力量能从正面击溃敌人。冰流居士早已看准这一点，她要让这个自大的男人明白，教他做人。

可这一次她却被算计了。

在她下腰躲过皇辰直拳的时候，那家伙居然一把抓住了冰流居士的长发。紧接着，沙钵大的铁拳就正中她的右眼，再然后是右脸，接着是胸口和小腹……皇辰将她拎起来，如打沙袋一样不停出拳。“你求饶我就放了你，我不欺负女人！”此时此刻他依旧这么说。冰流居士飞起一脚，踹在皇辰胯|下，然后他一把将她扔了出去。

冰流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发觉右脸肿的不行，右眼眼眶崩裂，胸口和肚子的重击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伤得很重。但她反而哈哈大笑，“原来金星皇辰也会抓女人头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她的嘲讽让皇辰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完这话，她以手为刀，将长发斩断，然后寒声说道：“咱们继续啊。”

酒精似乎顺着裂开的眼眶流了出来，冰流居士已经恢复了冷静。紫冠这时候又叫道：“二位！住手吧！”“闭嘴！”皇辰和冰流居士齐声道。到了这个份上，不等一人倒下，战斗绝不会结束了。

这时候，冰流发觉皇辰弯着腰，下体的血顺着大腿往下流。哦！看来我这一脚踹的够狠。与此同时，她看到了皇辰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她不屑的笑了，说道：“拜托，别像个凡人似得！我们这些家伙啊，就是器官被打碎了，也能很快长回来啊！所以尽情干吧！你也可以来卸我几个零件——卸下来算你本事！”

“你这头母狮子！”他说。

冰流居士满意的笑了，“你若是早这么说，咱们一定可以交个朋友的！你还别说，自从你蛋碎了之后，我真是越发的喜欢你了！皇老二！”咱可没说反话哦！

皇辰凝视着她，说道：“我确实小看你了，我应该道歉。但道歉的方式是将你揍个生不如死，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诚意。”

“啊，好啊！我太乐意了！”冰流居士兴奋地笑道，“我觉得我们关于性别歧视的矛盾已经化解了，现在只剩把对方干趴下这一件事了——快来吧！我激动地快要融化了！”

于是皇辰的拳头上多了一层金色的油，相对的，冰流居士双手被冰霜所覆盖。之前的战斗看似残忍，却仅仅是修行者们的小打小闹——正如冰流所说，只要金丹没事，肉体的伤就能轻易修复。何况，他们早已习惯痛苦——唯有这一击，才是动了真格的。

他们两人都在等这最后一刻，终于，冰山与金鹏要撞在一起了。随着寒气和金光的弥漫，房间中的各种污秽之气都消失了；紫冠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这最后的一刻；角斗场上的两人凝视着对方，冰流居士调整呼吸，让自我天人合一……

“砰！”两块木地板塌陷下去两个大坑，场上的两人消失不见，瞬间又出现在了擂台中央。白色的冰与金色的金属即将碰撞，冰流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力气已经超出了身体的承受力，她正等待着自己手骨碎裂的悦耳脆响。

“轰！”冰花和金光充斥全场。

但那感觉不对劲，她的力量被卸掉了，而且手也没碎。冰流居士抬起头，睁大眼睛——

木法先生一左一右，用两手接住了冰流和皇辰的雷霆一击。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凝视着这个神秘的刺客。

“你们二位过火了。”他放开两人，用空洞带着回音的声音说道，“你们用了体内的灵能，安格维可能发现我们了，要赶快走。”

冰流居士和皇辰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异。一旁的紫冠更是张大了嘴。

“该走了。”木法先生丢下这句话，然后徒自走上楼梯。三人愣了一下，赶忙跟上。

557.1 伏尔坎

视点：伏尔坎

“放弃吧，伏尔坎。你无需恐惧，你只是要变回你自己。”

他不理会，奋力狂奔。

“你的力气不多了，你吃生肉喝脏水，再强壮的体魄也撑不住的。”

他继续跑，一刻也不停下。但那声音穷追不舍。

“当你晕倒的时候，我会重新占据你的身体。”

他跑的越来越快，体力在飞速的消失。这绝不是奔跑能解决的问题，但他没有其他法子了。

冰火难共存，烈火恶魔日日夜夜都在他身体里嚎叫。伏尔坎如野人般在丛林里穿越，他在任何地方都不敢停留太久，也一直不能安眠。因为一旦他的精神松懈下来，烈火恶魔就会抢走他的身体。那样，他就死了。

又不知跑了多久，他一头载到在地。他实在是太累。他躺在一块还算松软的草地上，仰头望天。头顶是茂密的古树枝叶，阳光穿越枝叶的间隙，如发光的网一般洒下来；空气中的尘埃反射着阳光，使得阳光变成了有实体的光柱，那光柱抚摸在伏尔坎的身上，又仿佛是温柔的手——温柔的几乎要将他带走。

带走我吧。他举起骷髅般的手，去抚摸太阳。他曾经想过许多次自己会如何死去。“我只会战死”，他一次又一次的心想。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死在天鹅绒般的草地上，死在如母亲抚摸般温暖的阳光之下。

渐渐地，他的身体动了。他轻飘飘的站了起来，展开双臂，就好像要飞了似得。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脱离重力，仿佛凡事尽了，污秽尽消除。

然后他开始燃烧。

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绝不会上天堂，烈火的地狱在拷问他。对啊，我不会上天堂的，我烧死了我爸爸妈妈姐姐，我杀了成千上万的人，我装满了好几只口袋……我不知道有多少耳朵……我还伤害了茉叶罗……

但他绝不会放弃——我决不能让身体里的烈火恶魔重现人间。如果火伏尔坎占据身躯的话，那将是一场灾难。他尝试冻结自己的心，尝试夺回身躯，但一切都为时晚矣。他在烧！

他看见火焰，听见火焰，感受火焰，火焰在他的皮肉上如油般翻滚，可他不觉得烫。火焰与他融为一体。“我回来了。”他的嘴徒自说道。

不！

冰伏尔坎还有意识，他在心裏呐喊：“那不是我的声音！把我的身体还给我，你这个恶魔！”

“你才是恶魔。”火伏尔坎捏了捏拳头，火苗在他手上窜动，“你让我受辱，夺走我的力量，现在要讨回我失去的一切。我依旧是烧破天·伏尔坎，而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我还会大慈大悲的带着你，让你跟我沾光。”

冰伏尔坎大声喊道：“你不能！我们已经犯下太多罪孽，我不会允许你肆意妄为！”

“我可不会肆意妄为，兄弟。”他说，“我只是回到死灰，去杀人，去赢得荣誉。”

“你跟本就不是在赢得荣誉，你是在以杀人为乐！用不了多久，你疯狂的火焰就会伤害到自己人！”

“什么是自己人？”他张开双臂，左高右低，一个火球从左手手掌顺着肩膀滚到右手，“那个叫加西亚地球狼人吗？还是那个三言两语就骗的你哭哭啼啼的婊子？要么，是那个让我们去送死的小十人军？哦，也可能是娜娜，她最该死了！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们也不会变成这样！睁大眼睛看看吧，我的兄弟！我们根本就没有自己人！”

冰伏尔坎这一刻居然无言以对。他觉得自己在邪恶的火焰下越来越小，就要融化……

火伏尔坎继续说道：“你看看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用谎言欺骗你，让你从人变成恶魔，让你为他们卖命。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就立刻派出了队伍来杀你！哈！可是他们太蠢啦！就一个小队，加上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上校，就能杀得掉鼎鼎大名的烧破天？哦对了，兄弟，烧焦的人肉可真好吃啊。那是我们逃难以来吃的唯一一次熟食了。真棒。”

“你吃了他们？”冰伏尔坎大声尖叫。

“为什么不能吃？”他张开嘴巴，呵了口气，一串火星从口中窜了出来，“我好不容易能烤熟点东西啊！如果你能早点滚蛋，我也就不至于吃人肉了！”

于是冰伏尔坎开始剧烈呕吐。他的胃剧烈抽搐，体内的液体翻江倒海，然后如决堤洪水般涌了出来……可他仅仅是有呕吐的感觉而已，他的身体却全无反应。“放弃吧，兄弟！”火伏尔坎说道，“肉体是我的了，你只剩下一个虚无的精神。等我睡一觉，你就会被我消化了。说说你的遗言吧？”

冰伏尔坎心想道：我没法和他争夺肉体的控制权，那异能的呢？精神异能来源于精神，既然我的精神还在，那或许可以……想到这裏，他开始命令自己的身体燃烧。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火伏尔坎大声说道，“我们是同一个人！你的思想没法瞒住我！”

那我也能窥视他的思想？冰伏尔坎突然想到。于是他尝试着去看火伏尔坎的真实想法——然后他就被无穷的火海吞噬，火伏尔坎没有想法，他只有无尽的毁灭欲望。

“哈哈哈哈哈哈——！”火伏尔坎全身冒出刺眼烈焰，火焰四下蔓延，周围的树木被点燃了。他在火堆中单脚站立，跳起荒诞的舞蹈。

如果我不能控制火的话，那我至少能让它熄灭！他在心裏默念，降温，熄灭，想想无穷的大海还有如世界之巅般巍峨耸立的冰山。“你这是徒劳！”火伏尔坎勃然大怒，“我们的火焰足以烧干大海，融化冰山！”

他生气了，这是好兆头。

为了和他的寒冰念头对抗，火伏尔坎燃起了更大的火焰。森林在哀嚎。一开始只是一点小火星，但不久后，火焰就随风弥漫；火焰狂奔着，如狮子追逐羚羊般追逐青绿的森林，草木在噼啪作响，参天古树如干燥枯枝般在火中扭曲；动物慌不择路的逃命，浓烟滚滚，盖住了温柔的阳光，天堂的手再也够不到他。

“够了！”冰伏尔坎大声说，“这是我们的事情，为什么要伤害这个世界？”

火伏尔坎嘎嘎尖笑，“我从没想过伤害世界，我是要毁灭它！这无需理由，诞生的意义就是毁灭，而我只是让这一切更早来到！”

只有我能阻止他。冰伏尔坎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最擅长做这个。冷静，如海下的冰山，如被雪盖住的深井，如埋藏在地下千万年的化石，如经历过百年沧桑的孤独老人……

渐渐地，火焰中出现了另一种不和谐的声音。“撕拉，撕拉”仿佛有小水珠不断被烈火吞噬……“你想用一勺水熄灭一座火山？”他嘲讽道。但冰伏尔坎知道，水滴不会消失，它可以被蒸发掉，但最终会变成雨水重回人间。我也是一样。我绝不会被另一个自己击倒。

撕拉撕拉的声音变成了冰块碎裂的声音，火伏尔坎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他不说话了。

伏尔坎的两个灵魂都在冰与火的地狱中煎熬，他们此刻是同一个人。

渐渐地，冰川涌动，一开始只是在他的心裏，随即冰川化为实体，他所触及之物都化为寒冰。精神异能就是意识的具现化，只要他相信这个概念存在，那精神力就会改变现实。寒冰开始吞噬火焰，另一个伏尔坎在抱着头尖叫：“寒冰恶魔！你休想阻挠我！”

浓烟滚滚，但伏尔坎经过烈火淬炼的身躯能在烈焰中提取养分。渐渐地，浓烟化为雨露，寒冰从地下冒出来，凝结在枯焦的树杈上；又从从天空上落下，融化在火海里。火焰恶魔疯狂的召唤烈火，而冰伏尔坎就呼喊寒冰。冰与火的决斗越奏越响，冰与火之歌响彻雨林。

水火难容，冷和热占据了他的左右大脑，一半紧缩一半膨胀，他头痛欲裂。烈火恶魔在痛苦的呼号：“住手！你会杀了我们！”但冰伏尔坎充耳不闻。

最终，他耳边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旋即，浩如烟海的力量迸发而出。火焰与寒冰，两股力量交相呼应，如波纹般扩散……他在剧烈的震撼中晕了过去。

在梦中，他看见了虚无与混沌，仿佛一切远古的神灵和宇宙的邪恶生物都冲进了他的脑海。冰与火，善与恶，理智与疯狂，从前过往的事情同时在他左右双眼播放，他以两个身份，两个视角去回顾前生的善恶。两个伏尔坎静坐在一个身体里，用同一双眼睛观察世界。

大概感觉在几百万年之后，他再次醒来。

他环视四周。那是地狱里也不会出现的怪异场景。

被烧成木炭的树木上冒着呛人的浓烟，灰烬中还带着余烬的红色；同时，冰蓝色的霜点缀在灰烬中间，那摇摇欲坠的树木在寒冰的包裹下，坚强挺立，犹如美丽的冰雕，可是他另一侧却冒着烟。放眼望去，整个森林都经受了冰霜与火焰的洗礼。他深呼吸，鼻腔中充满了冰冷的灰烬味道，他从没闻过这种味道。

“你醒了，伏尔坎先生。”

充满磁性的男低音从他背后响起。伏尔坎吓了一跳。他转过头去，看见一只虫子。

若只看言行举止，那他绝对是一位优雅礼貌的绅士。他身穿旧拉尔克塔州风格的古典礼服，紧口黑色绸缎上衣，立领端正笔挺；袖口和手臂下侧缝制有袖珍飘带，缠在手臂上，增加立体感；他的裤子是黑色紧口裤子，在大腿上有类似小套裙的设计，上面纹饰着一个波纹状的淡灰色纹章；在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靴，裤腿塞在皮靴的里边，皮革表面涂了上好的油，黝黑发亮。

他还戴着半月牙礼帽，那是一种具有月牙形帽檐的古典贵族礼帽。月牙的开口在后脑勺，是旧公立派（即哈格姆派的前身）以及古典自由主义者的习惯装束。

但他是一只虫子。在礼帽之下，立领之上，他有六只复眼和一张长着四根小爪子的口器，脸上的皮肤由一节节的角质层组成，随着他的表情而蠕动。

这样的生物，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出现——世间不会有比这还古怪的事情了。

“您好，很荣幸认识您。”他朝着伏尔坎伸出有七个指头的手指，“请原谅我戴着手套与您握手，因为我的皮肤不比人类，上面总是分泌黏稠液体，这会弄脏您的手。”

“您好。”伏尔坎一下子就忘记了自己之前的事情，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个奇怪的生物身上。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虫诗人比肯布丽塔·Beng·比洛克，塞壬女神的众多信徒之一。你可以简称我为‘蹦蹦’。”

“好，蹦蹦。”这名字还真好记啊。

“我唤醒了你。”蹦蹦的声音违和感十足，那销魂的男低音让伏尔坎感到阵阵惊愕，“嗯……你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按照死灰的说法，你有十分严重的妄想症和精神分裂，人格分裂。”

伏尔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那我该怎么办呢？虽然这么想，但他却问道：“感谢您的帮助。我能给您些什么？”

虫诗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两个伏尔坎，一个理智，一个疯狂。我会帮你留住理智，杀死你的疯狂，相对的，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协助我完成塞壬女神的圣谕。”他说。

伏尔坎皱起眉头，说道：“那是什么？我没法承诺这种模糊的东西。”

虫诗人蹦蹦笑道：“我不会强人所难的，那不是坏事，我只希望您……”

“别听他的鬼话！他在骗你！”火伏尔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伏尔坎惊异的望着眼前的那个幽灵，他就站在自己身边，两人有一样的音容相貌，但火伏尔坎满身烈焰，双眼中流淌着的是岩浆。

虫诗人说道：“你又看到什么幻觉了吗？”

“是的……我看到……”

他话说到一半，另一个伏尔坎突然抢过了声音：“滚开这裏，臭虫！不然我烧死你！”然后他又对自己说，“兄弟！不要让外人介入我们的争端，我若是消失了，你也活不成！”

此时虫诗人抱着胳膊说道：“你知道吗，此刻的你正一人分饰两角，自己和自己争吵。出于礼貌，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不！请帮帮我！不要让我被恶魔吞噬！”他说，“操你妈！滚远点，我要把你做成烤蚂蚱！”

虫诗人点点头，然后开始吟唱某种诗歌。

“DISINUTA，IIISHAOER……”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好似古刹的钟声。伏尔坎不清楚那是什么语言，也不知道其内容，但是随着诗人的吟唱，他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另一个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接着它突然将一个针管扎在伏尔坎的身上，抓着他胳膊抽了一小管血。他手上的力气很大，加之伏尔坎虚弱不堪，居然没能挣脱开他。

虫诗人并不想解释什么，他只是说道：“为了尽快解除你的痛苦，我不得不这样做。”说完这话，他把那一小管血液喝了下去。接着，伏尔坎就眼见着他的胸膛剧烈膨胀，好似青蛙。几秒钟之后，他一把撕开上衣，伏尔坎看到，在他的胸膛上还有一张脸！那是一张深绿色的人脸，其皮肤好似老树皮一般，那张脸有一张潮湿发绿的眼睛，和一张两指长的大嘴，此刻那张嘴鼓鼓的，好似装满了东西……

“嗷！”

他胸口的嘴巴中猛然突出一大口酸液，那酸液一落到地上，就开始徒自蠕动。只过了几秒，酸液就凝固成了一个人形；然后那个人形开始构成自己的身材、五官，由于液体是半透明的，所以伏尔坎看到其内部也在迅速地构成器官，他看到了五脏六腑和结实的骨骼，那是一个健康的人体……不久后，他的半透明躯体变成了红色的肌肉，肌肉上又长出皮肤，最终，虫诗人的一口酸液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一个完整的伏尔坎。

“你怎么做到的？”伏尔坎惊异的问道。

“这是炼魔的生命法术和盛蛊科技的结合。”他说着取出手帕，擦拭胸口那嘴巴上的黏液。

“你居然懂炼魔的魔法？”

“我还稍微懂一些你们的知识。不过我对死灰的了解大多数集中在文化领域，对其他的涉猎甚少。”他收起手帕，整理好衣服，再度变回了一位优雅的虫绅士。

伏尔坎盯着那个身躯，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你没法治好我的精神分裂，所以就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体？”他问道。

虫诗人蹦蹦摇了摇头，说：“到这一步，我们就要用炼魔的说法了。我要将你干净的灵魂转移出来，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再被烈火恶魔折磨了。”

“我……”

“别听他的！”另一个伏尔坎大声吼道，“你看看他！你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半人半虫的怪物！他用一坨屎捏了个假人，你就恨不得赶紧钻进去吗？得了吧！你得知道你是谁！你是……”

“我曾是烧破天·伏尔坎。”他冷静的回答道，“但今后只是伏尔坎。”

“你将失去火焰的力量，在世界锁战场上，你将变成废物！你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但我会收获安宁。”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但冷汗如雨下，手脚冰凉发麻。

“安宁？呸！”面前的火焰恶魔吐出一口岩浆似得唾沫，“你是要害死咱们两个！”

冰伏尔坎没有回应。他不介意死亡，死亡是解脱，但他不想被人利用。我的身体与灵魂都有价值，他心想道，我不能让自己落入敌人之手。至少，我要作为一个常人那样安静的死去，而非临死成为叛徒。

“蹦蹦先生。”他说道，“我无法信任你。”

他轻轻颔首：“请恕我之言，伏尔坎先生，你别无选择。如果你拒绝的话，我就会和另一个你交易。那样一来就简单的多了。”

“你要驱逐我？”

“驱逐其中一个你，哪个都行。”他似乎在微笑，“我优先保留理智的你，但如若你不同意的，我就留下疯狂的你。至于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用知道了。”

两个伏尔坎都沉默片刻。火伏尔坎先说道：“我可不想住在你的黏液里。”

“不会的，理智的你更容易被驱逐，因此你不用换身体。”

火伏尔坎哈哈大笑，“太好了！那样的话……闭嘴！你这恶魔，我不会让你……让我获得新生！我将燃烧，然后……你不会再出现了，我……愚蠢的兄弟，让火焰吞噬你！”他左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右手掐住了左手，左手剧烈燃烧炙烤皮肉，皮肤上结了冰。他无比痛苦，感觉从胸口到脖子都要裂开了。渐渐的，寒冰与烈焰向四周蔓延，伏尔坎知道，火焰和寒冰都伤不到他。但窒息可以，他可以捏碎自己的喉咙。

“那么，理智的伏尔坎先生，你的回答是？”

“杀了他！”两个伏尔坎用同一张嘴叫道。

“呃……杀了谁？这话又是谁说的？”虫诗人问道。

“杀了他！杀了我！”两个伏尔坎的声音嘶哑可怖。

冰与火使地面开裂，空气凝结成冰又立刻沸腾，到处都是蒸汽。伏尔坎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两个伏尔坎都这样想。

虫诗人说道：“看来要我决定了，杀一个，救一个。这可真是一件悲伤地事情。”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冰蓝色的灯笼，开始吟唱炼魔的咒语：“YILA，YILA，KENPILEN，TOFAKEN……”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烈火伏尔坎用嘶哑的尖叫咆哮，“你……不……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接着，伏尔坎觉得自己体温骤降，好似被寒冰包围，他的意识逐渐飘远，感觉身体陷入了软泥之中，越陷越深……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就看见眼前多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伏尔坎。这个地上的伏尔坎骨瘦如柴，满身都是烧伤和冻伤，这正是他的旧身体。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抚摸自己的身躯和脸颊，发觉新的身体十分健康，强壮，干净，他仿佛再一次出生。

“新的身体感觉如何？”虫诗人问他。

伏尔坎点了点头，望着地上的另一个自己问道：“他呢？”

“他死了，没有你，他也活不了。”虫诗人说道，“我杀了你的兄弟，你会怪我吗？”

“他本来就不该出生。”是的，不该出生，正是他害死了我的亲人，害我变成杀人魔……可他依旧是我。

“在进入正题之前……请您允许我埋葬过去的自己。”伏尔坎请求道。

“如你所愿，我会帮你。”虫诗人说。

伏尔坎埋葬了过去的自己，森林中多了一座无名坟冢。待一切就绪之后，虫诗人和他说道：“现在，和我走吧，我需要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伏尔坎问道，“我还有什么力量？我的火焰已经消失了。”

“只要你相信，你的力量就还在。”

伏尔坎仔细品尝他这句浅显易懂的话，去回忆自己的能力——不，不是火的力量，是另一种存在于幻想中的力量。

然后，他的手结冰了。

“就是这样。”虫诗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伏尔坎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右手，问道：“我真的得到了新的异能？这不是我的妄想吗？”

虫诗人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的口器张开，三角嘴巴往上微微转动，“对于你来说，获得异能难道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是啊，一点也不难，不然我也就不会烧死自己的家人了。他沉默不语。

虫诗人说：“接下来我会助你淬炼这个身躯。新的身体不如旧的结实，但也不差，它保留了盛蛊的强壮和人类的智慧。你会喜欢新生活的。”

伏尔坎点点头，如一个孩子般吞吞吐吐的说：“我……我现在只想做个普通人，我不想再杀人了。更不像伤害过去的战友。”说完这话，他意识到自己的性格转变了，但这种转变毫无突兀感，就好像他本来就该这样似得，就好像过去的他才是怪异。

“我们不会让你做伤害死灰的事情，我们也从没想过要去角逐世界锁。”虫诗人蹦蹦说道，“塞壬女神只想终结战争，给大家和平。嗯，和平，最美的诗歌，你愿意成为这首美丽诗歌的一个小节吗？我猜你一定乐意的。”

和平？啊，听上去真好。“我愿意！”他立刻回到道，“我能帮你……帮塞壬女神做什么？”

虫诗人愉悦的笑了，说道：“女神不需要你为她奉献，她只会给你指引道路。”

“那我的道路是？”

“去中东，大马士革。”他说道，“去保护一个人。她是和平的种子，世界的希望，凡人的女儿，她将带来永恒的和平，而非一时的。你可能猜到她是谁了，是的，雪玲，和远古时候一样名字，灰羽神与奔雷女王的女儿，她与远古众神一起经过了七千六百年的轮回。她将再次牺牲，拯救你我。去吧，去吧！破冰人啊，为远古的预言而献身吧！”

557.2 尹寻空

视点：尹寻空

尹寻空独自站在基地的阳台上。这裏是一个距离地面十多米高的天然山洞，曾经是地下水的出口，但水流早已干涸。从这裏，她能眺望雨林，深绿色的森林犹如一片茫茫大海，无边无际，犹如她痛苦的生活。

自那件她不愿回想的事情之后，已经过了一周。她经过了短暂的挣扎，然后再度投入无止境的工作中。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远离了硝烟的味道，但战争却如影随形。她每天都要面对匮乏的物资、溃散的军心、还有自己悲伤到麻木的心灵。

她不清楚外面的形式，也不清楚大后方的形式。她只知道安格维攻城略地，人类的城市正一个个的被他收入囊中。谁也不清楚安格维为什么要耗费大量的力气去和地球人正面开战，但他确实这样做了，现在看来，安格维可能是要稳步推进，以庞大的陆军占领这个世界。

他怎么能养得起这样一支大军呢？尹寻空对这个事情一直抱有疑问。钢铁虫群，虽然现在仍旧不知道这种东西的特征，但它们要么是有机生命，要么是无机的机器，而前者需要食物，后者需要能源……安格维从前只是死灰的三大将军之一，死灰可没有给他能撑起一只大军的资源啊。照这个阵势，安格维还在扩军，而且全是陆军。因为五大势力的空中干扰网牢不可摧。

他真是疯了——是什么东西给了他疯狂的资本？钢铁大军从何处而来？安格维的崛起如迷一样困惑着每个忠于娜娜的死灰战士。

“滴——”她的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

“喂？”

“艾斯菲尔少将，我想和你聊一聊黑山的事情。你现在有时间吗？”阿西克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了过来。

“知道了。我一会儿去医务室找你。”

黑山。

当时他身中三枪倒在血泊中。尹寻空曾经以为他必死无疑。但黑山的命不是一般的大，这个男人曾经吃下了阿姆西瓦的一击却死里逃生，所以，库马斯的三颗子弹也杀不死他。

阿西克不眠不休，全力抢救，勉强保住了黑山的性命。相比之下，犯下骇人罪行的库马斯上校就一命呜呼了。得知此事之后的尤里少将表现的十分震惊，给了这边一些象征意义的物资补偿，然后强烈要求在派一个人过来接库马斯的班。尹寻空理所当然的拒绝了。

她刚一走近医务室，就听到巴德和阿西克在里边争吵不休。奇怪，她心想道，这两人是老朋友了，彼此默契的很，还真没听他们吵过架。

她侧耳聆听。

“你这是反人类！你把他当成什么了？随便拆卸的电脑程序吗？”阿西克的声音义正言辞。

相比之下，巴德就暴躁的很：“去你妈的人道主义！我就知道黑山马上就没命了！在这地方你还说什么人道？老朋友，你该多吃点维生素了！我跟你说，这地方的食物里缺的东西太多，吃多了要生病的。”

“我能保住他的命！还有，我营养很均衡，不用你来操心！”

“黑山绝对不想那样活着！他是个士兵，你要他后半生都躺床上？”

“只要回到死灰，他就能逐渐……”

“我们回不到死灰了！你告诉我，死灰在哪？死灰在哪？我们能回到哪儿去？”巴德愤怒的声音中有难以抑制的悲痛，“战争时期，战争策略！想点实际的吧老朋友！”

“黑山绝不会希望自己那样活着，你怎么就不设身处地的给他想想？伊万和他不一样，伊万生来就是机器人，而他……”

尹寻空听到这裏，闯了进去。“你们打算给黑山进行机械化身体改造？”她质问道。

两人都是一愣，十分惊惶的看着她，犹如被抓了作弊的考生。阿西克沉默不语，巴德沉吟少许，上前一步和她说道：“这是我的主意。我要救黑山。”

“怎么救？好好说一说你的打算，巴德叔叔。”

巴德愣了一下，问道：“你支持我？”

我为什么不……“呃……”尹寻空顿了一下，“他是我的士兵，我要尽一切手段抢救他的生命。”她以军官的口吻回复。

“哦。”

巴德继续说道：“他的身体器官衰竭，已经不行了。再怎么抢救也就是废人。阿西克说要把他冻结，等战争结束后带回死灰……”

“这不可能。”尹寻空打断了他的话，“就算可能，黑山也不会乐意的。”

两个老兵愣了一下。阿西克推了下老式眼睛，欲言又止。巴德替他说道：“将军……呃，我想以从前的立场和你说几句话。”

“请讲。”

“那好吧，小伊娜。咱们都知道形势紧张，但你身为指挥官也不能这么说啊，尤其是不能再士兵面前这么说。战争能结束，大家也都能回得去，对吗？”

“对，一切都有希望。”这是将军口中的答案，一成不变的答案，“是我失言了，咱们继续说黑山的事情。”

巴德说道：“基地里缺少医疗设备，为此阿西克抢救之后将他冻结了，保住性命。”

“他伤的那么重……”三枪，打穿身体，血流满地，流了我一身，“还能靠冻结保命？”

阿西克这时候说道：“黑山的身体素质非常厉害。他和卡兰兄妹都属于第四批改造人，你知道那个吧？”

尹寻空点点头，说：“就是因为人道问题而被叫停的那一批？”

“是的，他是里边的幸存者。正是那种反人类的科学改造救了他的命。”阿西克的语气意味深长，“现在我们要做更加反人类的事情了，将黑山彻底变成一台机器。”

尹寻空想了想，问道：“彻底？思想还具备吗？”

“如果没有思想，那他就真的死了。”阿西克说道，“死灰的科学还真没有把人变成尸体傀儡的办法。可是……黑山会愿意吗？”他问道。

对啊，黑山会愿意吗？她咬住下嘴唇，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希望自己变成一台机器呢？他将永远不能享受美酒和美食，不能结婚生子，不能享受常人的一切乐趣……最终结局只能是牺牲在战场上，或者身体报废，变成一个彻底不能动的人工终端。尹寻空最近一直遇到这种两难的问题，一条岔路口，左边是茫茫大海，右边是烈日沙漠，她没有任何选择。

“黑山怎么说？”尹寻空问道。

“他……”阿西克欲言又止。

“他还没有意识吗？”

“不，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和身体状态一样恶劣。我觉得他现在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决定。”

黑山……唉。对错误的人抱有错误的感情，这是大多数人都会经历的过程。这没有错，在社会道德的约束下，这也不会成为某种错误的因素。可这裏不是具有“社会道德”的地方，战场上没有道德可言。曾经忠诚、正义、善良的死灰战士们正一个个的扭曲变质，先是博列克枪杀战友，叛逃死灰，接着是伏尔坎发疯，现在轮到了黑山……

下一个也许就是我了。她自嘲，这么一看，我的心理状态还真不错呢。恐怕全人类都在骂我是个娼妇，我却还能忍得下来。

“再等等吧。”尹寻空说道。

阿西克问：“等多久？”

“等到他的精神状态能允许他自己决定。”恐怕永远没有那一刻了。

“可以，但恕我直言，这个手术越晚，对他身体的负面影响越大。如果错过了最佳时机，那他只能接受冰冻，然后……等我们回到死灰。”

尹寻空点了点头，说道：“明天我给你答案。”

在那之后，她隔着单面玻璃罩探视了黑山的伤情。黑山躺在如棺材一般的水晶仓中，面无血色，泛着死人的灰黑；他的眼睛时而紧闭，时而猛然睁开，呼吸的声音透过机器传来，犹如老旧的风箱。他太可怜了，尹寻空一阵阵心疼，黑山从前是多么生龙活虎，现在却变得半死不活。这都怪……怪这场战争，或者怪我。我不是个合格的指挥官，如果易在这裏的话……她摇了摇头，禁止自己再往下想。

现在，她身边能用的人越来越少了，四川基地的老人仅剩两位后勤人员，军官之中只剩下曼拉菲特和波波哥能用，而这两人一个是龙霆的学生，一个尤里的旧部，她真是不能不怀疑。肥皂和弗兰特这些“老兵”又不是那块材料——这不是她说的，是肥皂自己说的，吴易也说过。

“艾斯菲尔指挥官，正好你来了，我有事情要报告。”阿西克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什么事情？”一定不是好事。她从阿西克的脸色中能看出来。

“我们的营养液最多还能维持一周。”阿西克的语气十分凝重，“您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啊，怎么会不知道。这会成为压垮基地的最后一根稻草吗？“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她应付道。阿西克凝视着她，片刻后点头告辞。

没有希望。她心想道，如果能看到微乎其微的希望，我也愿意努力去尝试。但没有，一点光线也看不到。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将一一要解决的问题写在桌上，去思考解决方法。五分钟后，她将问题撕成碎纸，然后被无情的现实击倒在了床上。

“姐姐。”茉叶罗的她身边轻声叫道，“我能帮你什么吗？”

“闭嘴。”她下意识的说。

茉叶罗立刻噤若寒蝉。她则意识恍惚的望着天花板，直到十多秒后，她猛然坐了起来。

我刚才说了什么？我让她闭嘴？我为什么会那么说？她僵硬的转过头去，茉叶罗正抱膝坐在她床边的地板上，茉叶罗背对着她，尹寻空看不见她的表情。

“茉叶罗？”她小声问道。茉叶罗转过头，对她报以微笑。“姐姐。”她说，“你好受点了吗？”

“啊……”尹寻空羞愧的转移视线，“我最近太忙了，心情烦躁，所以……”

茉叶罗摇了摇头，说道：“大家都这样。没事的。”

“都这样？”

她点头：“基地的人都很暴躁，我习惯了。”

尹寻空沉默不语。她并没想过拿茉叶罗出气，可她就是下意识的说了。情绪如走火的子弹般发射，她根本就来不及控制——如果给她时间的话，她宁可用手堵住枪口，也不会让那颗子弹伤害周围的人。这是她头一次情绪失控伤害他人。

也许伏尔坎和黑山也是这样，控制不住人心裏的魔鬼——“海力摩德”。

就在她沉浸在忧伤中的时候，房间的一角忽然冒出了深红色的光，光芒组成人形，拖着夸张长发的幼|女出现在了这裏。

“我来帮你了。”娜娜说的很直接，“他走了。光靠你自己搞不定这个烂摊子。”

一点也不假。“茉叶罗，我和娜娜小姐有事情要谈。”她说完这话后，茉叶罗很知趣的离开了。

茉叶罗出去之后，尹寻空和娜娜却又陷入了沉默。她们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时间宝贵，我们得赶快进入正题。”娜娜说。

尹寻空点点头，问道：“什么正题？”

“我是来帮你解决基地问题的，例如人手不足，还有资源不足。”

“只有这些吗？”基地的问题可不止这些啊。

“你的事情……我答应过要给你平反。”娜娜似乎误会了她的话，“可是我也有许多问题。娜娜网络时断时续，我已经无法通过姐妹们处理大量信息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家没有损坏，没中病毒，但就是运行缓慢。而你那次的事情……我无从查起……也不是那样，我是说……”她用纤细的手指揉太阳穴，“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

娜娜的脸好像熬了三天夜而且没洗过脸一样疲倦。她轻轻点头，“时间，等到战争结束，死灰复国。我必然会还你荣誉。”

她无言以对。

“我知道你很绝望，但我预见了未来，今日还不是死灰灭亡之日，更非你的死期。一切要到五年后才见分晓。”娜娜摆了摆手，“下面来说正事。我和星际漂流者们打成了合作协议，他们会给各大基地提供物资——包括你们现在最缺的营养液，但在后续合作需要你们去和他们讨价还价。”

尹寻空知道这些家伙。星际漂流者，黄金榜自由商业联盟，以及中立星球——三家其实都是一家，实质上被大财团和塞壬女神的信徒们控制着。在世界所战场上，它们以能量晶体做交易，也就是塔币。谁都知道这些自由商人的最终目的。他们想将地球的塔币资源垄断，这样一来它们甚至可以实质上的控制世界锁战场。

“我们就放任这些家伙肆意垄断？”尹寻空问道。

娜娜说：“那是我的事情了，我自有打算。”

尹寻空点头不语。

娜娜看了看时间，说道：“我该走了。”

“再见，娜娜小姐。”

再没什么可说的，她们似乎不再是姐妹了。尹寻空的心比从前麻木太多，此刻已经不觉得伤心。

娜娜背对着尹寻空，小小的身体在暗红光芒中模糊，逐渐消失。就在这时候，她忽然说道：“伊娜！”

“什么事？”

“我命令你……不，我希望下次来的时候……我是说……”死灰的大独裁者忽然变的吞吞吐吐。

“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我一直想吃你做的甜点，超想吃的。对不起。 (´・ω・`) ”她用超级小的鼻音说道，同时发出了一个久违的颜文字。

尹寻空愣了一下，然后暂时拾起了回忆中的温柔微笑，说道：“如果你愿意吃野蘑菇、野蜂蜜和手工奶酪制作的甜点，那我可以做给你啊。”

“好啊！听起来挺健康的呢。”娜娜朝她挥了挥手，“过几天我再来啊，伊娜！ ヽ(•̀ω•́ )ゝ ”

“好。”

这就是希望了。她心想道，小小的、甜蜜的希望。绝境之中，她真的不需要太多。

就在这时候，她的通讯器又响了。那真是催命符一样的东西，响了就没好事。

“请讲。”她说。里边传来肥皂的急促的声音，她听了几句，就大声叫道，“什么？你说伏尔坎回到基地了？”

“是的。”肥皂说道，“他现在身体十分虚软，正在医务室输液。”

“好的。”说完这话，尹寻空就起身离开房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伏尔坎去干了什么？

她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了袖子。一回头，狼人少女正期期的望着她，她心裏一颤，“怎么了，茉叶罗？”

“你们刚才提到了伏尔坎上校？”

尹寻空一皱眉头，说道：“我关着门呢。”

“我听到了，我的耳朵比较好。”她望着尹寻空说道。

唉，她还是不懂军队的规矩。这不是耳朵好不好的事情，而是你在那种时候该不该长耳朵的事情。她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惩罚茉叶罗。她自始至终都不是个合格的军官，她心肠太软。

“带我去见他！”茉叶罗恳求道，“我想看看他，求你！”

尹寻空惊讶的望着她，“他曾经伤害过你。”

茉叶罗愣了一下，说道：“伤害过我的人……不一定是坏人，对吗，姐姐？”

啊……我根本就不该提醒她。尹寻空心想道，我们各种意义上都同病相怜。真的是……分毫不差。

“好吧，一起去。”她带着茉叶罗来到医务室。

肥皂站在医务室的门口，看尹寻空来了，立刻向她敬礼。“报告长官。”他说道，“阿西克先生正在给伏尔坎上校注射镇定剂。他的异能不太稳定。”

“不稳定？有多不稳定？”尹寻空问道。

肥皂用手指了指墙角的垃圾堆。尹寻空朝那里一看，那是一张烧成焦炭的病床。她皱了皱眉头，问道：“阿西克能摆平他吗？要不要我进去帮忙？”

肥皂说道：“阿西克先生带着电磁枪，他之前说，他不怕没了异能的伏尔坎上校。”

他们这些老兵果然都不一般啊。阿西克，巴德，还有法立安……可惜了法立安这个老兵，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真想用半个基地——不，大半个基地去换他。

就在这时候，阿西克推开了门，他除了领子有些歪，然后左眼镜微微开裂以外，就没有其他问题了。“请进，少将。”他说道，“伏尔坎上校已经平静下来了。”

尹寻空和茉叶罗相视颔首，然后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伏尔坎躺在病床上，被三层特质皮带绑得紧紧的。他骨瘦如柴，蓬头垢面，而且满身是土，就好像是被人埋过一样。可他的双眼瞪的好大，里边仿佛时时刻刻都要喷出火来。看到尹寻空之后，他的眼睛中弥漫出了阵阵笑意。

“我和你们说，他们真不用这样的。”他在皮带下面扭了扭身子，“我就是觉得冷，想来点火而已。赶紧把我放下来吧，我还要去烧点什么。嗯，要去执行任务，赢得荣誉！嗯，太棒了。”他抽搐般的点头。

尹寻空皱着眉头，她问道：“伏尔坎上校？真是你？”

伏尔坎点点头，依旧朝她瞪着眼睛，笑道：“是啊是啊！烧破天伏尔坎！如假包换，你看到我刚刚烧的那个东西了吧？对吧？”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家伙精神不太正常。尹寻空问道：“伏尔坎上校，之前你擅自离开基地，去做了些什么？”

“我去散步了。”他说的一本正经，“顺便吃一点烧烤，基地的伙食太差了不是吗？我喜欢火，更喜欢用火烤东西吃……”

尹寻空忽然发现茉叶罗离开了房间。“茉叶罗？”她叫了一声，没人回复。她皱了皱眉头，然后看了一眼那个被绑在床上的纵火狂人，说道：“等你冷静点之后我们再来讨论你的事情，上校。”伏尔坎如被父母教训的孩子般认真的点了点头。